下头的百官,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愤懑?暴怒?恍惚?茫然?震惊?
不,都不能形容!
甚至,有人低低的哭泣起来,为当年征战枉死的亲人,朋友而哭泣。
霍七看向龙椅上,嘴角还残留着血迹的皇帝,
“今日,霍青豫在此,只想为霍家一门上下,讨回一个公道。”
“我知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今日这大殿上,霍七所做所为,可能触及到律法,可我认了。”
“这世间不公之事就要有人管,这世上错事总要有人去弥补。”
“这天地之间,朗朗乾坤,金銮殿上,正大光明牌匾下,罪民,请陛下给一个公道。”
“三皇子虽披着人皮,是为皇子,可他却比狗都不如,为了一己私欲,让我霍家一门,还有那十万将士死在遥远的边关,从此,将陛下的臂膀给卸了。
这些年,北蛮时时有进犯,为什么?
罪民不敢说一定是因为霍家没了,可却一定和当年的事情有关,因为也许不久的将来,有人会再一次为了自己的私语,卖国求荣!”
“一派胡言!”三皇子怒喝出声!
“你说的都不过是你的猜想,可当年霍家贪功冒进,可都是一条条的罪证在那里。”
三皇子狂笑出声,
“霍七,霍青豫,你能拿出什么证据呢?你说什么报信之人逃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他如毒蛇一般的目光凝视在霍七的身上,
“你既没死,为何不回京来报信?你既没死,为何等到现在才出现?
还是那句话,你要是霍七,你拿出证据来,证明那些事情都同我有关。“
“否则,你就是空口白牙的诬陷!”
“你是太子的人,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在父皇面前失宠,让我在百官面前失信,是也不是?”
“你们可真够恶毒的啊,打量着我是傻子吗?任由你们泼脏水。”
从头到尾,一直未出一言的太子,终于出声,他眼里露出厌恶,看着三皇子,
“三弟,清者自清,你既说你是皇子,那就没人敢把脏水往你身上泼,除非,是你自己自找的。”
“你刚才说霍青豫是我的人,不,错了,这天下万民,皆是父皇的子民。”
“霍青豫,他只是为霍家讨一个公道,他说的对,世间做错的事情,总是要弥补的。”
“孤作为兄长,长兄如父,有教导弟妹之责,所以,今日,孤就帮着你来弥补。”
“你想要证据,那我就给你!”
“或者,你想要罪证,今日,孤,同样可以给你。”
三皇子褪去狼狈,傲然的站了起来,微微诧异的看着太子,
“太子哥哥说的是哪里的话,弟弟一直都是个安分守己的人,这么多年,在你面前也是诚惶诚恐的。
罪证?什么罪证?”
“太子哥哥是为储君,想要定罪直说就是了,你都说了长兄如父,既父有命,焉敢不从?”
太子拍拍手,一脸佩服的看着三皇子,“不愧是得人心的三皇子啊。”
他的手掌轻拍,殿外就有人抬着箱子进来,穿过百官,来到台阶之下,抬箱之人,轻手轻脚的打开箱子,里头一个形容狼狈的人,就要挣扎着爬出来。
三皇子看着面前莫名其妙的一幕,正要说话时,就见那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颇为熟悉的脸。
他忍不住的退了一步。
下面的百官见状,后头看不到的,纷纷抬起脖子想要看到底是什么骇人的东西,竟将三皇子吓成这幅模样。
待到看清楚时,纷纷的发出疑惑的声音来。
太子眉眼未动,轻笑一声,
“三弟,还认得他吗?他是淮扬知府马进山啊!”
“因为江南弊案,京城多少府邸被抄空,多少人头落了地,马进山同样也是被判了斩立决,不等秋后就斩了。”
“那一段时间,菜市口的血洗都洗不干净,所有人都明正典刑,唯独这个马进山!”
“他逃了个没有踪影。”
宽大的皇子服袖摆下,三皇子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太子走到箱子边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箱子里的马进山,
“要不要孤来提醒你下,这个人到底是怎么逃脱的?”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行刑那日,作为曾经南下查案的镇北小王爷许晗同时监斩官,是她发现了异样,禀报给了父皇。”
“你们都不知道前金吾卫指挥使马稷山为何突然下狱,对否?就是因为这个啊。”
“你们想着瞒住他,这样也就保住他了,怎么可能?”
“不管马稷山知情不知情,都是罪过。”
“后来,父皇命镇北小王爷偷偷的私下里调查,终于在一个穷乡僻壤的小村子里将马进山给抓住了。”
他说着,一边伸手探入怀中,掏出一个用布包住的物件,递给了崔海,
“父皇,马进山被抓,就是因为江南弊案,最大的就是贪墨,银子,江南官员贪了,京城的堂官也贪了。
可最大的贪官却是三弟,这是永毅侯世子夫人去世时,交给她一位婢女保管之物。“
“里头记载着这些年,马进山上贡了多少银子给三弟。请父皇过目。”
三皇子头皮发麻,硬着头皮道,
“永毅侯世子夫人记载了什么,我不知道,至于帮着马进山逃跑,我更不知道。”
对于三皇子的回答,太子丝毫不以为意,他用脚尖踢了替木箱子,就听到那马进山缩在箱子里,瑟缩了一下,咳嗽了几声,才嘶哑道,
“三殿下请恕罪,小的以为可以逃出生天的,就没想着销毁我侄女那的证据,也以为永毅侯会好好对她,没想到,那竟是一门猪狗。
好啊,明艳交的好。
我一开始也不是贪官,每一个贪官贪之前都是清官,都想为百姓做事。
可三皇子竟然设计让我纳了一个扬州瘦马为妻,他故意让淮扬的官员将那瘦马收为妹妹,然后送与我。
之后又让我纳了。
东元朝律例,妓女不可为妻为妾,这是要犯忌讳的。
三皇子拿捏着罪民的这一条,让罪民帮着他做事,开始只是小事,做了也就做了,到了后来,胃口越来越大。
竟然让罪民贪墨官银,可罪民能怎么办?做下去,罪民还能多一条活路,一旦事情爆发出去,那立刻就是死罪。”
就这样,一年一年又一年,手上沾的脏事越来越多,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三皇子听着马进山的话,瞳孔紧缩,原本还算俊美的面盘,猛地有些扭曲。
马进山垂着头,恨不能挂道箱子边沿上,他的呼吸犹如破风箱一样,嘎吱嘎吱的,声音时粗时细的在大殿内回响。
下面的官员一动不敢动,呼吸都不敢重了。
东元朝几百年来,这样的事情闻所未闻,就算上一次皇子们为了争位,那也是很惨烈,可也没这样的事情。
只听马进山又艰难地道,
“当时罪民没想过要活的,是三皇子的人找到了我的老母亲,和永毅侯世子夫人一起,将罪民调换出去。
本以为这辈子就要做个面朝黄土之人,没想到,被人捉拿回京……“
三皇子听了,嗤声冷笑道,
“莫名其妙。”
上座的皇帝垂着眉眼,始终没有发出声响,他翻看着那本账册,就连崔海弄了帕子要将他唇边的血迹擦干净,也被推开了。
三皇子背着手,慢条斯理的看向马进山,走到他的边上,‘啪’的一声,将箱子盖盖住,把马进山又关到箱子里。
“我见你老母亲年老体弱,可怜兮兮的求到我这里,我这才提点了几句,至于做了什么,我可是一点也不清楚。”
“不要以为胡乱将什么事情都栽在我头上,就能逃过死劫。”
“我不过是一时恻隐之心,提点了你的老母亲,竟没想到,给我带来如此的后患。”
他摇摇头,一幅后悔的模样。
太子轻轻一笑,挥挥手,那抬箱子进来的内侍又悄无声息的将箱子抬了下去。
他徐徐抬起有些刺红的眼睛,
“三弟确实了得,一句不知道,一个不清楚,再来一个恻隐之心就把什么都推开了。”
“可是,你忘记孤刚刚说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孤还有证人。”
“一件事情不知道,不清楚,难道件件不清楚,不知道吗?”
门外,有一个人被金吾卫押着,一路走来,没什么人认识这个被押着的人。
只见太子一贯温和的脸上,尽是阴沉,
“这个人,叫马福,对,同样姓马,他的的确确是刚刚抬下去马进山的弟弟。”
“当年,他在霍家三爷身边做先生,当年你做的事情,他是一清二楚。”
许晗站在那里,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脸,确实是当日在七星楼里,与徐修彦说话的那个马福。
这个马福,原来太子也知道吗?
她看了看萧徴,萧徴抿唇一笑,回望着她。
站在百官行列里的徐修彦,淡漠无波的脸,眼眸忽然一沉。
马福双手绑于身后,跪在地上,头发衣衫都很凌乱。
“马福,大殿之上,你将当日你看到的,听到的都说出来吧。”
“这些事情,不是你做的,你不过是个知情人,只要你说出来,孤可以向陛下求情,留你一条命,也不会祸及你的家人。”
太子说的家人,其实就是太子妃。
马福猛然看向太子,闭了闭眼,沉声道,“希望太子殿下能说到做到。”
“这一辈子,我最亏欠的就是这个女儿,明明我吃过那样的苦头,却还是让她也跟着走了一遭。”
当即,他将为何到霍三爷身边做幕僚,又是怎么听到那些消息,又是如何听到消息后,从霍三爷身边脱身,都一一说来。
他的证词,直指三皇子,更是将当时的情形描述的一清二楚。
每说一句,三皇子就后退一步,最后退到廊柱上,退无可退!
只见皇帝从龙椅上冲了下来,对着三皇子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此刻,他没有了皇帝的威仪,只是一个怒不可遏的父亲,
“混账,逆子,你这是想毁了东元朝的江山吗?”
“通敌卖国,你毁了东元朝的股肱之臣啊,你毁了霍家,你毁了霍铮啊……”
“你这个出生,你还有良心吗?你还是人吗?你不配做朕的孩子……”
三皇子被皇帝给摇的乱舞,他看着皇帝,对于皇帝的责打,并未有所动作,躲闪都没有躲闪。
他狂笑着,看向皇帝。
“良心?最是无情帝王家啊,父皇,要良心做什么?”
他一把推开皇帝,慢慢的整理着被皇帝打的凌乱的衣襟,慢慢的走到台阶之上,负手而立脸色变幻不定,良久才开口问,
“父皇,雷霆雨露皆君恩,如果觉得儿臣碍眼,只要父皇一道旨意,降罪儿臣就是,何须如此急冲冲地要将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儿臣身上。”
果然是皇家人,这个时候依然能够不卑不亢的站在那里,据理力争。
皇帝并未因三皇子的质问而有任何的怒色,只是徐徐低叹,
“你虽不是嫡子,可因为你母亲无欲无求,不争不抢,唯一的念想就是呆在朕的身边,于是,你才启蒙,朕就搜罗大儒给你当师傅。
朕如此这般小心的看护你,可你呢?做的是什么?”
“你不要忘记了,你不过是普通的皇子,你之上,还有太子这个储君。”
三皇子的神情变了,喉头动了一下,连连苦笑,
“是啊,你对儿臣真的很好,你说上头有太子,你说儿臣不是嫡子,可你为何要给我那样多的希望?
你的每一分宠爱,每一分纵容,都让儿臣觉得,你不喜欢太子,你想让我取太子而代之。”
“难道不是吗?”
皇帝脸上渐升起暴怒之色,
“那你的意思是,朕还疼爱错了是吗?”
三皇子笑笑,
“不,没错,错在你不该是帝王,不该给了我虚幻的幻想。”
“你明明没有易储的决心,为何要如此对我?”
“你想要把我当做太子的磨刀石,可你也要想想,我愿意不愿意做这个磨刀石。”
“我告诉你,我不愿意!”
“既然今日群臣都在此,也免了我劳累,我坦白告诉你,我要那把龙椅,今日,你应就罢了,不应也要应!”
他抬头看向廊柱边上的皇帝,笑的一脸淡然,到了最后,则是讽刺。
“你敢谋反?”
皇帝震惊出声。
倦舞 说:
1100钻加更。好像下一次加更也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