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曲云翘的那副字龙飞凤舞,刚劲有力,豪气干云,假以时日,曲云翘必然会成为新一代的书法大家。
那么,许晗的字则是布局完美,行云流水,让人的神魂都跟着她的笔锋游舞起来。
她的字和曲云翘的相比,高出的不仅仅是一个范畴。
常言道,见字如见人,许晗这幅字不说其他的什么笔力之类的,就仅仅是神韵,就将曲云翘的锋芒给盖了下去。
在场的,不说那些成日里和笔杆子打交道的大臣们,就是那些闺秀,女眷们,甚至那些宫人,太监们,目光落在许晗的字上,也无法移开。
所有人均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之色。
唯独,溧阳长公主,这会双手交握着,长长的甲套已经把皮肉都给刺破了,她并不觉得疼。
要不是许晗是众目睽睽之下写的,她险些要惊叫着这是作弊。
怎么可能!
这样的一个粗蛮边城妇人生的孩子,不得家主欢心的孩子,凭什么写出这样好的字。
她不相信!
更何况,让她心慌的不仅仅是许晗的字,还有她这个人,她举手投足之间哪里会像一个只知杀人的武将。
哪怕过十年,今日与宴的人大概都会记得,许晗的风采。
她远远的立在那里,于万千中人众星捧月般的风采!
这是魔鬼吗?
不仅是溧阳长公主,就是场中央的曲云翘也有如此的想法。
一个人,是怎么做到如此光芒万丈的,这简直是魔鬼啊。
曲云翘甚至闭了闭眼,再睁开,想看看许晗在宫灯的照耀下,是否有影子。
她不是鬼!
那她是谁?
今日曲云翘的脸是彻底被踩到泥地了,场上这样多的女眷,不出三日,今日宫宴上发生的事情就会被传的满城皆知。
这无数双眼睛看着,就算皇帝想要维护溧阳长公主的脸面,就算瑜贵妃接下来违心的说曲云翘赢了,可丢脸是丢的彻底了,怎么也挽回不了了。
更何况,也不可能说曲云翘赢,许晗不是普通的女眷,她是在前线拼杀出来的将军,是对国有功劳的将军。
所以,不论如何,曲云翘已经彻底没有了翻身的机会。
今日这一切,可以说是曲云翘自己挖的坑,如果她不挑衅许晗,不逼着许晗上场,也就不会有这样一幕。
既然把人家逼上台,那就要接受对方比自己强的结果。
那边原本站在角落里的徐修彦走到皇帝身边不知说了什么,皇帝点点头后,他就朝场中央走了过来。
他先停在曲云翘的字副前面,仔细的看了看,又走到许晗的字副跟前。
原本摇着折扇装风雅的萧徴见到徐修彦下了场,顿时一言不发的收了扇子,紧盯着场地中央,双眼微眯。
他的身子微微前倾,只要台上徐修彦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马上就会扑上去一把掐断他的脖子。
许晗朝萧徴那边看了一眼,唇角含笑,没有半点其他的情绪。
徐修彦看许晗的字花的时间很长,许久,他才给许晗行了一礼,问道,
“小王爷才华横溢,让人钦佩,不知师从何人?”
许晗还了他一礼,笑着道,“自幼得家兄指点,徐大人有何指教。”
或者,她应该说请徐大人不吝赐教的,可是,她不想说,不是皇帝让他下来的,是他主动下来的。
他什么意思,她不知道。
她也不想深究,但也不要想她有什么好的态度。
这一副字,她是不怕徐修彦看出什么来的,毕竟许晗也不是吃素的,当初许均虽然不太管她,可许暄管啊。
许暄身体不好,不能练武,只能将全幅精力放在文课上,如果他能参加科举,那将会是整个东元历史上最年轻,俊美的状元郎。
徐修彦算什么,给许暄提鞋都不配。
今日,她的这一幅字,没有丝毫霍晗的影子在,完完全全是许暄教导下,许晗该写的。
听到许晗提起许暄,徐修彦默了默,就是场上其他的人也是沉默了。
那个病弱,却丝毫不让人看轻的,镇北王原世子,他的才华,确实是被众人推崇的。
许晗能如此的出色,也就让众人很信服了。
“不知小王爷能否将这副字帖送与下官?”徐修彦目光仍停在字面上,侧对着她问起来。
许晗轻笑一声,“抱歉,这幅字已经有主人了。”
徐修彦听完这句话之后,并未因此不悦,反而紧皱的眉头微微的放松。
他笑了笑,朝许晗拱手道,“对不住,是下官唐突了。”
说着,他下了场,回到皇帝的身边。
“今日元宵宫宴,不想却有小王爷这样的才女冒出水面,这可真是喜事一件,可见天佑我东元,来日定然才俊频出,盛世万年!“
这个马匹拍的,可堪比天上的彩虹那样绚烂,引得大家都是一阵赞叹。
谁能想到,本以为会被曲云翘这个京城第一姝碾压的镇北小王爷许晗,居然这么厉害……居然这么神!
她不是人!
她是神仙啊!
一个人凭借刀剑或许能够叱咤天下,可若凭借够强的学识和脑子,往往就能灭人于无形。
许晗一开始说自己只是有所涉猎,再加上本身的身份,足够让人看轻她。
可到了最后,不过是随手之间,行云流水般的,就将曲云翘给压了下去。
曲云翘哪里是许晗的对手!
简直十个她,也抵不上一个许晗啊。
曲云翘可以是被她碾压的寸草不生。
随着徐修彦彩虹一样绚烂的马屁出来,原本寂静的场上,不知是谁先鼓起掌来,随后,四面八方的掌声响起。
尤其是那些将许晗视若神仙的闺秀们,这会站起身来,纷纷的啪啪击掌,满面的绯红,眼睛如最亮的星光,看向许晗。
站在人群里的徐悦莲身影格外的雀跃,她本来还担心许晗,她万万没想到,许晗竟然如此的厉害,简直有如神仙庇佑。
但她也知道,许晗有今日,是她努力得来的。
就如同她记忆里的那个人一样,别的姑娘在花蝴蝶一般的参加各处的宫宴,在为女儿家的装扮,在为那个胭脂水粉颜色更称自己时,那个人她在努力的练习武艺,练字帖,学女工。
可惜,她消失在人海里,永不出现了。
想到此,徐悦莲的心头有些暗淡,原本雀跃的目光黯淡下来。
也不知十一娘姐姐和晗姐姐比起来,谁更强一些。
不过她虽遗憾十一娘姐姐的早逝,但也不妨碍她对晗姐姐表示五体投地的崇拜之心。
她想,十一娘姐姐应该也会对晗姐姐表示惺惺相惜的吧。
她们都是那样光明磊落,坦荡之人,必然能够成为好朋友。
她会代替十一娘姐姐好好的把这个朋友交好,不是作比较,只是一片爱护之心。
萧徴听着场上如雷般的掌声,目光挪到淡然站在中央的许晗身上,心内也仿佛有花儿开放。
同时,今日一定要将晗晗定下来,抱回家的心更加的坚定了。
今日,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要将晗晗定下来。
边上五皇子也是拼命的鼓掌,他撞了撞骚气满满的萧徴,激动地道,“真是出人意料。”
萧徴扭头看了他一眼,脸色寒了下来。
小五的这双眼珠子怎么这么的碍眼!
终于,四面的掌声停了下来,皇帝看起来很高兴,他朗笑道,
“朕的眼光果然是最好的,当日就说许爱卿是朕的大才子,果然如此!”
“赏!”
他一脸高兴的转头看向边上的崔海,报了一连串的赏赐之物,在场的人听了纷纷咋舌。
虽有些人心里酸酸的,但想着出色的人总是付出代价,才有如今闪耀的光芒,于是酸酸的心也就没了。
坐在惠妃下首的溧阳长公主手紧紧的捏着,一颗心在胸膛里不安地跳动着,一刻不停歇。
她已经许多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自从皇帝答应将她带回宫中抚养,她用自己的努力,在宫中站稳脚跟后,再到后来,经历先帝朝众皇子夺嫡,她这个收养的公主安稳的升为长公主后,她的就一直都很安稳。
可今日,她不确定了!
她心头不禁埋怨曲云翘,为何要出这个头,开始以为是用瓷器去碰瓦缸,可谁能想到,那瓦缸不过是涂了伪装的金刚石。
今日曲云翘当着皇帝,几位娘娘,还有太子,大臣,女眷们的面出了这样一个大丑,来日该如何?
就连说亲,都要受影响了。
原本,她已经在攻略承恩公夫人,想着让承恩公夫人去和淑阳姐姐说,比起那些不知根底的闺秀,难道说翘翘不是更好么?
她虽是公主,并未上皇家玉牒,更不要说血缘关系了,翘翘嫁给萧徴不是更好么?
她可没嫌弃萧徴只有一幅皮相好看,内里不过是个绣花草包。
所以,瑜贵妃下帖子过来时,她没有拒绝,想着也许在台上翘翘将一身本事展现出来,那萧徴总不是瞎子,定然能看清楚到底谁好谁坏的。
现在,反倒用翘翘的名声成全了镇北小王爷。
溧阳长公主一想起刚才曲云翘发狠的说如果许晗赢了,她就给许晗磕三个响头的彩头,顿时脸色寒了下来。
虽然说事情是曲云翘自己跳起来的,遇上这么个硬茬只能算她倒霉,但是这个彩头毕竟关系到了忠勇伯府,还有她的脸面。
倘若许晗真的狮子大开口的要翘翘下跪,那显然是不能答应的。
只是,要怎么样才能换一个条件……
不等溧阳长公主想好对策,就听萧徴懒懒地站在那里,摇着扇子起哄道,
“曲姨妈,你不是说输了就给小王爷磕三个响头吗?现在是你输了,你该下跪了吧……”
曲云翘脸色发白,额间也开始有了汗意,她倏地扭头去看许晗,许晗扬首会看过去,目光不闪不躲,明亮又闪耀。
在曲云翘看来,这分明就是许晗让她赶紧下跪的意思。
她额上被细细密密的汗珠布满,就连后背处的中衣也贴在了皮肉上。
她看上萧徴,一心想要做他的妻子,她看中的也仅仅是萧徴这个人,和她的地位无关。
可今日过后,她和萧徴再无缘分,许晗自带王爵,嫁给萧徴后,是众人嘱咐的承恩公世子妃。
除非她嫁给皇子,嫁给太子,否则是不可能比许晗嫁的更好了。
可五皇子是个才刚刚出了幽禁的过气皇子,嫁给她还是被许晗踩。
太子和太子妃感情深厚,让她做太子的妾室,那不如让她去死。
她本以为可以狠狠的教训许晗的,却没想到,无论是心机还是眼界,还有修养底蕴,都远远不如许晗。
而她最引以为傲的书法败在了许晗的手下。
她就是想翻身,也没有机会,不可能翻身了!
她十多年的傲气,在这一个晚上,被许晗摧残的消失殆尽。
更让她惶惑的是,如果她今日一旦对许晗下跪,可真的就只能远嫁外地,做个普通的妇人。
她如何能甘心,可如果今日她不跪下磕头,那她这一辈子都过不去了,永永远远的被京城闺秀,多嘴妇人挂在嘴上翻来覆去的说嘴。
她觉得脚整个飘了起来。
她回头往溧阳长公主那边的方向望去,溧阳长公主正深深凝望着这边,不过她的心思都在许晗身上,并没有看到曲云翘的目光。
一时间,曲云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偏偏,下头萧徴正摇着折扇,边上的闺秀也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发出窃窃私语。
曲云翘知道,那些人定然是在看她的笑话,正当她闭着眼,咬牙要跪下时,许晗忽然笑了。
这一声笑,清脆极了,连带着她的笑脸也把大家都恍了眼,以前觉得小王爷英俊,这会,却觉得她真是美艳。
只听许晗轻轻地扯了扯曲云翘,让她站稳当了,笑着道,
“曲姑娘,跪天跪地跪父母,小王虽说品级上比你高,可到底从辈分上算起来你要高些,哪里有长辈跪晚辈的。”
她走到曲云翘的那副字前,指着那副字,道,“不知姑娘是否可以将这幅字送给小王。”
许晗的话一处,众人再次哗然,就连皇帝,都露出一抹饶有兴趣的笑容来。
可以说,在场的,比如那些闺秀,是很期望许晗能够让曲云翘好好跪一跪,出一出往日里在曲云翘那里受的气的。
反正,这是曲云翘自己说的彩头,又不是别人逼迫着她下跪的。
也没人逼着她去挑衅许晗不是。
输了就要兑现彩头啊。
可没想到,许晗竟然放过了曲云翘,还向她求起字来,这样的胸襟,这样的气度,让那些对许晗拥护的人,越发的死心塌地了。
这样一个人不佩服,那该佩服什么样的?
果然如许小王爷自己说的那样,她的目标,从来都和这些内宅的闺秀们所不同。
这一场比试,连带着当日校场上的那一场比试,无形间,让原本封闭在内宅的闺秀们看到了另外一片天地。
那片天地,比内宅那四方的天大了许多,让她们不再甘心被困在内宅,她们跃跃欲试,想要做点什么。
从这一年开始,一直到十数年后,显现出了很多的才子才女们。
萧徴见许晗问曲云翘要字的时候,仿佛不甘心一样,失望的坐在椅子上,嘟囔道,“算她运气好。”
其实,没人发现,他那被长长睫毛掩盖住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许晗这么做当然是故意的。
打脸要狠,也绝不留隔夜仇,这是她许晗的座右铭。
今日,到底皇帝,瑜贵妃他们都在,如果想接下来选亲顺利些,那么事情就不能做绝。
所以,她既打了曲云翘的脸,又不叫瑜贵妃对她生出厌恶之心。
再说,她就算问曲云翘讨要字副,就真的是放过曲云翘了吗?
不见得!
曲云翘站在那里,咬着牙,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刚刚因为许晗的一句话,自己又输了一场。
她没想到许晗竟然如此的可恶,比试上赢了,就连心里上也要压她一头。
她明知道这是个坑,可她只能拖这折断了的腿再次跳进去,再一次陷入到无地自容的境地。
果然是可恶之人,表面看起来贞洁,暗地里其实是一肚子的阴私龌蹉!
许晗踩着自己来表现大度,可恶,可恶,太可恶。
她双目仿若寒星,看向许晗。
溧阳长公主这个时候终于开口了,
“翘翘,还不将那副字画给了小王爷,你这孩子,不过是闺中姐妹间的嬉戏,可惜小王爷的那副字画有了相赠之人。
不然你们姐妹互相赠送字画,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说着,她冲着曲云翘微微一笑,可眼神却是冷的。
边上的惠妃这会捂着嘴,也是吃吃的笑起来,
“就是,曲姑娘同闺中的朋友戏耍,输了也没什么打紧的,当年公主跟其他的姐妹还在闺中的时候也一样爱争出个高低呢。”
“不过是赏灯宴,今日天晚了,下次本宫做局,请各位再开一场,到时候你们小姑娘热热闹闹的,我们这些老太婆在边上也看得热闹。”
“今日时辰眼看着就晚了,接下来也还有热闹看呢。”
惠妃说了这么一通,不过是附和溧阳长公主说的,这只是姑娘间的嬉戏,不是什么了不起的。
想当初,溧阳长公主就不是个肯屈居人之下的,未出嫁的时候,在先帝跟前用了多少力气,除去淑阳长公主不敢比以外,其他的公主郡主的,哪一个没和她闹过脾气。
什么都要比。
公主府要比,赏赐要比,驸马要比,生下来的儿女们还要比。
好在,她也的确比得过,当年在先帝身上下过功夫,几个公主,淑阳长公主年纪比他们大一截,又是那样的军功累累,溧阳长公主不会去。
其他的公主,有一个在当年皇子夺嫡时死去了,另外还有两个如今也是悄无声息。
唯独她,到如今在当今的面前得脸,皇妹皇妹的叫着。
自来看她的脸面,京城中的这些女孩们,没人敢跟曲云翘对着干。
都知道她只有这么个女儿,宝贝的和眼珠子没什么区别。
就连曲云翘的哥哥们都要让着几分的。
可是,今日,就是一个许晗,现在竟然踩着她的女儿扬名,可她只能打碎牙齿活血吞。
她还不能不给女儿下台阶,把今日的事情定性为姑娘见的嬉戏。
以此来挽回颜面。
她会看不出许晗那讨要字画是内里有乾坤,她不得不接招,让曲云翘将字画拿下来给许晗。
只要许晗接下了,不管内里面子丢的怎么样,可外头面子总是光的。
丢了的再讨要回来就是了!
许晗以为能让她女儿吃亏,那她就让许晗看看,瞧一瞧,到底谁才是最后吃亏的。
她眯着眼睛看向台上不动的曲云翘,示意她把字给许晗。
顶着各色目光,曲云翘硬着头皮走到字画前,准备抬手将那字画拿下来。
她的手有些颤抖的,今日她接连丢了大脸,她许晗是出尽了风头。
她就随随便便的让许晗把这荣誉给赢走吗?在她抓住字副顶头的边缘时,下意识的捏了捏,捏住了纸张。
就算许晗赢了,将来做了萧徴的妻子,她也会回去求母亲,让萧徴妻子的位置她许晗坐不稳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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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想,她心头又好受了些,雀跃了些,得意了些。
她将字副往下一摘,就听‘哗啦’一声,那字被她撕破了,从头向下,正巧一撕两半……
曲云翘惊呆了,她的手停在半空,半响没动,她的脸瞬间涨的通红。
怎么回事?为何会变成这样?
她脸上的表情还带着刚刚那点雀跃和得意,僵在那里,看起来格外的诡异。
边上的人见她这样,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紧接着就是窃窃私语的议论声,仿如排山倒海的潮水,向她涌过去,冲击得她头晕目眩。
“天呐,怎么回事……就算输了,就输了么,也不能这样极端啊,把字画给撕了,算怎么回事……”
“她是不是不小心的啊,可是,为何她那样的得意?不是输了么?有什么好得意的?”
“她是宁愿毁了,都不肯给小王爷啊,真决绝……”
“你是不是搞错了,这个叫决绝么?这叫有台阶也不下。”
“啧啧……你说这位曲姑娘,这里是不是有问题啊。”
一位闺秀悄悄的指了指脑袋。
边上的闺秀捂着唇吃吃的笑着,“谁知道呢,反正她这样吓人,情愿下不来台,也不把字给小王爷,以后咱们还是远着些吧。”
“这分明就是输不起啊。”
“正是……”
曲云翘呆呆立在场中,一时间忘了反应。
她愣愣的看着手,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把字画给撕了。
她到底干了什么?
她在哪里?
她是谁?她不是曲云翘!
那破成两半,一半被她捏在手里,另外一半还挂在上头,羞人和耻辱,仿佛撕心裂肺的疼痛,撞击着她。
“还不退下。”溧阳长公主沉着脸,淡淡的说道。
曲云翘将手中的捏着的一半纸一扔,发出一声尖叫,她甩的力气太大,又是哗啦一声,原本是破到中间的字画,这会,整个都破了。
随着曲云翘的松手,飘飘扬扬的,从半空仿佛垃圾一样落在地上。
曲云翘捂着脸尖叫,她没脸见人了,那些好似悄声的,却让她听得一清二楚的议论声让她崩溃了。
终于,她放声大哭起来。
随着她的哭声,场上顿时变得古怪且尴尬的安静起来。
输了就输了,人家给你台阶你不下,那人怪谁?
这会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放声大哭,算怎么回事?是不是太过于直接了点啊?
曲云翘哭得涕泗横流,没人知道她的内心,她该怎么办啊。
许晗站在曲云翘的身边,怎么会没看到刚刚那个小太监挂的时候没挂好,这又不是裱过的字画,薄薄的一张,太容易坏了。
而且,曲云翘也不是笨的,她讨要字画到底是什么意思,自然是知道的。
那样带着一身傲气的人,自然是不甘心的,所以下手难免就重了,撕破真是太容易了。
她耸耸肩,眸光一转,迎上萧徴的视线,萧徴眨了眨眼,唇角的笑都快抿不住了。
许晗一脸无辜的走到了之前的锦帐前坐下,边上徐悦莲殷勤的倒了盏茶递给许晗。
纯平公主也从皇帝的身边蹦到了许晗身边。
许晗抿了一口徐悦莲倒的茶,嗯,很不错,是今年的新茶,热热的,喝下去暖了心和胃。
就和她这会的心情一样,舒畅的紧,惬意的紧。
她就说么,条件可以的情况下,有仇当场报,不留隔夜仇,真的是不要太舒心哦。
她握着茶盏,冷眼看着放声大哭的曲云翘,内心毫无波澜。
小样,到底什么叫好看,知道了吗?
溧阳长公主边上侍候的嬷嬷早就得了吩咐,上前扶着曲云翘,悄声劝慰,
“姑娘,莫要哭了,陛下,娘娘等都还看着呢。”
曲云翘一听,心头更是委屈了,哭的越发大声起来。
溧阳长公主脸色越来越黑,给那嬷嬷使眼色。
皇帝也是眉头皱了起来,忍不住说道,
“皇妹,让人带着云翘下去歇歇吧。”
这就是要赶曲云翘下场了,也确实呀,今日是什么场合,好好的一场选亲宴,被她这样一哭,还吉利不吉利?
溧阳长公主的嬷嬷得了皇帝的话,连忙将曲云翘给搀扶了下去。
不过,曲云翘如果这样的简单,那就不是曲云翘了,只见她推开那嬷嬷,转身,哭哭啼啼的,掩面飞奔而去,经过萧徴的时候,停了一下,又大声的哭起来,跑了。
场面尴尬的很,这……真的好丢脸啊。
京城第一姝的名头,好像真的不能给曲云翘了,也太丢脸了点啊。
京城贵女,那不都是礼仪刻在骨子里的么?
怎么就偏偏道曲云翘里,竟然如此的失态。
简直和个跳梁小丑一样,哪里有贵女的仪态,哪里有贵女的沉稳?
哎哟,真是丢死个人了。
不过,她走了也好,耳根子真是好清静啊。
就是浪费了好好的一场选亲宴,还有姑娘们原本跃跃欲试,下的那一番准备的功夫了。
溧阳长公主再是面皮发烧,这个时候依然沉稳的和皇帝行礼,又歉意的道歉,然后踩着稳稳的步伐离开。
至于,她的内心如何的狂放,无人得知。
等到溧阳长公主也走了,瑜贵妃这个赏灯宴发起人开口打破了尴尬,
“刚刚许小王爷的表现真是不俗,翘翘也不错,时间也还早,不知大家还准备了什么,大家随意,随意。”
这下,轮到闺秀们沉默了。
毕竟之前许晗的光芒太胜,她们崇拜许晗,崇拜的人如此的优秀,如果自己表现的太差,仿佛有些配不上一样。
这会并没有人去想如果太差会不会落选,一心想的就是如何才能配得上喜欢许晗的心。
如果瑜贵妃等人知道各位闺秀们心中所想,大约会说不出话来吧。
终于,有姑娘站起来,就算比不上许小王爷,那么,干脆趁这个时候让她指点一番,也算不枉此行了。
不过,有人更早站出来,那就是许晗身边殷勤备至的徐悦莲,只见她面容缓了缓,不是那么刻板之后,上前道,
“小女愿弹一曲春江花月夜,也正好寓意今日的盛会。”
她朝许晗嫣然一笑,道,“希望小王爷能够点评点评。”
许晗扬眉,自是点头。
徐修彦同样的诧异,他的妹妹竟然会站出来。
要知道,这个妹妹,自从霍家顷灭,十一娘去世之后,就再没露出过一个笑容来。
今日,却频频对许晗破例。
他捏了捏掌心,垂下眼眸,遮住眼中蕴含的情绪。
徐悦莲一曲弹奏完毕后,下面几位姑娘慢慢的都站了起来,这一刻,她们都没什么攀比之心了,就想着,小王爷在此,自己上去表演,万一能让小王爷称赞一句,以后也好往来不是。
这些闺秀们,全然忘记了今日是选亲宴,各位闺秀的表现,竟然是空前的好,气氛也是空前的和谐。
和谐的让皇帝都侧目,不是说京中姑娘都是你争我斗的吗?
还有,今日的目的大家都不知道吗?选亲啊。
怎么,气氛这样的和谐呢?
在和谐的气氛下,所有的闺秀都展示完毕了,最后,就连纯平公主都上前诵了一首诗,让皇帝开颜大笑,赏了流水般的东西给她。
她满脸红扑扑的走到许晗身边,问,“晗姐姐,多谢你,不然今日我可得不到这样多的赏赐。”
许晗只觉得失笑,诗又不是她做的,纯平公主谢她做什么。
那边,瑜贵妃和惠妃对视了一眼,莞尔一笑,道,
“陛下,今日臣妾可真是大开眼界,既有小王爷这样的才女冒出头,也有其他闺秀们表演的赏心悦目。
这些孩子可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恨不能都带回宫疼个够呢。“
皇帝被瑜贵妃说的也是不停的点头,“你想带回去还不容易,小五和徵儿都在,让他们选出几个最出众的闺秀,你和惠妃带回宫去疼个够。”
“朕这里也有东西赏赐给他们。”
至于赏赐什么,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了。
这也就是到了今日最终的一个环节了。
本来二皇子应该在场和萧徴他们一起选的,可他人跑不见了,只留下萧徴和五皇子。
五皇子比萧徴还要跃跃欲试,听了皇帝的话顿时跳了起来,
“多谢父皇,多谢贵妃娘娘,儿臣一定好好的选。”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场上的闺秀们,让那些闺秀们都垂下了头。
萧徴则是懒懒的行了个礼,散漫地道,“多谢陛下,多谢娘娘,一定会选个最好的出来的。”
宫人们早就准备好了花束放在两位的身边,五皇子拿起准备好的花束,看向萧徴道,
“我先来。”
说着,也不等萧徴反应过来,就拿着花束,冲到场上。
他的脚步雀跃的,仿佛踩着音律一般,原本走向的是许晗的左手边的闺秀,是许晗上次在福宁寺见过的赵怡。
惠妃看到五皇子朝赵怡走去,面上的表情也是满意的,赵怡的出身不错,是南军的将领,在皇帝面前也是挂的上好的,娶了也不错。
就在五皇子将手中的花束快要放到赵怡的面前时,忽然,他的脚尖一转,然后就见五皇子将手中的花束放到了许晗面前的桌子上。
他本来是不想和萧徴抢的,毕竟,他才刚出了幽禁,可不想继续被关回去。
可是,许晗的光芒实在太强了啊,这样的姑娘不娶,娶什么样的?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啊。
是男人的本能,是那胸中涌动的冲动,让他把花投向小王爷的。
萧徴应该不会殴他的,对吧。
倦舞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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