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均没法深究许晗这对还是错,他极力劝阻道,
“既然你都知道这些,那就更应该明白父亲。”
“不管如何,父亲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要多,陛下当年既然要维护三皇子,自然有他的道理。”
“虽说如今陛下看起来并未有易储的道理,可臣子再亲,亲不过儿子。”
“你也说了,就连太子想要上奏,都被陛下厌弃,如今虽说有太子衔,也办差,可难得陛下一个好脸色。”
“晗儿,他们亲生父子尚且如此,你,承恩公世子,又拿什么去碰这禁忌?”
“父亲无论如何也要阻止你去冒这个险。”
许均想的不仅仅是这一个,而是许晗的女儿身就是一个要命的东西。
现在好好的,还能瞒得下去,可一旦事败,下大牢,上刑,事情就败露出来。
到那个时候,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许晗平静的摇摇头,
“父亲,我不是意气用事,每走一步,我都会想好,就算我不想别人,也会想想母亲。”
“孩儿怎忍心连累母亲?”
“陛下想维护谁那是他自己的事。”
“但父亲,你应该知道,现在天下的人,是不说,可谁的心里不是明镜一样,霍家到底是不是冤枉的。
你不是说陛下是明君?既然这样,他怎么会不如一个普通百姓?
我也不会蛮干,一定会将证据准备的很充足。”
“晗儿。”许均拔高了声音。
许晗撩袍,跪在地上,给许均磕了个头,站起来,看向许均,
“父亲,我既为许家人,那就是坦坦荡荡之人,只是,我决定的事情,也不会改变。
你既然问道了,那我就想问问你,当年霍家的事,你这里会不会知道一些什么?
当年是你去战场做主帅,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没有,你想这些也不过是空费心思!晗儿,听话……”
“如果您不说,那么我就只能是自己去硬闯了,生死福祸,听天由命。”
许均一掌拍在桌子上,发出‘砰’的声音,
“许晗,你为什么这么倔?”许均生气地提高了银两。
外面门帘被掀开,就听脚步声响起,然后是徐丹秀走了进来。
“怎么吵起来了?我说过……”
许晗轻轻朝徐丹秀摇摇头,“母亲,是孩儿不好,惹了父亲生气。”
徐丹秀迎着许晗的目光,闻言,没有再说话,而是站在了一边。
许均站在书案前,拍在书案上的手痛极,也麻木极,他嘶声道,
“晗儿,你为什么不听父亲话,一定要以身犯险。”
许晗走到徐丹秀的身边,搀扶着她的手,回头看向面色发青的许均,慢慢的,一字一顿地说道,
“有些事不做,就永远不知道能不能办得到。
父亲,我也知道天威难测,可好人,不应该得到那样的下场,所以,我想试一试。“
说完之后,她低声的对徐丹秀道,
“娘,我和父亲说完话了,我们走吧。”
回宣平坊的马车上,许晗垂着头,有些颓丧,等到路程过半时,徐丹秀目光闪烁,低声道,
“你后来和你父亲说些什么,为何你父亲那样生气?”
“是什么事情,让你押上性命都要去做?你这样,是不是萧徴那兔崽子迷惑的你?”
许晗抽了抽嘴角,摇头,哪里是萧徴迷惑了她,分明就是她迷惑了萧徴。
不知道她女儿身的时候,想着就和她分桃断袖,等知道她是女儿身时,认定了她,非她不娶。
她闭了闭眼,不想再瞒着亲娘,更何况,如许均所说,他们过的桥比她走的路还要多。
母亲当初既然能和她分析朝局,能和她分析帝王心术,说不定知道后,能够帮她出出主意呢?
而且,这事一旦做了,就瞒不住任何人,与其那个时候母亲对她失望,还不如现在就告诉她。
当即她理了理思绪,将为霍家平反的事情告诉了徐丹秀,不过是将一切推到了萧徴的身上。
完了,她又努力的把萧徴的形象往回挽,
“娘,他真的没有勾引我,反正,喜欢就喜欢上了。”
徐丹秀脸色变了,还没听许晗把话说完,就把脸别了过去,手着这身下凳子的边沿寒声道,
“你真的是太大胆了,这样大的事情,竟敢瞒着家里!”
她得抓着什么东西,才能控制自己去打女儿的冲动。
“霍家的案子说是说徐阁老定下的,可谁不知道那是皇帝定的,这和三司法曹定下的案子不一样,不管是罪有应得还是无辜可怜。
陛下这是用累累白骨铸起他身为帝王至尊无上的尊严。
踩着霍家人的白骨和无数人尸骨铸造起来的威严,这是权力博弈之后的结果。
没有人能侵犯陛下的权威,谁也不能。
也许,将来只有史书能说上几句公道话。
皇帝难道不知道霍家到底怎么样吗?
知道的,所以他没管霍家活着的人。
更何况,平反有什么用?皇帝承认错了,让他以命抵命吗?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活着的人应该好好的活下去。
她知道,自己也应该和许均一样,阻止女儿去做。
可当她看到女儿那溢满星辉的脸,她又不忍心。
她的女儿,本就是这世界上与其他闺秀不同的存在。
徐丹秀的喉头有些艰涩,暗哑地说道,
“就你和承恩公世子两人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没有其他的帮手,你通通都告诉我。”
她靠在软垫上,抚着额头听许晗从头开始将事情说了一遍,她偏过头来,深呼吸一口气才把话说的稳稳的,
“你的意思是,如今太子也是和你们一个阵营的了?他会帮助你们?”
许晗见徐丹秀被气成这样,脸上带着懊恼,说话有些瓮声瓮气的,早知道刚刚就不应该说的。
“娘,太子早就想给霍家平反,所以萧徴才会同意和他合作的。”
徐丹秀明明知道她应该和许均的态度一样,阻止许晗乱来,可刚刚就没阻止,这会更是阻止不了。
“娘不阻拦你想要做的,就和你说,不去试永远不知道会不会成功。”
“那你就尽管去试一试,就算头破血流,不要哭也不要喊疼,大不了到时候断头台,我们一起上。”
……
回到宣平坊徐府,徐丹秀下了马车,阻止许晗送她回院子,摆摆手,
“你今日也累了一天了,歇着去吧,我要好好想一想。”
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院子外面,安向初一身短衣袄裤双手环胸,懒洋洋的靠在墙上,听到脚步声,顿时龇出一口白牙,站直身子,等在路的尽头。
徐丹秀的眼神古井无波,道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安向初看出了徐丹秀的感伤,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就嚷嚷道,
“许均那个混蛋,怎么就不知道心疼你呢?他不心疼,我心疼。”
徐丹秀冷笑一声,软硬不吃的样子,
“这蜜语甜言说的真好听。”
说着,转身进了院子。
安向初从进了徐府做马夫,就老老实实的将自己的身份摆了出来,甚至将那日徐丹秀在胭脂铺整安平公主的事情也说了。
安平公主马车上的男人就是他在徐丹秀之后放的。
他是签约的短工,比徐府的下仆地位还底,自然不能进徐丹秀的院子。
在徐丹秀迈过月洞门的时候,安向初及时拉住了她的手臂,强势又温柔的微低了身子,靠在徐丹秀的肩头,道,
“阿秀,阿秀,我是认真的,你相信我,我心疼你,真不知道该怎么心疼你。”
他以为今日徐丹秀这样的颓丧,是被许均给欺负了,心里暗恨,打架的时候,就应该多揍他几拳。
徐丹秀抵触安向初强壮的体魄,再加上现在是特别的不舒服,于是挣扎着,
“你规矩点,快放开我。”
“你这样,我要解雇你,等到雇佣银子的活做完了,你就走吧。”
他想要紧紧的抱住徐丹秀,急切的表白心意,但被徐丹秀的手肘给撞到了腹部,他的脚也被徐丹秀的脚后跟紧紧的踩住,然后旋了一个圈,生疼。
无奈,安向初只能放开了徐丹秀,一张通红通红的俊脸上带着丝丝懊恼,说得话都要泣出声来,
“我绝对不会像许均那个老王八混蛋一样辜负你,我一心一意待你。”
徐丹秀不是无知少女,她自己经历过激荡的欢,爱,也见识过红尘,不过,昏暗的灯光下,她还是被安向初眼中炽热的情谊灼伤了眼睛。
“你于我来说太过年轻,三十郎当岁,正是好年华。”
这样的年纪,放在那里,正常情况下都是上有父母,下有妻儿,是一家之主的男人。
安向初,一个庞大生意王国的头子,不是什么山贼头子,许均一眼就能看出点问题来。
更何况这些日子和安向初相处了那么久的徐丹秀,看到的自然更多了。
这个人,就算现在穿着下仆都不穿的葛布衣裤,可一旦换一身,锦衣玉带的打扮起来,他就是富家公子,言行举止不输给任何一个官宦子弟。
一个人的气质不是一天两天可以练成的,这是植根在家族的底蕴上凝聚而成的。
安向初出生不凡,这种不凡不是和许均这样的人比,一个别人说是满身铜臭的商人,安向初是极其特殊的。
徐丹秀将听到的甜言蜜语都放到了一遍,负着手,直挺着腰,虽穿着罗裙,这一刻,她将身上女性温顺柔软都收敛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视,审视,冷静道全然没有男女的感情,
“我的生平,经历你看的一清二楚,你的呢?你凭空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也不想去查你,也无意知道你的底细,但是你要表达你的诚意,你就自己交代吧,我不会声张,就是我的儿子,我也不会告诉。
只是安记的大当家那么简单吗?徐丹秀不相信的。
如果说没有今天许晗和萧徴的事情,或许徐丹秀不会这么早和安向初摊牌,既然他想做马夫,那就做好了。
可现在情形不一样了,她这里不能有一个不知道底细的人。
安向初眼里的情意收了收,从前他并未出现在人前,一般人想查他,基本不可能。
别的人,查出一点儿眉目来还是可以的,他要交代,交代多少,这个分寸就要小心把握了。
徐丹秀见安向初迟疑了,勾了勾唇角,淡笑着,转身朝院子而去。
安向初连忙疾步跨过来,就要扣住徐丹秀的手腕,眼圈都已经红了起来,不过被徐丹秀一个巧劲给推开了,最后又被她一个眼神给逼停了还要追上去的脚步。
“我没有妻室,也没有孩子,父母也是早已经故去了,我就干干净净的一个人……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徐丹秀从来没有鲜果找个男子再做夫妻,年纪越大,这种想法就越没有。
她难道缺吃缺穿么?找个人再为他侍奉父母,打理家务?别开玩笑了。
“我只有一个人,就算是入赘,也不是不可以的。”
简直是越说越离谱了。
徐丹秀进了院门,吩咐守门的婆子,“关门。”
……
许晗除了重生的事情没和徐丹秀说,其他的能说的基本都说了,她也知道徐丹秀需要消化,是以她没让人来叫自己,她也就没去正院烦扰她。
私铸铜钱案随着赌坊主人的死,一度陷入到了僵局。
那个毒死丈夫的赌坊主人娘子早就不见了踪影,离开京城,这人,就仿佛泥牛入海,不见踪影。
其他相关人等,更是一问三不知。
她想着,当初杀手云峰将事情丢给她,说要将铸铜钱的窝点找到告诉她,但好些天过去了,云峰的影子都没见着。
趁着衙门无视,她骑着快马,去了清水镇,当日那个云峰带着她和徐修彦来过的小院。
她是悄悄的来,远远的就将马儿栓在了外面,到了那间小院前,院门紧闭,许晗想了想,翻了翻墙。
才刚落地,就见到一个人从房内走出来。
走到了石阶下面,许晗才看清楚他的脸。
他身材高大,年纪不大,长相应该是英俊的,可惜脸上添了一道刀疤,将他的额头几乎化为两半。
许晗看的是浑身一颤,蓦地,一股鼻酸突然涌上来,顿时她眼眶就好了。
七叔!
是七叔!
那个猜测了许久的七叔!
原来就是因为这样,他总是带着面具。
这是霍家出事后,许晗看到的第一个长辈,这和找到宓儿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纵然七叔可能根本不知道她是谁。
只是,七叔到底碰到了什么,当日在战场上,那具尸体有是怎么回事?
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倦舞 说:
上午还有一更,说点什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