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再次安静下来,仿佛感受到了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连空气里的灰尘都焦躁不安的飘舞着。
许久,太子的声音才再次从喉间溢出来,双眼里没有了激愤,余下的只有满眼的哀默和平静,
“明珍自动请愿去静台寺,也就只是去静台寺而已,你若是真的让明珍在里头出了什么意外。”
“你杀了我的妻子,那么,我没办法杀了瑜贵妃,我只能将自己杀了。”
“死之前,我会把三弟拖下水,让他给我陪葬!”
他背着光,轻轻的微笑着,一只手搭在胸口处,
“我虽是太子,可被你拿捏了三十多年,这一次,我不会让你拿捏。”
“父皇,我知道,你从来没有过易储的想法,可是,这样的磨刀霍霍儿臣接受不了。”
他捶捶胸口,“记住,不管谁动手,只要明珍有生命危险,我就会随她一起去。”
“这不是儿女情长,只是身为丈夫,护着妻子的一点点责任与义务。”
皇帝的手紧紧地抓着书案的边沿,青筋暴起,指节发白,咬牙道,
“太子妃她这个时候挑着去静台寺,为什么?不就是以退为进吗?”
“不管她如何的无辜,她私自刻了你的令牌,就是罪大恶极!”
“她为何要刻你的令牌?谁知道她是不是想着有一天来刺杀你?刺杀朕?”
“你醒醒吧!你用命去护着的人,她的心又有多少干净?”
太子站在皇帝跟前,轻笑道,
“她私刻令牌,是她不对,也是我这个丈夫没教导好的责任,那是我们的事,她已然去了静台寺,接受应该有的惩罚。”
“父皇,我会找到为霍家平反的证据,只盼着你能够遵守你的诺言。”
他捂着胸口,看了眼皇帝,一步步后退,退到了店门前,然后转身,决然离去。
一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眼前,皇帝这才噙着泪水,颤巍巍地跌坐在椅子上。
满室唯余一片萧索。
有人从角门下走了进来,见到皇帝疲惫的样子,不由的道,
“殿下的性子今日确实冲动了些。”
皇帝摆摆手,片刻后才缓缓抬起头来,将桌上那些弹劾太子的奏折拢在一起,喃喃道,
“朕是有私心,朕当初没有经历过帝王之路的教导,匆忙上位,最开始两年,受了多少大臣的气?”
“于是,朕就想着,朕的太子绝对不能经历朕经历过的那些腌臜气。”
“难道朕在他心里,就是个六亲不认的禽兽么?”
原本是要过来给皇帝送东西瑜贵妃默然。
皇帝抓着她的手,闭目,“那个逆子,妄图用马氏来和你比,怎么能比?”
瑜贵妃笑笑,
“陛下,父子亲情骨肉,上嘴唇还会和下嘴唇碰在一起,不过是小小的争执。”
“既太子说了,证据也说明太子妃是无辜的,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就应了太子的,父子之间,莫要生疏了。”
要是旁人说这样的话,皇帝大约要怒,可瑜贵妃说了,他满心只有刚爱,
“你这般贤良,总是为那几个逆子着想,偏偏他们不识得好歹。”
瑜贵妃抽出手帮着皇帝把折子拢在一起,放整齐,
“陛下,臣妾如今这样,已经感恩戴德,臣妾服侍的是陛下,别人如何,又有什么关系。”
皇帝听她这么说,心中更是不忿,
“霍家的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他们有没有罪,朕心里一清二楚,就是萧徴,私底下也是动作不断。”
“朕还没有老糊涂,朕岂能不知道三皇子和永毅侯的私心?“
“只是,朕始终记得当年的那一场乱子,兄弟们都死了,唯独留下我,就是朝堂上想有个帮腔的人都没有。”
“朕总是盼着三皇子能够痛改前非……”
他叹了口气,“终究是朕想要的太多了。”
……
京城落了雪,很多人都因为寒冷而病倒,就连宫里,皇帝都因为生病,罢了一日朝。
萧徴坐在窗下,撑着膝盖,许晗坐在他的对面,最近七星楼俨然成了两人碰面的一处隐秘场所。
“没想到太子还是个性情中人。”萧徴感叹。
许晗不置可否,太子夫妇可是公认的神仙眷侣,哪怕太子妃无所出,太子依然爱重太子妃。
到哪里找一个这样情深义重的丈夫?
许晗想了想,忽然喃喃道,
“是不是妻子要是生不了儿子,丈夫就会变心?”
她想了想,从前霍家的人是没有,许均那里是个特烈,不予评说,
“无论刚成亲的时候多么恩爱,等到妻子生不出孩子,就会形同陌路吗?”
几十年恩爱如一日的夫妻,她见过屈指可数,当年父亲霍铮和母亲倒是恩爱了大半辈子。
萧徴看向许晗的目光变得幽深,
“怎么会?这世上有人不幸,自然有人幸运,说起来太子妃不还是幸运的吗?端看各人缘分罢了。“
许晗叹气,
“幸而我不用去想这个事情。”
萧徴闻言,微微扬眉,“我不好吗?”
许晗被问的一愣,连忙笑道,
“你当然好啊。”
对‘死’了的她念念不忘,更是连她的性别都不顾了,只认定了她,哪里会不好?
她忽然想起当初父亲霍峥曾一脸洋洋得意的说起和母亲定情的经过,
“读书人总说要对姑娘家含蓄含蓄再含蓄,不过是含蓄,当谁还不会似的,我当时看到你娘,就直接跑过去了问她,“你死后要不要和我同葬?’”
当时作为霍十一娘的她有些哭笑不得,后来,父亲确实和母亲两人合葬在了一处。
她忽然用淡定的如同讨论你吃了吗一样的语气,问道,
“你想死后跟我同葬吗?”
“当然。”萧徴回道。
闻言,许晗弯了弯唇角,萧徴则是疑惑的看着许晗。
半响,萧徴才蓦然明白过来,许晗这是在向他表白。
更是变相的在回答他的问话,又或者是给他一颗定心丸。
萧徴直起身子,探了过去,一把按住许晗的后脑勺,就开始啃。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亲热过了,虽然这段时间总是在七星楼见面,不过因为杀婴案,心情都有些沉重。
可这会,他要还能忍住,那就是柳下惠了。
可他是萧徴,不是柳下惠,自然是该怎么就怎么。
一直到许晗都透不过气来,才微微的推了他一把,“你缓一缓,好不好……”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让萧徴恨不能直接将她摁在墙上为所欲为。
他含糊地说了一句,“你别说话。”说完有凑了上去。
许晗果真很乖巧的没有在说话,听说当时父亲和母亲说这句话的时候,母亲直接将手中的茶盏给打翻了。
那萧徴这会定然也是热血沸腾的时候。这会估摸着想忍也忍不住,也就由他去了。
许久,萧徴额头抵着许晗的额头,声音低沉暗哑,眼中的墨色浓浓,耐心诱哄道,“刚刚的话,你再说一遍。”
许晗,“……”
她一本正经的推开萧徴,正襟危坐,“好了,我们来说说太子那边,既然如此,那么,你是想要站在太子这边咯?”
人都哄好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谁见过给已经钓上岸的鱼喂饵吗?
当然,许晗是不会让萧徴知道这个比喻的。
萧徴的动作停下来,垂眸看向许晗,捏了捏她的下巴,声音温柔而又强势,
“说你在意我。”
许晗有些不满,皱了皱眉头,在萧徴的手上轻咬一口,留下浅浅的牙齿印。
萧徴眉头都未动一下,收回手,端看了半响,这才慢慢地道,
“太子名正言顺,陛下虽处处抬举三皇子,可这些年来,三皇子再如何的蹦跶,还是没能得到陛下授意,入朝堂,对朝务有决断性的参与。”
许晗沉思片刻。
“不过,太子那边到如今还没有对上次的刺杀给一个好的答复,总要再观望观望就是了。”
说了太子的事情,天色也晚,许晗要回徐丹秀那边,萧徴倒也没有歪缠,同她一起上了马车,将她送回道宣平坊徐府。
目送着许晗进了门后,他才吩咐车夫往回走,才刚走到转角处,就有人拦在了马车前。
白灼上前说了几句,然后在外头敲了敲车厢,萧徴撩起帘子。
“世子爷,是东宫的人送来的信。”
……
自打苏醒过后,许晗就没去管过自己的坟茔落在哪里,就连霍家的坟园也没去过。
同萧徴说起父亲霍铮说的合葬,让她有些愧疚。
回府后,见了徐丹秀后,她就让人叫了郭正过来。
本来就是徐丹秀给许晗的人手,就是住在徐府边上的巷子里,人来的很快,“王爷有吩咐?”
许晗低声道,
“我想弄辆车去清水镇,但是又不想让别人知道。”
说着,她看了看徐丹秀院子的方向。
徐丹秀失去许暄后,人消沉了许久,许晗更不敢让她知道自己已经变了一个人,这样她怕徐丹秀受不了。
是以,要去霍家上坟的事情,自然是不想让她知道,毕竟她不知道该如何的解释。
郭正微顿,转而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说道,
“王爷,小的家里有辆车,可以送您过去,就是那辆车不如府里的车舒适……”
郭寻是徐丹秀从蜀地带来的陪房,在徐丹秀面前很有体面,虽是随从,可和平常百姓不一样,家里有马车,一点也不奇怪。
“不舒适没关系,只要能走就成。”许晗道,她蹙了蹙眉,又道,“寻叔会不会知道?”
郭正连忙摇头,“不会,最近府里的车夫摔了腿,我爹在给娘娘做车夫呢,一直要等到府里找到新的车夫才空下来。”
许晗点头,让郭正去准备。
等到下一个休沐日,许晗坐着车去了清水镇,霍家的坟园。
本来,她以为会是个杂草丛生的,没想到,坟园却是干干净净的,一根杂草也无,就是坟土,也好似新近整过。
坟前的青松正随风摇曳着。
倦舞 说:
上午有一章,巧克力加更,当然,肯定是肥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