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许晗等三人在御书房呆到将近宫门落钥时分。
正明帝疲惫的靠在御座上。
他是嫡幼子,上头好几位成年的兄长,谁也没想到,最后坐上宝座的,竟然会是他。
他如今正是鼎盛之年,他的孩子已经长大,他们对于勾心斗角这样的事情,不用教导,已经运用的很纯熟了。
“好了。”正明帝听着听着,摆了摆手,让许晗停下来。
他看着桌案上的那画册还有名册,眼眸深沉。
太子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寄予很大的厚望,这些年,他做的也不错。
竟没想到,自己竟看走了眼。
许晗停下禀报,等候正明帝再次开腔下达圣喻。
正明帝带着几分无奈,道,
“这事到了这个地步,许卿,你写个奏折上来,这事你就不要管了。”
“徐鼎泰既然死了,那金吾卫指挥同知的职位就由你顶上,希望你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许晗恭声,“是。”
她的心头其实是失望的,她在拿到徐太太给的名册和画册时,想到皇上的态度大抵就是这样的。
太子并没有做什么大的出格的事情,如果这次不是牵涉到两位公主,也许皇上根本就不会关注这样拐卖人口的案子。
更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去废太子。
他让自己不要管了,那就是想要保下太子,甚至为了保太子,而放过徐鼎泰。
徐鼎泰的下场,顶多也就是流放三千里。
这就是她为何要在进宫前,将徐鼎泰绞杀的原因。
这样的人,多存活在世上一天,多呼吸一口气,都会让这世上多一分污浊。
现在,她将徐鼎泰杀了,既抹去徐鼎泰这个人,同时还让皇帝更加的相信,徐鼎泰是被人杀人灭口的。
不是太子,那也是诬陷太子的人。
外头,有小太监提着食盒进来,是瑜贵妃宫里过来的人。
果然,就听小太监道,
“娘娘担心陛下晚饭用的不好,故而命小的送了宵夜过来。”
原本蹙着眉头的正明帝,脸上顿时露出掩都掩不住的笑容。
“将东西放下,回去告诉你们贵妃,让她早些安歇,不必等朕。”
“对了,让她派人去将从前承恩公世子住过的偏殿给换一换铺盖,今日朕要留他与许卿在宫中留宿。”
小太监得了令,连忙欢喜的退了下去。
宫里从上到下,都知道贵妃最爱重这个外甥,能得陛下宫中留宿,那可是很大的荣耀。
想来贵妃肯定很欢喜,毕竟明日也许还能见到世子。
许晗则是一脸的茫然,她在宫中留宿?她为何要在宫中留宿?
她这个样子怎么能在宫中留宿?顿时脱口道,
“臣不敢,臣是外臣……”
正明帝和颜悦色的道,
“你是镇北王府的小王爷,你父亲也曾是我的伴读,你就和我的侄儿一般,不用讲究那些。”
“这段时间你查案也累了,难为你刚上任,就碰到这样大的案子,不用推辞,明日直接从宫里同朕一起去上朝吧。”
许晗头疼,皇上都已经这样说了,她要拒绝那就是不识抬举!
她……她该怎么办啊?
崔海含笑着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一摆在边上的案上,正明帝道,
“周卿,虽然你有看管上的失职,但也不怪你,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回去歇息,其余的事情明日朝会上再说。”
京兆府尹周大人连忙躬身下拜,
“谢圣上体恤,臣就先告退了。”
正明帝摆摆手,吩咐崔海,“你将贵妃送来的宵夜包一些给周卿,如此也不负贵妃一番美意。让他在路上用,顺便送他出宫。”
周大人又连忙跪下,谢过皇帝的厚意,然后带着小食盒出了宫,回府去了。
想到承恩公世子和镇北小王爷要在宫中留宿,周大人还是觉得回家去更好。
宫内,许晗和萧徴小心翼翼的陪着正明帝用了宵夜,就见正明帝挥退了下面侍候的人。
屋内,就只有三人。
“你们说,是朕做的不好吗?还是对这些孩子不够好?为什么这件事情会出现皇子们的身影?”
他没有说太子,说的是皇子们,那也就是说,他其实还是相信太子是无辜的。
又或者说太子好人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就连帝王这样猜疑心重的人都不相信他会牵涉其中。
许晗推了推边上一言不发的萧徴,然后轻声说道,
“不是陛下做的不够好,殿下们身边也是人多手杂,说不定殿下他们都还不知道自己牵涉其中呢。”
正明帝苦笑,
“你也不用安慰我,既然这些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徐鼎泰又已经死了。”
“那么,就到此为止吧。朕不想朕的孩子们因为这件事情再起波澜。”
许晗心头冷笑,不起波澜?不管太子无辜不无辜,就算是被其他皇子给构陷的,那太子也还是无能了些。
而皇上企图用美好的表象来掩盖,无疑是掩耳盗铃,只会让皇子们的争斗变得越发严酷起来。
其实,皇帝留他们下来,不过是想感慨一下,毕竟这件事情如今知道的就他们。
等到皇帝累了,才挥挥手,让崔海带着许均和萧徴去了从前萧徴住过的偏殿。
许晗偷偷的看着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萧徴,有心想问是不是里头不只一间屋子,一张床……
想来一个偏殿,应该不只一间屋子的吧?
她心里安慰自己。
崔海见许晗有些紧张的样子,在边上笑道,
“小王爷无须紧张,陛下难得留宿臣子,这可是殊荣,世子原本住的那个偏殿一直都有人打扫,现下贵妃应该已经换上干净的被褥了。”
一路上,许晗心思复杂,萧徴一言不发,只有崔海时不时说几句话,好不容易熬到了从前萧徴住过的端和宫。
端和宫里头有好几处偏殿,萧徴住的枫溟轩,这里看守的宫人早就接到信了,也都已经准备好了。
许晗跟在萧徴的身后踏入枫溟轩,见萧徴都不说话,于是转身笑着谢过崔海,
“有劳公公了,夜也深了,你也回去歇息吧。”
崔海笑着回道,
“小王爷有什么需要的,就吩咐这些宫人。”
他对萧徴的不言语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不悦,只是笑容满面的和许晗道别。
许晗送走崔海,进去时,萧徴已经坐在了窗下的罗汉床上。
她松了一口气,有罗汉床就行,就算只有一间屋子,也不至于要和萧徴睡一张床上去。
留在此处看守的宫人是老人,从前应该是服侍过萧徴的,上前问道,
“世子,是否要备水沐浴?”
萧徴摇摇头,他虽有洁癖,但这里已经许久不曾住过,也不会有他的衣衫欢喜,到时候沐浴过后又穿旧衣,那还不如不要沐浴。
反正只有一晚,忍耐忍耐就过去了。
他只是吩咐宫人打一盆水上来,洗脸,洗脚。
许晗见状,也连忙道,“天色太晚,你就打盆水过来,洗把脸就行了。太困了。”
她用手打了个哈欠。
宫人应是,退出去准备。
许晗打量了下室内,上前问萧徴,
“世子,这里只有一间屋子吗?没有其他的房间了?”
萧徴看了他一眼,“还有一处暖阁,那边也能住,你等会让宫人带你去吧。”
许晗心头一喜,幸好,幸好,罗汉床睡的也不舒服,更何况要和萧徴共处一室,怎么都觉得奇怪。
水很快就端了上来,也不用宫人服侍,许晗快手快脚的就捯饬好了,将帕子一扔,吩咐边上侍立的宫人,
“劳烦这位姐姐带我去暖阁歇息吧,小王困的很。”
萧徴正在洗脸,闻言看了看那名宫人。
那宫人跪下给许晗回话,
“回禀小王爷,因世子已经许久不曾住过了,暖阁里头放了一些旧物,如今一时半刻也打扫不出来……”
许晗傻眼……难道她真的要和萧徴睡一屋吗?
这会让人去收拾暖阁也不像话,还不让人觉得她没事找事啊,到时候一个难侍候的名头也就落下了。
她无奈,只能挥挥手,
“算了,那你在罗汉床上加一层铺盖吧,我睡那里就行。”
宫人迟疑的看了看罗汉床,虽说上头有新的铺盖,“小王爷,那不过是下人睡的地方,您哪能受那样的罪啊。”
许晗不管,只要是床,能睡就行,再说不过是一个晚上而已。
她总不能真的和萧徴去睡一张床吧!
萧徴那边已经洗好脸,让人换了水,准备泡脚。
见许晗走到罗汉床那边去,顿时道,
“你瞎折腾什么?就你那小身板,睡什么罗汉床,说出去还让人说我苛待你。”
“再说,你睡什么暖阁?你是想明日早上带一个宫女回府去吗?”
许晗不太懂,睡暖阁,和带宫女回去有什么相关?
她看着萧徴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忽然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是,宫女会半夜……爬床……
怪不得萧徴从正明帝留宿开始,就一言不发,一脸别惹我的样子。
想来从前在宫里留宿的时候,应该深受这个困扰吧。
她抿了抿唇,有些想笑。
于是道,
“世子不是阅人间美色么?难道不是对这些事情很欢迎么。”
萧徴脸色铁青,呵斥道,
“你睡床,我睡罗汉床。”
分明就是想让许晗也体会一下被人爬床的困扰!
见许晗坐在那里也不洗脚,顿时道,
“你出去一天,跑来跑去,还见了血,不沐浴也罢,脚都不洗,就上床,你们王府就这样的规矩?”
许晗抬抬脚,皱了皱鼻子,
“你不是说你睡罗汉床么,这样远,我还能熏着你不曾?”
别的也就不说了,她从前作为霍十一娘时,也没太多的讲究,时常在军营里混,这些事情没办法讲究。
至于她杀徐鼎泰的事情,其实也瞒不了萧徴,只是聪明人看破不说破而已。
到底,她还是让宫人打了水进来,慢吞吞坐下,脱了鞋袜,等着水送进来。
门口有禀报声,然后就是端着水盆的宫人进来,许晗看了眼那宫人,差点一屁股摔到地上。
倦舞 说:
哦,让他们先睡一觉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