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位男子,图奇棠从未见过,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巫男给他的感觉相当不同。图奇棠自己也说不出来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也许是他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王者风范,也许是他过于从容的态度,总之,他绝非一般人,或许连息陵教的人也不是。
图奇棠并不怀疑南圣女驭人的能力,南圣女在圣坛修炼多年,经风历雨百折不摧,她为息陵教铲除的叛徒难以估算,手段之狠绝也不是常人能比。但即使是她,也未必能将这男子牢牢地掌握于手心。
“你就是龟兹的巫男?”图奇棠故作轻松地与他寒暄,扬一扬手,示意他坐下来,“说来好笑,虽然听说过有巫女和巫男之分,但这些年,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巫男。既然你是巫男,同为神的使者,为何上次在晚宴上没见到你呢?”
南圣女派来的巫男不卑不亢地坐在他身边,点头回礼道:“在下资历尚浅,平日里为巫女大人打点一些琐事而已,怎有资格与贵客相提并论。”
图奇棠微微一笑,巫男的语气听起来很卑微,表情动作也像极了诚惶诚恐的信徒,但他那双眸子却没有丝毫示弱。他始终保持着浅浅的笑容,那双眸子看起来如此温润恭敬有礼,却也透露出那股难以掩饰的傲气。
独有傲气的男子,这倒是叫图奇棠感到新鲜,尤其是在他面前还能保持这种傲气,眼前这人岂是寻常之辈。
懒得跟他兜圈子,图奇棠简单明了地说:“巫女大人派你来所为何事?”
巫男从怀里取出一封信笺递给他:“巫女大人有话转告,请王子殿下过目。
图奇棠略显不耐烦地哼了声,看来南圣女并没有吸取那晚的教训,仍是想要对他指手画脚,派一个身份不明的巫男给他送信,就算不看这封信,也知道她写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劝他远离大汉公主,为免得罪明月圣女学会明哲保身。
可笑的女人!真以为他是她失散多年的小弟么!从小到大都以大姐姐的形象在他面前出现,不错,他的确感激过她,那是因为他年纪小不懂事,以为世间真有关怀温情。其实,就算是至亲的人,也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考虑,更何况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呢!
说不定南圣女接近他,只不过看在他是教主的份儿上,想拉拢他一起对付专横的明月圣女。不敢背负叛徒的罪名,就指望着颠覆圣坛,也许,她是比明月圣女更阴险的女人。
图奇棠接过信,直接放在茶几上,根本没有打开看看的意思,挥挥手,敷衍道:“还有其他事吗?巫男?”
巫男没有多言,摇摇头告辞道:“话已带到,在下告退。”
刚走出两步,巫男又回头道:“王子殿下,您的侍从委托我一件事,不过我想您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哦?”图奇棠好奇地扬了下眉毛。
“大汉侍从污蔑息陵教明月圣女,请您主持公道。”巫男总算没有辜负那位侍从的期待,将他想说而不敢说的事情用一句话就概括了。
“污蔑?”图奇棠冷冷地笑,心里叫了声好,当着巫男的面又不方便表现出来,毕竟他也是息陵教的人。
“嗯,我知道了,近日暴雨侵袭民不聊生,没想到巫男还有心思管这档子闲事,不要忘了这是龟兹不是安息,汉人对息陵教并不了解,强加于人反而会起到反效果。依我看这事还是不要声张的好,免得传到那边去,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巫男要是有空,不妨多为百姓祈福,别人的事就不要当真了。”图奇棠这么说,倒不是怕明月圣女,而是担心刘烨一行人惹来众怒,成为息陵教的众矢之的。
这番话别说传到圣坛,即使被南圣女听到,也免不了横生枝节。眼前这位巫男是南圣女的手下,如果他能管住自己的嘴巴还好,如若不然,恐怕还得由他来解决。
不料,巫男倒是应承地很痛快,没见着半点纠结之意:“在下明白,告辞。”
送走初次见面的巫男,图奇棠怎么想都不安心,南圣女究竟要做什么?巫男在息陵教担任什么职务?以他对南圣女的了解,她不像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做的那种人,她不会无缘无故派人来给他送封信!
一念及此,图奇棠的视线移向那封信笺,难道答案就在里面?
刘烨等人在寝宫休息了好几天,看这漫天瓢泼大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由为受灾的百姓担心。
冯嫽和清灵陪着两个孩子玩耍,师中陪刘烨下五子棋,常惠坐在旁边看了会儿,渐渐看出点门道,瞧见刘烨这边有危险,忙道:“公主小心……”
“常将军!”师中没好气地打断他,常惠嘿嘿傻笑两声,挠着后脑勺,“呦,陪公主下棋你还当真哪,娱乐而已,对不,公主?”
“是啊,娱乐而已。”刘烨身边的人耳濡目染,都学会了几句现代词汇,沟通起来更觉得亲近,“不过,常将军,沉默是金啊,难得师大人愿意陪我下五子棋,我还能侥幸赢他几子,要是下围棋的话,我只怕得全军覆没。”
“还是公主发明的五子棋好,说实话,围棋我连看都看不懂,这五子棋倒是看几次就明白了。以后师大人要是不陪你啊,我也能下几盘。”常惠不忘讨好道。
“你想陪的人不是公主吧,记得冯姑娘说过,她的五子棋下得也不错。”师中云淡风轻地说道,常惠顿时脸红到脖子根,不甘示弱反讽他,“那你哩?我记得人家清灵说过,想学五子棋来着,你是不是想练熟了教她啊!”
“清灵姑娘想学,找冯姑娘就好,何须再来找我,常将军的想象力太丰富了。“师中不咸不淡地回他,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调侃。
刘烨不擅长下围棋,师中则是个中高手,但为了迁就她,他也开始下五子棋。刘烨对他说过自己是从两千年后穿越来的,她不知道师中相不相信,但她知道,不管自己从何而来,师中待她都会始终如一。在师中看来,除了这些稀奇古怪的新鲜玩意,刘烨跟常人没有区别。
刘烨记得网上有人争论围棋起源于西汉还是东汉,她现在可以负责任地说,围棋在西汉时期确实已经存在,不仅是皇室中人喜爱的娱乐项目,就连民间也普及了。有些她没听说过的棋谱,可以用天书来形容,真是让人看不懂,难怪土生土长的常惠也不懂了。
“不知道这场雨会下到什么时候?”常惠收拾好棋子,擦了擦棋盘,望着窗外叹道,“再下几天人都要发霉了,想出去走走都没地方落脚,成天憋在房里都快闷死了。你们下棋打发时间,她们哄着孩子也不觉得无聊,前辈一个人在房里修炼,也不许人打扰,就剩下我一个无所事事的人。”
听到常惠的抱怨,刘烨不认同地说:“我们在宫里吃喝不缺已经很好了,你没听说吗,洪水淹没了京都周遭百亩良田,老百姓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这样下去,不知道有多少人流离失所。”
说着,刘烨失去了下棋的兴致,眉宇间愁云密布:“天灾人祸,遭殃的是老百姓啊!平民百姓向来与世无争,他们只想吃饱穿暖,守着家人,平淡而幸福地过一生,如何才能让灾难造成的损失降到最低程度,尽快让百姓恢复正常生活?”
常惠看她为龟兹百姓的遭遇烦神,想出把力偏偏有力无处使,只能叹道:“龟兹王室这么多人都想不出好法子,咱们跟着着急有啥用啊!公主你宅心仁厚,但也管不了天下间所有不平事,咱们能顾好大汉和乌孙就不错了。”
师中放下手里的棋子,沉吟半晌,道:“我倒觉得这是个机会,公主爱民不应该有局限,善待邻国的百姓也是功德,问题在于我们有没有办法帮助他们,能不能得到龟兹王室的支持。”
刘烨的想法得到师中的支持,思路也随之开阔起来:“龟兹王室的不作为,主要原因在于他们过分迷信神灵,有信仰无可厚非,过于强化信仰的力量就不对了。事在人为,人的力量更为重要。据我所知,前往灾情视察的大臣回来以后就无声无息了,国王带领群臣拜神的次数却越来越多。可见龟兹王室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神灵身上,也不去想办法解救受苦受难的百姓。”
“当务之急是疏通洪水,尽可能地挽回损失,为老百姓重建家园。像他们这样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的做法是不对的。与其拿出钱财供奉神灵,不如拿来救济灾民,话说到这儿,我也就不瞒着你们了,其实我给国王写过信劝谏,只是直到现在也没有回音,也许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吧。”
“公主,不如再写一封?”师中鼓励她道,“我认为公主的建议很好,虽说具体怎么做还得细密斟酌,但首先要引起国王的重视,没有王室的支持,就算我们有心也无力啊!”
“那好,不管他接不接受,我再去劝一劝。”常惠拿来羊皮卷和毛笔,刘烨稍作思量正准备动笔,忽闻有人来报,国王与王后请公主一叙。
刘烨面露喜色:“看来他们赞同我的提议,请我过去商议呢。”
“嗯,公主,我们走。”师中护送刘烨前往,两人商量着治洪的方法,不知不觉来到殿外,迎面而来的竟是龟兹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