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外头,两个年岁都在三四十左右的男子,拱手向景珏行礼。
“昨夜里起火的两间上房,原本是我等在住,后来调给了郎君。我等心中原本还有怨气,不曾想,倒是郎君救了我等性命!我等真是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说着,两人向景珏稽首,行了大礼。
景瑢在一旁,笑的十分得意。
景珏却是面无表情,“不必谢,又不是成心救你们。”
“不论郎君是不是有心,但这结果,总归是郎君救了我等。我等行南走北的商人,这般救命之恩,郎君可以不记挂,我等却莫不敢忘!”中年男人笑容和煦,声音更是十分客气。
说话间,还从后头家仆手中接过一个盘子,盘子里不知放了什么,在晨光熹微之中,竟熠熠生辉,十分妖艳。
宁春草眯眼从缝隙里看过去,只觉眼睛都要被恍花了。
一旁的景瑢更是夸张的叫了一声,提步上前,“这是女人用的珠花?”
珠花?珠花这么亮眼?
那中年商人笑道:“是珠花,不过珠花上头的珍珠,用了各色宝石代替,这绢纱上,也缀着彩色的碎宝石彩钻,阳光之下,会格外明丽好看。两位郎君都是少年人,定然有自己意中人,这些珠花,还望两位郎君留下,也好送给意中人。”
景瑢连连点头,“虽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却是别出心裁,有心得很!”
他一面点头赞赏,一面靠近景珏,撞了撞他的胳膊,冲他挤眼睛。
“回去送给那些小娘子,她们定然喜欢!京城也没见过这般精巧的小玩意儿!”
景珏冷哼一声,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不要,拿回去。”
“诶,你不要,我要啊!”景瑢皱眉就蹦了起来,“给我给我!”
“不准要。”景珏冷喝道。
景瑢已经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他苦着脸,满面不情愿,“为什么不能要?”
“你救人了么?”景珏问道。
景瑢张了张嘴。
“这火因何而起?”景珏又问他。
景瑢又张了张嘴,却还是把手缩了回来,不耐烦的冲两个中年商人道,“拿回去!赶紧拿回去!真是!出门没一件顺心如意的事儿!”
宁春草瞧见两个中年商人的面色,心知他们是看出景珏出身不凡,有意讨好。更见他们手中捧着的珠花果真精巧,且在晨光之下亮晶晶的,格外引人注目。
她不由在车中轻叹,“爷不肯收,那给婢妾买一只如何?”
两商人脸上不由露出惊喜神色,转而将手中的珠花都转向马车帘子的方向,“何须说买,都送给娘子也使得!”
景瑢冷哼了一声,“他不让我要,难道能让你要?”
“你喜欢?”景珏微微抬眼,看着露着一条缝的马车帘子。
宁春草轻笑,“女孩子都喜欢漂亮又亮晶晶的东西。”
“那就收下吧。”景珏答应的十分爽快。
两个商人面露惊喜之色。
景瑢则是一脸不可置信。
景珏同两个商人走得离马车远了些,与两商人攀谈,两商人激动的自报家门,透露有意往京城发展。
景珏笑着点头,不知又说了什么。
宁春草捧着递进马车里头的珠花,一个个拿起来,饶有兴味的把玩。
景瑢站在马车外头,哼了一声道:“没见识的蠢妇人!”
“是谁先说想要的?”宁春草在马车里头轻笑。
景瑢皱眉,“我不过是玩笑话,你就不懂拿人手短?世子爷分明不想要,你倒好!”
“我又没逼他要,不过说我想要罢了?”宁春草语气轻快道,“他不肯给你,却肯给我,这能怪谁?”
景瑢哼了一声,背手走开。
宁春草这才掀开铺在珠花下头的一层绛红色绸缎,绸缎下头压着几张银票。
她看了看银票上的朱红印记,又放下绸缎。
景珏迈步上了马车,她才抬头问道:“没让爷为难吧?”
景珏摇了摇头,“算不上为难,不过是想在京城开上一家珠宝器物楼,一时寻不到门路罢了。”
“世子爷应了么?”宁春草又问道。
“应不应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咱们不是要去青城山么?”景珏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宁春草掀开绛红色的绸缎,往他面前送了送。
景珏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给你的,你就拿着吧。”
“爷现在不怕我跑了?”宁春草笑嘻嘻的将银票揣入怀中。
“你不想去青城山了?”景珏问道。
宁春草连忙点头,“去啊,怎么不去?”
景珏仰面躺在矮脚榻上,“那我怕你跑什么?”
宁春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在打量他,又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世子爷为什么要带她去青城山?就带着一个程颐在身边,不管不顾的离开京城?一路上行事作风,一点收敛的意思都没有?依旧是在京城那般嚣张的做派?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陪她去青城山?只是为了破解她的宿命?
他有这么好心?可试探之下,却又什么都看不出来。好似他只是因为对她的无限宠溺罢了。
一直到程颐办完了事儿,驿馆的驿丞被县衙里的人押走之后,景瑢还在抱怨。
“都是因为这丫头,好好的家中不待着,跑到这荒郊野岭的受罪!若是还在京中,现在一定在得月楼听曲儿吃茶的吧?”景瑢絮絮叨叨。
景珏置若罔闻,听到程颐脚靠近,他才半睁眼道:“不想来就回去,谁也没让你跟来!”
景瑢这才闭了嘴,不再念叨了。
“爷,事情都按您的吩咐办好了。”程颐躬身在马车外头道,“现在起程,咱们还能在日落前赶到城中休息下榻。”
景珏应了一声。
程颐立时跳上马车,扬鞭驱车上路。
景瑢在马车外头嚷嚷着,他也要上车来,骑马太累。
可不管是马车里头的景珏,还是外头坐着赶车的程颐,都没理他。
他只好“驾——”了一声,夹着马腹,从后头追了上来。
车轮滚滚,马蹄声踢踢踏踏。
宁春草早先睡过了一会儿,这时候倒是不困了。她撩着车窗帘子,看着外头路上的风景。
忽而觉得像是有探究的视线,落在她背上。她强撑着,没有回头去看。
“你怎么知道的?”景珏的声音,终于在马车里响起。
还是开口问了啊。
宁春草舔了舔嘴唇,“我说梦到的,你相信么?”
马车里静了好一阵子。
宁春草忍不住回过头来,看着仰卧在矮脚榻上的景珏。
景珏幽暗的眼眸也在看着她,“梦到的?”
宁春草点头,“很难相信吧?”
“我信。”景珏看着她笑道,“你这么说,我就这么信。”
宁春草微微一愣。
“后来呢?”景珏看着她问道,“后来上了马车以后,又睡着了么?做梦了么?”
宁春草摇头,“带着天珠项链,就没有再做梦了。”
“哦?”景珏挑了挑好看的眉梢,“带着项链就没有做梦?那你这项链,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若非有那两个梦境的提醒,他们现在也许不能这么顺利的仍旧走在去往青城山的路上。梦虽然将她吓醒,却也保住了他们的命。
那么镇压梦魇的天珠项链,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这个问题,宁春草也没办法回答。
她抬手落在颈间,隔着衣料,触到了天珠项链。
“把它给我。”景珏伸手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