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臣妾告退。”周静姝福礼之后,缓缓退走。
纵然衣服还在往下滴着茶水,让她步履显得十分狼狈,但她并未因此失态。一直步伐平稳直到回到自己的住处。
先前为她送信的丫鬟,如今跟着她被带进宫来,成了她的心腹。
两人一起相依为命,一起翻身,从家庙的弃子,一跃而上,成为宫中新贵。主仆彼此间的默契也多了起来。
丫鬟见她身上的茶水污渍,什么都没说,亦不多问,只寻了她喜欢的衣裳出来,手脚麻利的为她换上。
殿中只有主仆两人,安静的只听得衣料摩擦的声响。
周静姝轻叹一声,“他终于还是要娶她了。”
“嗯?”丫鬟微微一愣,没想到主子会突然同自己说话。
“我说,他还是要娶宁春草了。”周静姝回头看着丫鬟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郡王爷?”丫鬟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
周静姝点了点头,“还记的当初在延庆观,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她令人厌烦,一眼看去就叫人心中不喜欢。果然啊,这纠纠缠缠的,我越发厌恶她了。”
丫鬟垂眸没有接话,只默默点了点头。
“我讨厌她,很讨厌。我得不到的东西,怎么能叫她得到呢?”周静姝笑了笑,“还记的小时候娘亲绣的金线帕子么?二伯家的姐姐要抢,母亲就答应送她。可那帕子明明是我先看上的,怎么能给旁人?母亲答应,会再给我绣来。再绣的再好看,也不是那一方了呀?这个道理,母亲怎么能不懂呢?”
丫鬟嗯了一声,算是附和。
周静姝大概在这宫里也没有旁的能够说话的人,只觉心中闷得很,不吐不快,这丫鬟是唯一能够让她放心之人,她开了口,便不说不休,“所以,我就偷偷的将那一方帕子给剪了,剪得碎得不能再碎。堂姐一直哭了一个多时辰。赖着母亲再绣给她。我同母亲说了,母亲绣给她一个,我便剪她一个。母亲只好答应,不再给她绣。她哭着跑回去,最后也没能拿到帕子。一个帕子,我尚且不会叫不顺眼的人得逞。更何况,是我放在心头上的人呢?我得不到,那就谁也别想得到!”
她的语气倏尔变得冰冷冰冷,丫鬟忍不住猛的瑟缩了一下。
周静姝呵呵的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殿中,叫人觉得脊背发凉。
那丫鬟有些胆战心惊的看她,却将嘴唇抿的紧紧的,什么话都不敢说。
“你告诉母亲,让她帮我做件事。”周静姝突然俯身靠近那丫鬟的耳边,低声说道。
丫鬟听完,诧异的看向周静姝,“小姐,这样……可以么?对您有什么好处呢?”
周静姝笑了笑,微微摇头道:“自然是有好处的,你且看着吧,我得不到的人,也绝对不会落在她的手里。景珏想要娶她?我偏不许!”
丫鬟微微蹙眉,面上有些担忧。
“你只管告诉母亲,该怎么做,母亲自有分寸!”周静姝抬手拍了拍丫鬟的肩,“如今,咱们都是荣辱与共,是一条船上的,我好,你就好,我不好,你难道会有好么?”
丫鬟连连点头,“婢子知道。”
周静姝笑了笑,“那还不快去做?”
宁春草好事将近,却在这个时候,关于她的流言再次被掀动。
原本住在巫女为她准备的宁府,甚是低调,除了同苏姨娘一道为她大婚采买东西的时候,她甚至连垂花门都不出,却不曾想,恍如一夜风过,她立时又处在被人议论的风口浪尖之上了。
“不论是市井小民,还是达官贵人,如今都在议论那件事。”巫女喝了口茶,啧啧两声,目光忧虑的落在宁春草身上,“都说那日的异象,乃是因你而起,你是真正母仪天下之人。唯有叫你做了皇后,这天下才能稳固。还有人将你当年在凤州灭了蝗灾的事情也翻了出来。”
宁春草闻言,皱眉看着巫女。
巫女低头喝着茶汤,抬头恰撞上她的视线。
见宁春草眯眼看着自己,巫女连忙摇头摆手,“圣女,您可别这么看着我,这件事,同小人没有半分关系,这流言绝对不是小人散布出去的呀!”
宁春草轻哼了一声,“你不是盼着我去南境么?这流言逼得我在京城呆不了,不就只能随你去南境了么?”
“冤枉啊!”巫女哀嚎了一声,“是谁在这个时候散布这种话来害我?我定要揪出这人来!凭白毁了我在圣女心中的大好形象!我饶不了他!”
宁春草轻嗤一声,“你有什么大好形象?”
巫女顿了顿,“就算没有,圣女也一定要相信小人,小人希望您去南境不假,但小人绝对是出于为您好的考虑呀。您好了,巫教才能好。小人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做出这种让您不痛快的事情呢?您若是真的被迎进宫中,做了皇后,对小人有什么好处?就算您强硬不进宫,让圣上同承安郡王争执起来,对您对巫教又有什么好处?小人又不傻……”
宁春草皱紧了眉头,移开了看向巫女的目光。
瞧她神态表情,这件事情应当是同她无关的。莫非是二皇子故意放出这样的流言?刻意在她和景珏好事将近的时候?
宁春草还未想明白是谁在背后流言害她,却有一条更让人惊愕的流言传扬出来。
并迅速压过先前的流言,疯传甚广。
要说,这流言同先前的传言,也是有关系的。
说,当日异象显现,天空中出现金龙之时,恰有金光临下,金光照射之人,便是真龙选择的天子,便是能继承皇位,一统江山之人。
当日,所有人都看到,金光乃是照在了二皇子的身上。众人未敢细看,便匍匐敬拜。
可如今,却有人说,当日金光照到的不仅仅只有二皇子,更有二皇子身后的承安郡王!
且承安郡王乃是比二皇子站的更稳更直的,当时在场之人都还记得,金龙显现之时,他们不由自主的就觉膝头发软,心中惊惧,不能站立。跪拜好似是不由自主的。
当时承安郡王之所以站在二皇子身后,便是因为二皇子也腿软了,站立不住了,所以他才上前扶了二皇子一把。好叫二皇子能在众人跪拜之时,彰显出不同来。
可是没想到,那金光就在那时照了下来,将两人都笼罩在金光之内。
这话一传十十传百,当日不管看到没看到的人,都凑热闹说道,是看到二皇子身后还站了个人,看身形,就是承安郡王没错。
那日两人是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的,要说看见,也唯有当日在城墙上的人,方能看见。
而城墙上所站之人的,大都是睿王爷的人,怎会在外头议论此事?
可说的人多了,好似他们真的亲眼所见似的,竟叫他们自己都完全信了。
甚至连赌坊都开启了赌局。
赌承安郡王能不能娶到有凤仪天下命格的宁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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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宁小姐会入宫为后,乃是一赔十,赌承安郡王娶得佳人,已经从一赔百,涨到了一赔千。
原本低调的承安郡王和宁春草,一下子成为了街头巷尾,最是热议的话题。
街坊邻里见面打招呼的话都从“吃了没?”变成了“下注没?赌谁?”
就连身在宫闱之中的周静姝都听闻了这坊间流言。
她身边的丫鬟已经急得坐立难安,“夫人悄悄叫人传话进来,问现下可该如何是好?流言传扬出去之后,就完全不受控制。她只照小姐说的,重新提及宁姑娘凤仪天下命格之事,没想到会牵扯出这么多的事儿来啊!这可怎么办?”
小丫鬟急得要哭。
周静姝却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如今怎么了?流言传的这么广泛,不是好事么?”
“怎么就是好事了?小姐您的意思不是将宁姑娘拉出来,推到风口浪尖就成了么?如今却叫郡王爷也受其害。郡王爷会不会被圣上……被圣上……”小丫鬟说话间,嘴唇哆嗦,后怕的有些说不下去。
周静姝笑了笑,“被圣上怎样?被圣上因忌惮而屠戮?”
说完,她好似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笑的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了。
“小姐……”丫鬟担忧的唤了一声。
周静姝好容易忍住了笑,摇了摇头,“流言这种事嘛,本来就是你起个头,剩下的发展就不受控制。好似那燎原的大火一样,一点点火星,被风一吹,呼啦——就控制不住了。”
“夫人担心就是如此啊,这流言已经到如今这份儿上,咱们周家会不会也被这火给烧了烫了?”小丫鬟担忧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