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遮挡的纱帐也被撩开,床上横躺着三人,好春光亮瞎人眼。
宁春草和那老鸨皆面色微变。
“这……”老鸨惊愕张嘴。
宁春草回头看她,“世子爷呢?”
床上两个玉体半露的女子已经醒来,那沉睡的男子也微微睁眼。瞧见宁春草先是一愣,继而大叫一声,伸手便去扯被三人丢在一旁的薄被来遮掩身体。
“你你你,你这疯女人,你怎么会在这儿?”床上的景瑢羞恼大叫道。
宁春草一脸嫌弃的皱眉转过身,迈步向外,“我没说清楚么?我要寻的人,是睿王府世子,你带我见的是谁?”
老鸨也慌忙退出去,“昨晚是世子在这儿啊……”
“宁春草你这个疯女人,你给我站住!你那是什么表情?”景瑢在后头大叫。
宁春草停住脚步,回头看他,“嗯?”
“你你你,你快走!谁让你回头看的?”景瑢霎时又红了脸。
宁春草哼了一声,迈步出门。
“你寻我啊?”廊间却有一人,正斜倚在栏杆上,浑身酒气,胸膛半裸。
宁春草上下看他,“爷两天两夜没回府了,也该玩儿够了吧?”
“你想我了?”景珏上前两步,他眼睛里有些红血丝,脚步略有踉跄。
跟在宁春草身后的老鸨似乎十分意外,见他往前,禁不住倒退两步。
景珏伸手搭在宁春草肩膀上,低头俯视着她,他呼吸间,有酒气扑上她的面,催人微醺。
“说呀,是不是想我了?”
“我来请爷回府。”宁春草预料中的捉人在床没有发生,这情景场面,倒是叫她有些措手不及。
“请我回府,为什么?”景珏身量精壮,比她高出一个头去,此时倚在她肩上,他身上的重量,叫她有些站立不稳,“你不是不想看见我?不想碍着我?怎么又要请我回去呢?”
“爷喝醉了。”宁春草伸手扶住他,借势把他的胳膊从她肩头拽了下来。
景珏却直接踉跄,整个人倒在她身上,笑着耍赖道:“我不回去。”
两人距离很近,他倚在她肩头,带着酒气的呼吸扑在她耳畔,他温热的唇几乎贴在她脸上。
她的脸不禁红透,“别闹了,是我错了,跟我回府,行么?”
景珏嘿嘿的笑,笑声有些傻气,“我若不回去,你这是要拆了怡红楼啊?”
后头站着的老鸨闻言一抖,事情怎么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呢?
宁春草侧脸看向景珏。
景珏也在看她,他幽深的眼眸似乎被酒染醉,略有些迷离的神色,灿烂如星辰。
那醉熏的酒气,似乎顺着视线就将看他的人也染醉了。
宁春草心头乱跳,慌忙移开视线,温声道:“是啊,就算拆了,不还有你么?我不怕。”
这话不知怎的就取悦了景珏,他在她肩头笑的浑身乱颤。他温热的大手更是直接揽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这话说的不错,有爷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怕。”
“你不跟我回府,我却是要怕的。”宁春草眉头微蹙,顺着他的话说到。
“那就回府。”景珏笑应。
答应的这么爽快啊?
身后一片下巴惊落在地上的声音。
宁春草回头看了那老鸨一眼,老鸨眼瞪得铜铃一般。
这人究竟是不是睿亲王世子呀?该不会是什么人冒充的吧?世子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竟然没有打也没有罚这小妾,还要跟她一起回府?
“去看看……”老鸨推了身边的小丫鬟一把,“今儿太阳打哪儿边出来的?”
小丫鬟愣愣的还真蹬蹬蹬的跑下楼去。
宁春草让绿芜和她一道扶世子下楼,世子却一把甩开绿芜,独倚在宁春草身上,“是你说,你要接我回府的。”
宁春草只好咬牙点头,“是。”
她费劲将他弄上马车,薄衫都被汗打湿了。
能如此顺利的找到他,将他弄回去,是不是还得感谢他喝醉了酒?
宁春草和绿芜上了马车,车夫抖着缰绳离开。
怡红楼的老鸨才慌慌张张的从楼里追了出来,“这打坏东西的钱还没赔呢?”
“我来赔。”二楼上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老鸨惊喜回头,“哟,瑢少爷呀?打搅您睡觉了,真是不该。”
景瑢随意挥了挥手,垂眸又进了雅间,面上的神色,却叫人看不甚清。
宁春草顺利完成了晏侧妃交代的任务,就连晏侧妃都没有想到她竟真的能做到,连连在感慨说,“我到底小看了她!”
宁春草更是不会知道,她的大名朝夕间就在胭脂巷传遍。
更甚至传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
“小姐不知道,花楼里的姑娘都说,她那般嚣张的闯入花楼去寻人,那架势那阵仗,简直跟正牌夫人没两样。”周六小姐身边的丫鬟神色并茂的描述道,“带了十几个人冲进去,花楼里的打手都应付不了,将花楼里又打又砸,吓得花楼里的妓子们惊叫连连。”
“原本以为定要惹恼了世子爷,世子爷就算不当即挥鞭子抽她,也得叫人好好修理她一顿。不曾想啊!”丫鬟跟说书的一样,适时停顿了一下,呷了口茶,才接着道,“不曾想世子爷竟不曾罚她骂她,甚至连句重话都没说,就跟她回了王府!”
小丫鬟说完,觑了觑周六小姐的脸色,垂手站好。
“这是真的?”半晌,周六小姐才狠狠捏着的帕子,问了一句。
“坊间都这么说,胭脂巷都传遍了!”小丫鬟连连点头,“谁都没想到呢!那老鸨都看傻了!打坏那么多东西,连赔偿的银子都忘了提!”
周六小姐却恨恨的猛拍了下桌子。
吓得小丫鬟连忙翻身跪地,“小姐……”
“你起来,不关你的事。”周六小姐斜了丫鬟一眼,“你说她们议论,她像什么?”
丫鬟愣了一愣,回忆自己适才说过的话,半晌才迟疑开口道:“像……像正牌夫人……”
周六小姐冷哼一声,霍然起身,“走,去给母亲请安。”
周夫人正在打理府上庶务,周六小姐请安后,上前亲昵挽住她的手,“母亲,母亲先别忙了,女儿有话跟您讲。”
周夫人宠溺的看着女儿,无奈笑着摇头,“叫你好好学习府上庶务,好帮一帮母亲,你便借口偷懒。母亲自己忙,你又来捣乱?”
“不是还有嫂嫂们帮着母亲么?哪里用得着我了?”周六小姐笑道。
“你年纪也不小了,如今还不好好学起来,日后到了婆家……”
“哎呀母亲说什么说什么?羞死了羞死了!”周六小姐捂着耳朵,连连摇头,“不要听不要听。”
“哈哈,如今还知道害羞了?”周夫人取笑她,顺势挥手,叫屋里头的丫鬟仆妇都退了出去。
只剩下母女两人,周六小姐才将手从耳朵上拿下来,姣好的面容上一派泰然,哪里有羞怯神色。
“母亲,睿王府的事情,父亲考虑的怎么样了?”她低声问道。
周夫人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脑门儿,“你瞧瞧你,哪里像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就是你的嫂嫂们,说起你的婚事来,也不像你这般大大咧咧。”
“那是我的婚事,她们凭什么大大咧咧?”周六小姐浑不在意。
“你虽出身武将之家,小女儿的矜持也该有吧?真不该在你小时候,叫你跟着你的哥哥们那般疯跑,好好的女儿,养的野小子一般!”周夫人抱怨道。
周六小姐摇了摇头,“这样挺好,再说,母亲现在后悔不也晚了,还能将我收回去再养一遍不成?”
“嘿哟,一遍就够我受累了,养你一个,比你哥哥们两个三个都更受累,可不敢再养一遍!”周夫人笑着揶揄她。
“母亲别扯远了,女儿的心思您又不是不知道!”周六小姐微微垂眸,“景珏他……”
周夫人脸上的笑意敛了敛,“晏侧妃倒是很积极,可一直没有上门提亲,可见是睿王爷还有犹豫。你爹小心试探了圣上的意思,圣上搪塞过去,没有明示。可见这事儿,如今是做不得准的。我可提醒你,你的心思,最好是收一收。”
“母亲!”周六小姐皱眉着急。
“莫看如今圣上恩宠周家,这恩宠,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了,宠衰有时就在旦夕之间。圣上对睿王不同于其他王爷那般打压,睿王毕竟是圣上的亲弟弟。可皇家的事情,哪里说得准?沾上了,有时是好事,有时就是灾祸。”周夫人循循说道,“其实以咱们家如今地位,除了皇家,你嫁道哪儿都能平平顺顺,过的安逸自在,打听你的人,朝我明示暗示的人,那多不胜数,你说你……”
周六小姐瞪着眼,默默无声的看着周夫人。
周夫人咽下话音,叹了口气,“男人,不能只看一张脸啊,那睿王世子的名声是什么样子,你不清楚?将你嫁到那样的人家,莫说你父亲不放心,母亲就能安心么?”
“是我嫁人,又不是你们嫁人,你们若是宠我爱我,只管按我的心意就是!”周六小姐低声说道。
“呸!”周夫人瞪她,“这话,敢叫你爹听见?”
“我爹又不在这儿!”周六小姐哼道。
“行了,你已经不小了,该说的话,我也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你哥哥们多,全家就你一个嫡出的女儿,你爹宠着你,事事顺着你。但这件事,你得听爹娘的话,不能由着你的性子!”周夫人叹气,“待日后你就明白了,父母看人的眼光,永远比你准!”
周六小姐负气被打发出来。
原本以为到母亲这里,能吃一颗定心丸,再将那嚣张的小妾之事告诉母亲,母亲定能帮她解决。
可如今,她连提一提那小妾的资格都没有。怎能不叫人生气呢?
“小姐……”跟在她身后的小丫鬟无不担忧的唤她。
周六小姐手上猛地一疼,“喊什么喊?”
小丫鬟慌忙道:“婢子是想提醒您,小心花刺!”
周六小姐低头一看,好好的一株月季,已经被她掐的光秃秃的了,落了一地娇艳的月季花脑袋。
她手上更是不小心被月季花的刺给扎伤,冒出了一颗圆滚滚的血珠子。
周六小姐看了零落在地沾了尘土的月季花,又看了看手指头尖上的血珠子,嘴角却忽而浮现出笑意来。
丫鬟看的有些心惊胆战,小姐该不会是气昏了头了吧?
却见周六小姐拽下最后一朵月季花,扔在脚下,绣鞋猛踩在上头,碾入土中,继而脚步轻盈的快走而去。
“去备帖子。”周六小姐语气轻快。
丫鬟快步跟在后头,微微气喘问道:“小姐要请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