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也奇怪,简直是不可思议。蝗虫是有翅膀的,粮食吃完了,应该飞到别的地方去。可这铺天盖地的蝗虫,一直就在凤州境内。反反复复的飞,弄得人心惶惶,人都不敢上街,唯恐遇上蝗虫过境。”老掌柜叹口气说道,“所以大巫说,这就是蝗神的惩罚,若是不让蝗神满意,灾祸就不会停止。”
程颐正要开口问什么。
外头却突然传来当当当的锣鼓声。
众人都惊愕抬头,向外望去。
老掌柜却是习以为常的起身,招呼在店中的少年,“四儿,快出来!快出来!大巫要行法事了!”
叫四儿的少年,扔下笤帚和扫进簸箕的蝗虫尸体,慌慌张张的上前,和老掌柜一起将门板拆下。
俯首帖耳的跪在客栈门口的地上,恭恭敬敬的行着大礼。
景珏宁春草四人也好奇来到门外。
这时那遮天蔽日的蝗虫似乎已经飞远,外头的天亮堂堂的,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
几个衙役提着面铜锣,当当当的敲着。
街道两旁的店铺人家,听闻到锣声,都纷纷出来跪趴在自家门口,态度恭敬至极。
“什么意思这是?不是怕蝗虫飞过来么?”景瑢问道,“这会儿不怕了?”
老掌柜拽了拽他的衣摆,“快跪下,大巫就要从这里经过了,站着是对大巫对蝗神的不敬,大巫要生气的!”
景瑢从他手中拽出了自己的衣袍,“我跪?我凭什么跪他?”
说完,还连退了两步,满面不屑。
老掌柜见状,有些着急,抬头看了看,似乎已经能看到大巫远处的行迹,“快,快跪下!快呀!大巫作法,蝗虫一时不会回来!得罪了大巫,惹怒了蝗神,蝗灾就一直不停啊!”
景瑢哼了一声,“故弄玄虚。”
“要不,你们进去躲一躲吧,叫大巫瞧见了,是要怪罪的。”那叫四儿的少年,也焦急的抬起头来相劝。
景瑢哼了一声,但还是抬脚转身,准备往客栈里头进。
他们不跪,也不能给老掌柜惹麻烦不是。
景珏和宁春草也转身,准备到客栈里头避一避。
“站住!什么人?”身后却传来了吆喝声。
“官爷,官爷!这几位是路过的,昨夜里住店,不晓得咱们这儿的规矩,您高抬贵手,叫他们进去避一避吧?”老掌柜急慌慌说道。
宁春草回头看了一眼,见是两个开路的衙役,其中一个矮胖如冬瓜的衙役瞪眼看着他们。
景珏脚步微顿,掌柜的话音落地,他仍旧抬脚向客栈里头走去。
那矮冬瓜衙役立时眉毛倒竖,“喂,跟你说话呢?没听见啊?你聋啊?大巫将临,还不跪迎?”
景珏这才将脚步停了下来,侧脸看着一旁的程颐,“他跟我说话?”
程颐看了那矮冬瓜一眼,“兴许是吧。”
“什么兴许是?爷本来就是跟你说话呢!”矮冬瓜叫嚣道。
一旁的景瑢,看着矮冬瓜,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景珏冷哼一声,“爷?程颐,你去问问,他是谁的爷?”
程颐拱手领命。
那矮冬瓜伸出浑圆粗厚的手指,指着景珏的背影道:“嚣张什么!就说你呢!就是你的啊啊啊……”
最后一个字还未吐口,他的手指就被程颐紧紧握住,猛的向后掰去。
惨叫之声,溢出唇齿。
胖乎乎的脸,刷的就惨白了。
天光好,视线也好,宁春草甚至能看见他额角冒出的冷汗。
“可不敢可不敢……大巫来了!”老掌柜跪在地上,惊慌说道。
这时候想避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看景珏景瑢的样子,也并非真的想避让。
一行众人,簇拥着高高的马车,马车上垂下珍珠帘子,浑圆润泽的珍珠,在晨光之下,透出莹润的光泽。珍珠纱帐之后,坐着个消瘦的人影,一身大红的绸缎,乌发垂至腰下,看不清面容。
“何事喧哗?”马车车架上站着的少女厉声问道。
女子看起来十三四岁,可开口声音却是颇有威严,反倒没有一丝少女的温婉娇羞。
那惨叫的矮冬瓜衙役立时闭嘴,虽然被掰断的手指疼的他冷汗直冒,可看到大巫的敬畏之心,还是叫他不敢造次。
他身边的小个儿衙役上前替他解释道:“这一行人对大巫,对蝗神不敬,听闻锣声,竟然不下跪相迎,还口出狂言,目无尊上,猖狂得很!”
宁春草皱眉。
景珏只是抬眼打量着垂着纱帐珠帘的马车,及马车里头一身大红绸缎的人。
“对大巫不敬,对蝗神不敬?那还同他们废话什么?”少女喝道,“来人,将他们拿下!”
马车后头跟着一行着奇怪黑衣之人,大眼看去应有三四十人,这三四十人后头,更有百余官差。
少女一声令下,那一群官差立时扑上前来,要擒住景珏他们。
景珏微微蹙眉,看了眼程颐。
程颐冲他点点头,翻身而上,一脚一个,一拳一双,将扑上来的人打翻在地。
少女看着他的动作,面色微变,“还愣着做什么?”
“他们是外乡人,不懂规矩!并非对大巫不敬,对蝗神不敬啊!”老掌柜跪在地上,嘶声竭力的替他们解释道。
那少女柳眉倒竖,呵斥道:“就是因为有不恭不敬的外乡人,蝗虫才一直不能驱走!你们是想这灾祸一直不停了是么?”
掌柜的伏地不敢再说话。
这边程颐已经打翻了十几个人。
他动作很快,拳脚凌厉,招招直击要害。但有留有余地,并不取人性命。
因涌上来的差役越来越多,程颐一人不能完全阻挡,有人冲向景珏。
站在后头的宁春草这才瞧见景珏的伸手,他动作很快,出拳干脆利落,出腿赫赫生风。
虽十分年轻,他比自己还小一岁吧?可其动作气势速度,完全不像个少年人。
景瑢吓得哇哇乱叫,躲在宁春草身边,眼神哀怨的瞪着宁春草。
“都怪你!”
“怎么就怪我了?”宁春草挑眉,这时候这话可不能乱说。
“怎么不怪你?他是为谁离得京?你们不说,就以为我不知道啊?不是你害的么?”景瑢撇了撇嘴,“害人精!”
“又没让你跟着来!你是自己抢着撞上来的!”宁春草皱眉,“你自愿的怪得了谁?”
景瑢翻了个白眼,“我是不想看景珏被你这坏丫头给拐走了!”
他正说着,有差役围涌上来。
宁春草惊愕退了一步。
景瑢却未再后退,反而上前一步,有意无意的挡在她前头,抬脚踹在那差役身上,竟将差役和差役身后的人都接连踹倒。
他口中哇哇乱叫着,“别过来啊,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宁春草无奈翻了翻眼皮。
马车前头站着的少女越发生气,面色不善。
“乱糟糟的成什么体统?”少女呵斥道,“蝗灾就是人的过犯引怒上苍,降下责罚!若不平息,年年将要收获之时,都会有灾祸!”
此话一出,周遭猛地一惊。
一年蝗灾,损失就已经不可估量,年年如此,人还要不要活了?
少女对周遭的猛然肃静,似乎十分满意,面色冷厉的哼了一声,“还不将这些不恭不敬的外乡人拿下?耽误了祭祀的时辰,你们就等着灾祸连年吧!”
这时不仅马车后头跟着的差役涌上前来抓景珏一行了。
就连跪着的百姓都愤然起身,要将他们拿下。
程颐和景珏的功夫虽好,可他们未下杀手,对方人却又越来越多,这么打下去,他们吃亏是一定的,说不定还要累死在这儿。
“嘈嘈乱乱,无礼不敬。”一个苍老略带沙哑的声音缓缓说道。
声音并不大,但一开口,周遭好似一下子就静了下来,让这沙哑暗沉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听得格外清楚。
“停歇,不斗,心怀敬畏……”
那沙哑的声音缓缓念叨,说是念,其实更像是吟唱,用一种奇怪的语调,缓慢的吟唱。
这吟唱的声音仿佛能通过人的耳朵,直达内心,继而引发胸中震颤。
宁春草很诧异的看向马车里头,垂下的珍珠帘子泽泽有光,遮挡了里头那乌发及腰下的人。
声音就是马车里头的人发出的,是女人暗沉的声音。
大巫,原来是个女人呀?
宁春草还在对马车里头的大巫好奇之时,令她更为惊异的事情却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