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终于到了端王就藩地的日子,这日,芳华早早就醒来了,启程的日子,很多人都会来送行,不能打扮的太简单。
芳华选了一套红宝石的头面,一身大红金线绣牡丹的裙子,天虽然暖和起来,但总还有点寒气,于是又准备了一件斗篷。
薛重光就简单多了,一件玄色斗篷,头发用镶红包的金冠整齐的束好,玄色暗纹的衣裳,清俊华贵的眉目,长身玉立。
从金陵到岭南,他们先水路,之后再改陆路,从端王府一路行到码头,昭庆帝派来送行的礼官早就在岸边等着了,昭庆帝不便前来,派了身边的王公公过来。
礼官在渡头设帐替薛重光一行饯行。
陈皇后派了贴身女官芳姑来,带了很多的东西,其实她早已经赐了东西,这下又赐下很多,都是些宫内御造的药物,还有一些给薛小呆的东西。
王公公双手捧上昭庆帝赐下的上等御酒,薛重光双手接过,与芳华两个都饮了一杯,又冲着皇宫的方向跪拜。
码头周围挤满了人,百姓们难得一见这些王公贵族的容颜,此刻端王与端王妃的风姿,让他们觉得果然不愧是皇家人物,犹如一对神仙人物。
有那胆大的,还会喊上一声一路顺风,张嬷嬷让侍卫们看好,有那说吉祥话的,就去发赏钱。
田氏拉着芳华的手,泪水涟涟,“怎么就去就藩了,还是那样个地方,你和小呆留下不行吗?”
“舅母……”芳华低低的唤了一声,安抚道,“过个两三年我又回来了,总能见面的。我会时常给您写信的,只是表妹的喜酒我喝不上了。”
说完,她从清希手上拿过一个檀木盒,“这是给表妹的添妆,先恭祝表妹了。”
阮诗琪大方的接过,道,“谢谢表姐。”
阮诗琪与承恩公府公子的日子定在秋天,那时候他们已经在岭南,芳华很遗憾。
连刚痊愈的端宁大长公主都坐着公主大撵到了码头送行。
她抱着薛小呆不撒手,道,“你们一路顺风,好好的,写信写的勤快些,若有什么事,言语一声,你们还有我这个姐姐呢。”
“谢谢姐姐。”芳华答道。
秦氏,新阳郡主,肃王妃各自带着孩子过来说笑,言笑晏晏的岔开话题,有些沉郁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薛重光在清欢的怀里,贪婪的看着外面的一切,终于让他看到外面的天空,呼吸到外面的空气。
他的小眼睛骨碌碌的转着,最后停在了一个穿着月牙白锦袍的男子身上,他忽然兴奋的挥舞起双手,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
他见到了英王兄,这个前世给过他很多关爱的兄长,他因为家里的老姨娘,一直都未娶,老姨娘想要他娶自己娘家的姑娘,可英王兄的婚事哪里能那么简单?
英王兄不肯娶,两人胶着着,最后婚事就蹉跎了。
要他说,在外面一向威风凛凛的英王兄,如何会怕他的那个什么老姨娘?至于为了这个,而一直不娶妻吗?
薛小呆朝薛明睿挥舞着小短手,自然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薛明睿微笑着问薛重光,“皇叔,不知道侄儿是否可以抱抱我的小兄弟?”
薛重光看到平时对他爱理不理的薛小呆此刻对薛明睿笑的很‘无齿’,心里颇不是滋味。
但众目睽睽之下,只能扯了一抹笑容,“自然。”
薛明睿踱步到清欢面前,朝各位女眷行了一礼,然后接过清欢怀里的薛小呆。
薛小呆一到薛明睿的怀里,就犹如多年不见的亲人相逢一样,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口水流了薛明睿一脖子。
最后薛重光看不下去了,黑着脸过来从薛明睿怀里把薛小呆给拎了过来,扔到清欢的怀里。
日头渐高,别离的时刻终究还是到来了,在殷切的目光下,一家三口登上高船,徐徐远去。
金陵再繁华,也不过一隅而已。大周的疆域何其广阔,他们行走的天地又何其高远。
也将会掀开他们生命中的另外一个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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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开得离金陵越远,芳华就越是挂心,她忽然舍不得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舍不得舅舅,舅母,闺中蜜友。
虽然薛重光说是去封地,但实是去岭南消灭前朝余孽,如果只有薛重光去,就有点不像,要消除余孽们的忧虑,只能是全家总动员。
确实,徐朗就一直在关注着薛重光的动向,直到他们一家三口登上了画舫,他才放心的发消息给岭南百越那边的太子。
余孽们逃亡百越那边已经数不清楚多少年,太子也经历了很多代,对,就是太子,并无一个人称帝,从最初逃亡出去的太子,就有着再回到金陵城的雄心,并用皇位来激励自己。
因为得不到的才更想要,现在是太子,等杀回金陵,坐上龙椅,才配称为皇帝。
一路上,船队行的很快,并没有多多的在各处停留,免得沿途府县还要设宴款待,芳华很不耐烦参加这样的宴会,薛重光更是。
一家三口在船上安闲度日,芳华觉得船上的日子过得比王府里要轻松多了,那些地方官,不想见的,就派管事去应付就可以了。
在金陵,总有一些人需要去应付,没有这样的松快。
薛小呆依然是在地上翻滚,船舱里设了书房,薛重光在书桌上铺开舆图,这个舆图与从前他看的那些都不一样,非常的详尽,这段日子已经被他看的烂熟于心。
就是不看,也能在心里把岭南给勾画出来了。
他指着黄河那处,与芳华笑道,“芳儿没出过远门,等小呆再稍大一些,经得起颠簸,我带你去看黄河水。”
薛重光还是十几年前看过一回,那个时候季小影刚被端宁大长公主交到他手里,舅甥俩身上没钱,打劫了一个富户,却不小心被追杀,他们逃到了黄河边。
被那浊波东倾,轰雷沃日的景象给吸引了,起码立在岸边,水势之浩大,震耳欲聋,从此再也不能忘却。
芳华歪在榻上做着一双袜子,眼睛时不时的看看地上翻滚的薛小呆。
船上的生活清闲,没什么人打扰,芳华就做起了针线,薛重光的里衣,袜子,薛小呆的小衣,小袜,整套整套的。
她知道这次去岭南,以后可能会面对很多,而且人生地不熟的,空闲的时间自然是少的。
她一想到这次的真正目的,就挨在枕上叹气。
薛重光见她叹气,走到她的身边,他知道她叹什么气,只是下半辈子他们要想过安生日子,就必须要把余孽这颗毒瘤给拔除了,否则永无宁日。
人生在世,过一日,就得争斗一日,到哪里都是一样,乞丐还得争食饱肚呢,将军士兵,阁老大臣,都需要争斗才能往上走。
这就是他爱做和尚的原因了,每日只要念念经就好了。
他这段时日,已经列好了去岭南要做些什么了,裁好的纸上,一项一项的,已经密密麻麻的写好了事项。
他们这一路上,也会下棋,猜谜,读书,练字,虽然时常会被薛小呆给打乱了,但一家三口过的其乐融融。
他们也会坐在船边看着远山近水,听船夫们的高声唱着小调……
这一切,对于缱绻情深的夫妻俩来说,真是终生难忘的时光,在他们痛苦的时候,会时不时的拿出来回味一下,又会有无数向前冲的动力。
到了青州码头的时候,早就有当地的官员来接,薛重光骑马,芳华带着小呆改乘马车,朝县城驶去。
芳华坐在颠簸的马车里,终于觉出马车与船行的区别。
在船上时候感觉还不明显,但改走陆路后,芳华深切体验到了越靠近岭南与金陵的巨大差距。
岭南被人称为蛮夷之地并不是没有原因的,百越族聚集之地,发展很是落后于中原一带,尤其是江南。
虽然前朝的余孽在岭南扎根已经很久,他们已经慢慢的融入到了当地百越族的生活当中,一些坚持依然埋刻在骨子里,但要借助百越族的势力,就得抛弃原有的。
芳华和薛重光坐的大船在后,早在皇帝下明旨前,薛重光就派了王府的长史和管事去了岭南,那里并没有王府,不过倒是有一座前朝留下的小行宫,于是昭庆帝把那坐小行宫赐给了薛重光做端王府。
修缮的钱自然是国库里拨再加地方官出的一半,至于地方官的钱是税收,或是向商户征缴就不是薛重光的管辖范围了。
端王府长史和其他王府的不一样,其他王府的都是文官,而端王府的文官薛重光交给了一个退役的武官,姓方。
没人知道,这个武官是当初高宗皇帝留给薛重光的人手。
到了五月中,方长史就就有信传来说行宫各处已经修缮的差不多了,比不了京中王府精致,但也是园中种植了很多的花木,小桥流水,凉亭,假山。
还给薛小呆搭了一个秋千,以及小小的演武场。
听到演武场,芳华满面黑线,薛重光把他小时候的那套用在了小呆身上,想让他三岁就开始文武课同时开始学习。
这一路上,芳华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无论做什么,就必须要付出代价,在金陵,生活富贵骄奢,但只能看到内宅那四方天地。
到了外面,虽然生活质量会下降,但心是放开的。
晚上,芳华一行人在一个简陋的驿站住了下来。
驿站最宽大的屋子自然是给了薛重光与芳华夫妇,清欢和奶娘带着小呆住在他们的隔壁。
除了他们夫妻,其他物资都最少住了十来个人,甚至还有些侍卫,下仆们在外面搭篷子过夜,帐篷再不够,就只能是露营了。
幸好四月末的温度已经很高了,即使露宿也还是能接受的。
“拿些钱给驿丞,让厨房多给大家做点热菜肉汤什么的,尤其是那些在外面露宿的。要多加姜。”
没多会外面的就欢声雷动,“王妃又给大家添菜了。”
芳华在里面笑了起来,谁能说仆役下人的生活就不好呢?他们的要求简单,一顿好饭好菜,就会让他们欣喜不已。
到了晚间,芳华匆匆的梳洗过后,薛重光就恶狼般把芳华压在床上不松手,芳华推推他,“你快去洗一洗吧。”
薛重光听话的松开手,爬起来就着芳华用过的水洗了洗,爬到床上说,“一路上,你说船壁太薄了,不隔音,很多都不肯,刚才我进来的时候,我已经看过了,驿站虽简陋,但是屋子还算厚实,隔音效果不错,所以,今天你都要依着我……”
那天晚上,薛重光不但自己发出很大的声音,还要芳华也发出声音,不断的说,叫声‘好哥哥’不叫就不放过她……
最后那一晚上芳华的声音都喊哑了,第二日天还未亮,是薛重光把她裹在披风里,抱着上马车。
从青州开始,就开始改乘马车,如果错过了驿站,芳华一行人也会在野外露宿。
在快要接近岭南王府时,芳华一行人在一处小县城住下了,县城名叫望县,县令早早就收到了先锋官的令,把自家的府邸收拾好了给芳华他们住。
等到芳华他们到的时候,望县县令携着一家老小在大门处恭迎芳华与薛重光。
芳华他们到达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见县令一家深夜还在等,觉得歉意不已。
望县县令见到朱轮华盖的马车缓缓停在自家门口,后面跟着一辆马车先后下来两个模样俊俏,穿戴不俗的姑娘,见那两个姑娘走向那朱轮华盖的马车,一人挑起车帘,一人把手探了进去。
先是从里面接过一个胖乎乎的,面容精致的小娃娃,后面出来一个宝光流转的美人,还有那从马上下来的,用镶红宝石金冠的青年男子,一身玄色衣裳,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骄奢华丽的贵族。
县令示意他夫人去给芳华请安,而他自己则都到了薛重光那里,朝薛重光行了礼,道,“下官屋舍已经打扫好,王爷王妃直接住下即可,舍下已经备好了饭菜,还请王爷赏脸……”
薛重光淡淡的看了下县令,道,“夜也深了,你与家人回去歇着吧,只要派一个人给我们引路即可。”
县令连声道不敢,带着人避到一旁。
县令夫人则是走到了清希的身边,赔笑道,“姑娘,不知道咱们可要去给王妃娘娘磕个头?”
清希抿唇一笑,“眼下天都黑了,怕是不好打扰王妃休息,明日一早若王妃通传,奴婢再过去相请。”
县令夫人迭声感激,又塞了个东西给清希,清希连忙推却,“可不敢收太太的礼。”
县令夫人收回后,扭扭捏捏的站在指挥人搬箱笼的清希身边不走,等到她快忙完了,才道,“这个点了,怕是王妃娘娘还没用膳,府里已经备下晚宴,不知道娘娘可要用?”
清希笑眯眯的道,“谢谢您的好意,正巧,奴婢要和您借用一下厨房,给我们家世子,王妃做几样小菜。”
县令夫人哪里有不应的,也不让人带清希去,而是自己就带了她去厨房,到了也不走,在边上看着清希和从王府带来的厨娘忙碌,恨不能帮着打下手。
清希劝了几句,见她不走,也就随她去了,只觉得这县令夫人也太热情了些,不禁又想,也不知王府那处的人是否也是如此热情。
芳华先到了县令准备好的院落内,等了一会,薛重光才从外面匆匆进来,对芳华道,“向导说接下来的路与以前有些不同,可能是前些天下大雨,山洪冲塌了山体,我们要改道而行了。”
芳华诧异道,“可能是天晚了,看不出来前些天下过大雨呢。不过前几日闷热,到了这里,就凉爽起来了。”
到了半夜,外面下起了大雨,席天满地的雨声里隐约夹杂着雷声,越来越响。
到了第二日,贪狼穿着蓑衣来报,“王爷,大事不好,昨夜大雨,河水暴涨,我们要走的另一条路也因为桥面被冲垮,不能行走了。”
芳华听了大惊,薛重光也是脸色大变。
他沉默了半响,吩咐贪狼,“你去把此处县令叫到隔壁,我有事问他。”
吩咐完之后,他又对芳华说,“看来,我们只有先在此处修整几天了,我还有事问那县令,你和小呆先用饭吧。”
芳华点头,道,“你去吧,我去看看小呆。”
没过多久,薛重光回来,对芳华说,“你在这里等我,我要下去下面被河水冲过的乡镇看看,如果暴雨再持续,下面几个州县都要成水乡泽国了。”
芳华忧心的道,“外面这么大的雨,你一定要去吗?这样大的雨,并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不能陪我在这里吗?”
薛重光摇头,神色凝重的看着远方,在京城,不知道这些事情也就罢了,他并不是那些从小养尊处优的皇子皇孙,他接触过最底层的生活,也接触过社会各层次的人。
当初,他能够快速的扬名,称为人人敬仰的‘唯心大师’,就是因为他愿意为那些百姓做事,说的好听点,就是劫富济贫。
天下什么人最多?普通百姓!
最多的人,愿望却最简单,只要能有一口饱饭,有安稳的生活。
他现在没办法视而不见,他歉意的对芳华说,“我会保重好自己的,你也好好的呆在这里等我回来。”
芳华这一路见到太多不好的事情,曾经她觉得远行是美好的事情。
可如今,她见到了她前面二十年并未见过的丑陋,就算昭庆帝是个明君,可在各处,苛捐杂税依然存在着,有些地方,连一般的平民养一只鸡,种一株果树都要交税,弄的百姓苦不堪言。
还有一些世家,那些挂在世家底下的隐户们更是可怜,虽然大树底下好乘凉,可是大树是要吸你血来供养他的枝叶繁茂。
世家的盘剥,比起朝廷甚至更狠,可这些人的收入,却和朝廷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昭庆帝让薛重光出来这一趟,身上也背负着查出这些问题的使命。
这种种陋习,薛重光已经密折呈给了昭庆帝,至于要如何做,那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芳华看着薛重光那凝重的神色,蹙眉道,“这样的雨,你非去不可吗?”
“就是因为大雨,所以要过去查看,我不去看一眼,我心里不安……”薛重光双手放在芳华的肩膀上,凝视着她。
芳华知道阻止不了他,只好道,“那你早去早回。”
薛重光郑重的点头,走了一半,回头看到芳华站在那里,又大跨步的走了回来,狠狠的抱了芳华一下,之后转身离去。
芳华等他走出了屋子,才冲到门口,他的身影顷刻间消失在茫茫的雨雾里。
她敬佩着他,为他是她的丈夫自豪。
芳华本以为薛重光当日就会回来,谁知道连等了三天还没回来,她心里焦急,面对薛小呆的时候,却又只能隐忍的收敛起心中的燥意,温声细语的看护他。
到了第四日雨早就停了,薛重光也有消息传来,晚间就会回来,芳华的心这才放下一半。
这几日,县令夫人一直都很热情的往芳华这里凑,对于她的热情,芳华与清希一样消受不了,最后推了清瑶去探那县令夫人的话。
原来那县令原先是附庸在程阁老下面的,就是一个捐的官,程阁老把他放到这里后,就没过问过,程阁老失势后,就更没人管他了。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王爷,那县令自然是要巴结好的,万一能就此攀附上贵人的大腿,就前途无量了。
程阁老从首辅的位置上退了下来后,就回乡去了,而他原先那些门生故吏,现在都在自保,谁还管着偏远地方的小小县令?
她只让清瑶和县令夫人打太极,既没拒绝,也没有应承。
这日午间,芳华还在翘首以待,薛重光的归来,芳华的侍卫队长,巨阙来见芳华,“王妃,去望前方探路的探子来报,岭南有变。”
芳华听了这话立时大惊,面色一变,直接从屏风后面出来,冷声问道,“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报给王爷了吗?是否知道王爷现在在哪里?”
倦舞 说:
有宝宝问是不是折磨小夫妻俩,不是折磨呀,因为接下来和余孽的对战中,总是有些艰险的,难免磕碰。我是亲亲亲妈,不折磨自己孩子的。我都觉得我写的太平淡了,一路波澜不惊的。
昨日是两更哟,大家记得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