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太想接,把手机放在一边任它自己响到断线。可才断线不久,她又打过来了。
如此循环重复了多次。
看样子,辜红艳大有打到自己接电话为止的意思。
“喂,红姨,有什么事?”最后接起,她忍不住把自己里里外外地嫌弃了一圈——没原则。
一听到她接电话,辜红艳在电话那端毫不客气地安排,“你现在快点去住院部看你爸,我今天晚点到,塞车了。”
说罢立刻挂了电话,生怕顾思哲不答应或者趁机说点难听的话来羞辱她。
顾思哲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表情整个都黑掉了。
现在顾松柏只是住院,还没死,辜红艳就敢明目张胆地指使自己,有朝一日顾松柏如果去世了,这个老女人估计会要自己把姓都改掉。
本想赌气不去的,但她转念一想,绝对不能给他们留下可以捅自己刀子的话柄。既然没什么病人,那就去走一趟,也不见得会碍什么事。
于是整理了一下办公室,把灯关掉,才磨磨蹭蹭地向住院部走去。
想想也是奇怪,她做医生之前,没有觉得身边的人有那么脆弱,动辄就需要住院。做了医生之后,光顾医院的熟人却日渐多了起来。
明明是长期住院的不算。
林浪生和顾思遥前脚刚从医院离开,顾松柏后脚便住了进来。加上秦焕岩前段时间来看胃病,还有邵晨哥因为跟医院的合作而经常过来,她认识的人就差不多都在医院报到过了。
“思哲?”
当她出现在病房门口时,顾松柏眼前一亮,他没有料到顾思哲真的会来。亏欠这个女儿的,他知道,但是自从亏欠成为习惯,他自己都麻木了,就当是一个认识多年的晚辈看待。
不过,现在顾思哲攀上了秦焕岩这种高枝,一切就又不同了。他如今巴不得能和顾思哲多亲近一些,好从秦氏多拿点好处来弥补顾家的亏空。
顾思哲问过前来查房的同事,再探头去看他的伤,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不好看。
等同事走了,她才站在床边冷冷地问:“你好好的为什么要我过来?”
他们都以为她是随叫随到的佣人还是什么?
“思哲啊,来来来,坐,”顾松柏拍了拍床边的位置,笑得十足的慈父模样,“我们父女俩好好聊会儿天。”
他的笑脸落在顾思哲的眼里,越看越闹心,于是她没再看他一眼,“既然你没事,不要再找我,我还要上班,没空陪你们闲聊。”
语气比起前一句,更加冰冷清寒。让顾松柏半晌说不出来一句话留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才走到办公室门口,她的脚步突然停下,疑惑地看着扒在自己办公室门上女人,看着看着,又是一阵哭笑不得。
“知秋,”她走过去叫了一声,“你在干嘛?”
按理说,这丫头今天应该乖乖地在自家公司里被叶叔叔奴役差遣才对,怎么会在早上出现在这里。
一见到,叶知秋两只眼睛倏然亮了起来,但神情却是委屈到了极点,“哲哲,我肚子不舒服……”
她从吃过早餐开始就觉得肚子痛,上了几趟厕所,吃了几次药都不管用。便立刻向她爸爸请假过来找顾思哲了。
看她的样子不像撒谎,顾思哲连忙打开办公室门,把她扶进去检查,嘴里一边念叨着,“你怎么不去急诊呢?去急诊比门诊快,你有功夫等我,早在急诊看好了。”
叶知秋只是捂着肚子呜呜几声,没有答话。
这一下,看得顾思哲更急了,急急忙忙地开了药,亲自带着她去取药,挂水,眼看着她的症状缓和了才松口气。
她还想多说几句什么,却不经意撞上一双满怀怒意瞪着自己的眼睛。
是她的科主任。
安抚了叶知秋几句,她抬步离开病房,向科主任的方向挪去,抢在他发作之前道了歉,“主任……抱歉”
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的眼神代表着什么,她很清楚,看情况,她必然是免不了一顿臭骂了。
科主任也毫不避讳,张嘴就说她:“小顾,你太令我失望了!居然利用上班时间做陪护?不管那是谁,你都应该谨记身为医生的职责!你有没有想过,就在你陪护的时间里,万一有病人需要你,而你不在,尤其是你主治的那些住院的病人,如果出现什么差池,你负不负得起这个责任!”
“负不负得起责任是一回事,尊不尊重人又是另一回事。她都知错道歉了,老先生还得理不饶人,当众批评,说不大过去啊。”
不远处响起一阵男声,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更引起了科主任新一轮的愤怒。
科主任身后跟着几个实习医生,此时大气都不敢出,统统躲进病房里,假意帮病人检查学习,事实上一个个都竖着耳朵在听走廊上的动静。
完了,顾思哲看清来人的时候,心里划过这么一个念头。她和科主任一向关系还可以,今天本来没什么事的,被他骂两句就过去了。
可是现在……她看一眼不停向四周的女人放电的季东明,又看看已经气得吹胡子瞪眼的科主任,心底有个小人两脚一蹬,倒地不起。
中午拖着步子回宿舍的时候,顾思哲的思绪还停留在方才,科主任和季东明的对峙,应该直接把她送上了科主任的黑名单,而且还是一生黑的那种。
在此之前,曾经有过一位前辈把科主任惹怒了,最后被逼得辞职,相对于刚刚主任说的这个月扣一半薪水,下周周会上公开检讨并递交书面检讨,自己似乎还算是“待遇优厚”。
然而,心情还是不好。她知道确实是自己做错事情,怨不得主任说,不过就像季东明说的,自己怎么说也算得上是普外科里小有名气的医生,今天被当众批评,尤其还当着这么多小辈的面被批评,作为前辈的威严一下子就没了。
从今以后,自己在科室的地位可以预见。
她耷拉着脑袋走进宿舍楼的电梯,手指正要伸出去按“7”的时候,却猛地瞥见一道身影,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宿舍楼前面的草丛探出来,手里……似乎还拿着照相机!
还没来得及看清,电梯门便已经合上,她心下一惊,连忙按开门往外冲出去,“谁!到底是谁!”她一边厉声冲草丛里喊,一边不顾脏湿仔细地在草丛里翻找,每前进一步,都是对心理的折磨。
绕着草丛找了一圈,她都没看见人影,身后突然传出一声猫叫,她立刻惊恐地转头去看,生怕被人再一次从背后偷袭。
定睛看清后才知道,原来,不过是两只野猫纠缠在一起戏耍。
刚刚……是幻觉?她皱着眉站在草丛前面,心底的不安感迅速蔓延,让她的全身都一阵脱力,像是累极的样子。
再次折返宿舍楼时,她为了确认是不是幻觉,便强忍着心里的无力去问门卫。听见两个门卫都说没有见到时,她才松了口气。
仅仅是松了口气而已。她的精神疲惫得很,是连着做好几台手术都不会有的疲惫。
她有些幽默地想,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心累。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感觉,大概如此。不过她并不喜欢自己这个样子,因为一次绑架,后怕迟迟不消,怎么看都不是她的性格。
要不是抑制不住心里的恐慌,她也不会这么疑神疑鬼,看见风就是雨的,连她自己都嫌弃。
算上今天被主任训的事情,顾思哲觉得,今天出门前也许应该先看看黄历,搞不好自己今天不宜出门。这下好了,得罪了主任,下午想请假休息都不可能了。
钥匙插入锁孔,一拧,门便开了。
她站在门口,突然止步不前。
为什么……门没锁?她早上出门的时候明明锁好才走的。而自从自己被绑架之后,宿舍楼的保卫加严,所以不太可能是入室行窃……
难道是……秦焕岩今天离开时忘记了?虽然可能性极低,不过要是他有急事走得匆忙,那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又或者是……确实有人跟踪自己,而那个人,现在就在屋里……一想到这个可能,顾思哲的头皮就一阵发麻,瞳孔都在不停地缩紧。
不会的……不会的……
尽量平稳自己的呼吸,她蹑手蹑脚地推开门,捂着狂跳的心脏,一小步一小步地走进里面,从玄关的墙角那里小心去看里面有没有什么不认识的陌生人。
比如,全身黑色装扮的跟踪者。
“你……怎么还在?”
看清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时,顾思哲顿时感到一阵踏实,连说话的声音都大了不少。
但是奇怪的是,为什么秦焕岩这个时间还在这里?他前几天过来都没有露脸,要不是自己尝得出来味道,估计也会和叶知秋一样以为家里住了个田螺姑娘。
“今天来晚了,”秦焕岩回答得平静,似乎并没有什么可尴尬的,转身端出来最后一样菜,“全好了。”
他说着话从餐厅走出来,准备离开。难得见到,他很想说点什么,可她的表情并不好,脸色还有点发白,万一又说错话,后果不堪设想。
“等一下。”她走近餐桌瞄了一眼,满满的一桌子,一个人能吃三顿……看来他不是来晚了,而是做的量太多。
转身进厨房再拿出来一双碗筷放在桌面上,声音依旧什么起伏,“陪我一起吃吧。”
他顿住脚步,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了她几眼,而后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