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和林家的人围上来,一句道谢的话也没有,全都跟着病床走了。
顾思哲累得瘫在急救室门口的地板上,闭上眼睛养神,她什么都不想动了,连脑袋也是空白的。
整台手术顺利的话,其实不需要那么长时间。手术进行到一半,顾思遥突然大出血,眼看着血袋就要用完,她情急之下只能抽自己的,也不知道抽了多少才总算把顾思遥的血止住。
反正现在,她是不能动了。
可笑啊,顾思哲,出生到现在,难得想做一次坏事,结果差点把自己搭上了。
有男人的脚步声在逐渐靠近,最后停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心疼地喊着她的名字:“思哲。”
然后她就被一个有力的怀抱抱起,男人沉着声音在她的耳畔说:“思哲别怕,我带你回家。”
这句话好耳熟啊,秦焕岩好像说过,但是她忘记他是在什么时候说的了。
本来秦焕岩赶过来,是以防万一她帮顾思遥做手术会有什么风险,或者做完手术会从此被顾家人抓住把柄,想着来帮她一把的。
可是他人才刚刚赶到,就看到女人不顾形象地坐在急救室门口闭目养神。
走近细看才发现,她的脸上疲惫而苍白,左手的袖子被高高挽起,露出的白皙手臂上有一摊明显的淤青,看着就让他的心脏一阵止不住地抽痛。
她用自己的血了,肯定的。在这个淤青的位置,明显有针孔扎过的痕迹。
如果现在顾思哲是醒着的,秦焕岩真的想好好骂一顿把她骂醒。
明明是自己不喜欢的人,就没有必要去在乎她的生死,还用自己的血给她救命,简直就不是正常人的思维。
“她如果就这么死在我手上,急救室外面的人肯定不会放过我,何必呢?”
很久以后的一天秦焕岩突然问起这件事,顾思哲放下手里的书,望着窗外掠过的春燕,唇角冷笑浮现,如此答道。
太苍白了,从认识到现在,不论发生了什么事,顾思哲的脸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苍白过。
他看她睡在床上,整个人都空灵得遥远。
思哲,你是后悔了吗?
意识回笼的那一刻,顾思哲看看熟悉的天花板,又垂眸看看熟悉的黑色床铺,整个人都有点懵。
所以她那时候不是在做梦,是秦焕岩真的来了。可是他怎么会在那个时候出现?
窗外阳光正媚,无云晴空万里,只可惜窗户是闭着的,不然也许还能听到初夏的蝉声,闻到夏花的芬芳。
她在床上坐了很久,才用手理了理凌乱的长发,穿上拖鞋去找自己的衣服。有的事情发生一次两次,她还会有点不习惯,但是现在,她已经懒得去追究是谁换她的衣服的了,就算是秦焕岩换的,追究也不过是给他提供了一个顺势吃豆腐的机会,她想,她还不至于那么傻。
在房里转了一圈,都没有发现自己衣服的踪迹,她一双秀眉拧起,带着不解和疑惑下楼了。
现在大白天的,看样子自己是睡了一整晚,那么衣服……指不定找个佣人问一下就知道去向。
“顾小姐,您醒啦?”她刚把门拉开,就有一道礼貌清脆的女声在门前响起。
定睛一看,正是她十分熟悉的小喆。
既然是熟人,顾思哲也不绕圈子了,手还没离开门把就问她:“小喆,你知道我的衣服在哪儿吗?”
宋小喆笑着点头,回道:“衣服已经洗干净晾干,收在衣柜里了,就是这个房间的衣柜。”
“好的,谢谢。”她说着就要关门,但是门关到一半,她的动作就停下来,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宋小喆,“你说晾干……是什么意思?我睡了多久?”
这个问题似乎把宋小喆难倒了,她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最后很不好意思地告诉顾思哲:“对不起,顾小姐,我不知道你具体睡了多长时间,但是你从前天晚上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是睡着的了。”
前天!不过是抽了点血,睡了三十多个小时?
顾思哲不由得一阵苦笑,她最近的身体状况真的是每况愈下。
重新回房里换了衣服,顾思哲留下一张纸条放在床头柜,上面写着“谢谢”,但是放好之后又觉得太矫情,于是扔掉了,直接向宋小喆交代一句,让她把谢意转达就走了。
这一次又不同于前几次的情况,她自认为没有必要留下来等着秦焕岩出现,再对他千恩万谢,给他提供一个肆意挑逗自己的机会。
这么想着,顾思哲越发地心安理得,叫了计程车径直往顾家的方向驶去。
家里没有人,估计是全部都去医院当看护了。
这也倒好,她难得落个清净。
家里清净,不代表秦焕岩也愿意放她清净。
就在顾思哲埋首在冰箱里倒腾食材,打算给自己做顿色香味俱全的午饭时,秦焕岩的电话十分不合时宜地打进来。
她看着屏幕上闪现的名字,真的不太想接。因为她都不需要接,就知道秦焕岩要说什么,无非是发现自己走了,专门打电话来追问为什么不等他之类的。
不想接,于是她就真的不接了。
挂了?
秦焕岩难以置信地看着回到拨号页面的手机,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挂他电话。
绿眸微眯,危险的火焰簇在眼底跳动,太过放任这个女人,她似乎已经忘了他秦焕岩本来是什么样的人。
手指在手机里调出另一个号码,只响了一声,对方就立即接起,恭敬而机械地叫他:“秦总。”
“顾思哲现在在哪里?”
“顾家。”
回家了?很好,他之前怎么没发现,她具有这么浓烈的自虐倾向。
龙潭虎穴都敢回去,他好不容易才帮她捡回半条命,她倒好,又把自己送回去了。
想立刻见到她的念头油然而生,几乎是同时的,这个念头一出来,秦焕岩就抓起钥匙往庄园外走去。
不知内情的佣人们茫然地目送他,都很好奇,秦总不是刚回来吗?怎么又要走。
等他人已经站在在顾家门口按门铃时,秦焕岩才恍然大悟,完全是一时的冲动驱使他来到这里的,现在他问自己,反而无法回答,为什么一定要马上见到顾思哲。
他正扪心自问着,门已经开了。
顾思哲显然也没想到他会过来,在开门看到他的时候,清透的琥珀色瞳仁骤然一缩,但很快恢复正常,她就那样站在门口问他:“秦总,有事?”
这样随意而倨傲的姿态,即便脸色还是不太好看,可这就是顾思哲。他忍不住在心里嘲笑自己,太瞎操心了,她是顾思哲,怎么会轻易就让自己陷入不利的境地。
看他不说话,顾思哲秀眉轻蹙,忍着不耐烦又问了一次。
“有,”绵长的促狭从秦焕岩的一双凤眸里传递出来,他往前靠近一步,低沉的声音中夹带着蛊惑,“来看看我伟大的爱人,救死扶伤的爱人。”
不喜二人之间暧昧的距离,顾思哲下意识地往后退回,眉目间的警惕与不悦逐渐加深,“秦总,我们不是可以称为‘爱人’的关系。”
她严辞纠正,一时审度不清男人的来意,环胸的双手暗暗握了拳,冷声打发他:“很感谢秦总又救了我一次,如果没事,我要休息了。秦总请回。”
又想拒他于千里之外。
男人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头发,夹起其中一缕放在手中把玩,他的语气凉薄,还带了一丝戏谑的笑意,“思哲,你自己说,我救了你多少次了?”
一句话说完,她都听不出来他的喜怒,于是沉默着,没有说话,等他的下文,按理说,秦焕岩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问题。
他确实还有下文,也没打算让顾思哲真的数清楚次数来回答自己。但是他不急,双手环胸,倚在门上看了她半晌,才缓缓道:“这么多次的救命之恩难道换不来你的心吗?”
还是这个问题……
她无语了,这个男人把人心当成什么?神龙吗?只要集齐七颗龙珠就能召唤到手。
默了默,顾思哲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闻到厨房里飘出的一股香味,她选择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抬眸看他,“秦总没有吃饭吧?我做了午饭,不嫌弃的话就过来。”
反正做得多了,分他一份当谢谢他的所谓救命之恩。
之前为了给他做营养餐,硬生生被逼得去学做饭,多做几次,发现做饭也没有以前想象的那么困难,反而会给人一种温暖的环绕感。
温暖,是她内心最渴求的东西,有一件事能为自己提供这种感觉,顾思哲觉得,她很满足。
秦焕岩尝了几口,很不可思议地看她,“思哲,你的厨艺进步太快了。”
很真心的称赞,顾思哲连眼皮都没抬,认为他大惊小怪的,懒懒地提醒他:“秦总,没听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吗?”
更何况他都吃自己做的营养餐吃了快一个月了,现在才来感叹,会不会太晚。
餐间很安静,室外煦暖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和谐,同样美好的两个人相对而坐,虽然没有交流,但是吃饭的动作一致而优雅,举手投足间都能看得出默契。
一定是近墨者黑,顾思哲心想,不然怎么自己养成了和他一样的吃肉不吃菜的坏习惯。
“秦、秦总?”
顾松柏和辜红艳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站在隔开餐厅与客厅的酒柜后面,看着在饭桌上吃饭的男人,眼中是同样的不敢相信。顾松柏甚至伸手揉了揉自己充满血丝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