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早逝,父亲无暇顾及,朗儿从来都是极沉默极安静的孩子,那种与他的年龄不相符合的沉静有时甚至会让若离感到担忧。
天权留在齐王府的这些日子,看着朗儿脸上露出几分属于孩子应有的天真神情,若离自然是欣喜的。只是天权怎么可能一直留在齐王府,且不说他和天枢的心结,就是君妃也不会放任天权在朝廷的多事之秋闲到在家带孩子玩吧。
“不可以么?”朗儿仰起小脸认真问道:“四皇叔不喜欢朗儿么?”
“怎么会呢?皇叔很喜欢朗儿啊。”看着朗儿清秀可爱的小脸写满失望天权一阵于心不忍,立即就把不愉快的话题岔开了,“朗儿不是肚子饿了么?我们先用晚膳好不好?”
“姑姑还做了朗儿最喜欢的水晶芙蓉糕哦。”小孩子的注意力是很容易被转移的,朗儿刚才还纠结着的小眉头很快就舒展开了。
若离吩咐侍女摆好了晚膳,堂堂齐王府,菜肴自然是很丰盛精致的。不过天权只看了一眼便觉一股恶心的感觉突然翻涌上来,他捂住胸口深深呼吸两口,好不容易才忍住呕吐的欲望。
“请四殿下和穆郡主先用晚膳。”朗儿的乳母想把朗儿抱下去喂饭,“奴婢来喂小世子。”
“你先下去,我来喂他。”拿过朗儿的小碗小勺,天权盛上半碗米饭,夹了些他爱吃的菜,就把朗儿抱到一旁的小凳上去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小孩子了?”若离好奇道。在她的记忆中天权从来就不是那种对小孩子有耐心的人,所以这半个月来见到天权对朗儿的百般怜爱她很是疑惑不解。
“朗儿这么乖的孩子当然是用来疼的。”比起他家那个需要端着饭碗满屋子追着喂饭的昭阳,坐在自己对面的小凳上乖乖张嘴的朗儿实在是太听话太可爱了。
“这样啊!?”若离满脸的难以置信,在赫提的七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能让天权的性子发生如此彻底的转变。若离印象中的天权永远是她十岁那年见到的那个粉妆玉琢,冰雪般凛冽的漂亮娃娃。
天权当然不知道若离百转千回绕来绕去的心思,他只是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了若离一眼,伸手擦掉朗儿嘴边的饭粒,继续用小勺喂他。
晚饭就在这样奇怪的氛围中过去了,喂饱朗儿将他交给乳母带下去,天权起身离开饭厅,临走前扔下一句“我进宫去见母妃”。
“本郡主的厨艺就这么不值得信任?”直到侍女们收拾桌案时,若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天权根本就没动过筷子,随即不忿地叫道:“如果不是因为你这么多年没回渝京,姐姐我才不会亲自下厨呢?”
一走出用膳的厅堂,天权便忍不住伏在墙上呕吐起来,胃里极度的翻搅着,搅得五脏六腑都揉成了一团,可连日来根本没有好好进食却让他什么都吐不出来,最后连苦涩的胆水都呕出来了。
好容易止住了呕吐,天权虚弱地靠在墙上,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当初有昭阳的时候也没这样,那时除了每天清晨醒来会有一些恶心烦闷,天权并没有其他的不适。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次的反应竟会如此厉害,除了每天早上都要大吐特吐一番以外,他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甚至闻到食物的味道就想吐。
抚住隐隐作痛的小腹,天权心中浮起些许不安,他担心孩子会有什么不妥却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如果被母妃发现的话,他一定保不住这个孩子。
残阳在西方的天空涂抹着最后的光泽,南飞的雁阵不时传来声声哀鸣,四周一片静寂,倏忽掠过的劲风竟惊飞了归巢的鸟雀,落日的晚霞如同一抹朱砂涂在漱玉宫飞檐的上面。
斜阳的余晖下,那张欺霜胜雪的绝世容颜愈发清尘脱俗,冷艳无双。宛如一湖秋水似的晶亮眸子配上细长入鬓的秀眉,凌厉却不失妩媚,幽幽地带着一股出尘的气息,波光流转间隐隐流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优雅。
见到伫立在倚岚池边的君妃,天权躬身行礼道:“儿臣参见母妃。”语气虽恭敬,却并不亲热。
“不必多礼。”君妃淡淡道:“身上的伤都好了?”
因为担心阿烈古琪由于自己的逃脱提前对凤台关采取行动,也担心朔州四营是整体哗变,天权凭借七年前他离开渝京时文帝钦赐的九龙御令调出了烈日军团。
烈日军团,胤王朝最神秘的三支军队之一,没有人知道他们在何处训练,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在何处驻扎,更没有人知道他们的首领是谁,他们效忠于王朝,却不隶属于朝廷,相传他们只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不过朔州的实际情况却比天权估计的要稍好一点,参与雍王父子谋逆行为的并非征北将军赫连景天,而是玄字营将军苏锦程。
天权也是在捉拿企图叛逃的苏锦程时受伤的,伤势虽不算重,却让他意外地发现自己已有一个月身孕的事情。于是在押送苏锦程回京后,天权便一直留在齐王府养伤。
“谢母妃关心,儿臣的伤势已经无碍。”天权毕恭毕敬地答道,态度依然很疏离。
“见过你父皇了?”君妃也不计较天权的态度,语气还是淡淡的。
“是。”也许是多年未见的缘故,天权此次回京文帝对他的态度较之以往亲切不少。若非他受伤未愈,简直就是恨不得天天召他见面。
“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君妃睨了天权一眼,不冷不热地问道。
“父皇可能会封儿臣为王。”天权据实相告。文帝虽然没有明说,但言语中已然透出了这层意思。
文帝膝下六子,前三子均已封王,长子天枢封齐王,次子天璇封楚王,三子天玑封燕王。天权年已弱冠,平朔州之乱又立下大功,封王晋爵也是顺理成章的。
“还有呢?”君妃继续问道:“你父皇有提过别的事情吗?”
天权回道:“父皇要儿臣尽快册立王妃。”
“哦。”沉吟片刻,君妃又问:“皇上准备把谁家千金指给你?”
天权答道:“父皇说随儿臣的意。”
“是么?”君妃优美的唇角微微上扬,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那你有心仪的女子吗?”
“没有。”天权冷然道,语气极其肯定。
沉默须臾,君妃又道:“皇上收回你的九龙令没有?”
“没有。”天权沉声道:“父皇说此物由儿臣继续保管。”
君妃闻言微愕,九龙御令是胤朝历代帝王的贴身信物,凭它可以调动王朝最神秘的三大军团,烈日、凌月和隐星。
七年前文帝在天权为质赫提之前将九龙令给他,为的不过是日后不时之需。如今朔州之乱已平,天权回到渝京,文帝却没有将九龙令收回,个中用意即便是君妃也猜不透。
母子二人又是一番沉默,许久,天权才道:“没什么事的话,母妃早些歇息吧,儿臣告退。”
“好,你下去吧。”君妃点点头,正要转身回宫,却见天权身子微晃,然后软软地倒在了倚岚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