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远绵长的清江奔流不息流向东海,由西至东贯穿了整个大陆。清江以南,为中原地界,清江以北,即赫提天下。
流芳城位于赫提南部,背靠草原,面向清江。因为胤朝的丝绸、茶叶、瓷器等货物贩运到西域诸国均须途经流芳城,自然是客商云集,百业兴旺。
流芳城本来不叫流芳,这座兰斯洛亚大帝为了迎娶流芳公主而新建的城市原名清川。直到兰斯洛亚去世那年,其嫡子阿烈古琪在即位后依照赫提“父死,子娶其母;兄死,弟娶其嫂”旧俗欲娶继母为妻。
遵循礼教的中原公主自然无法接受此等**行为,无奈之下,绝望的公主横剑自刎殉情。阿烈古琪惊怒之下大举进犯中原,同年改清川为流芳,至于他是为了缅怀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那就无人知晓了。
阿烈古琪的南侵最终以失败宣告结束。一时间,神威将军贺兰陵的名字成为赫提的年轻父母们吓唬夜啼小儿的最佳武器。激烈的交战过后,两国互换皇子为质,清江两畔暂时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战后不过三年的时间,流芳城就从那一场大难中逐渐恢复了元气。街市繁华,人潮涌动,市列珠玑,户盛绮罗,战火留下的所有痕迹似乎都已经被抹去,不复存在。
可是那些伤痕呢?那些留在人们心底的流血的永不愈合的伤痕,那些在战乱中失去亲人的人们,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那些失去父母的孩子,他们心底的伤痕真的会消失吗?
站在流芳城最宽阔的玄武大道,仔细打量着这座听闻已久却是第一次见到的繁华若梦的城市,雅尔海晴年轻地近乎青涩的英俊脸庞上有的只是略带讥讽的笑容。
三年前,清江之役爆发,雅尔海晴全家离开了胤朝地界回到西列斯人世代居住的乌兰湖一带。可是后来,阿烈古琪为了对付贺兰陵率领的二十万胤朝大军,命令士兵向湖中投入了大量病死的牲畜,导致乌兰湖附近所有的村庄都发生了瘟疫。
雅尔海晴的父母也先后患病身亡,并未染上瘟疫的依兰喀真和雅尔海晴姐弟则在跟随族人逃亡的过程中失散。他此番来到流芳城也是为了寻找姐姐的下落,奈何流芳城繁华非常,人口数十万户,要在这茫茫人海中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恍惚之际,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引起了雅尔海晴的注意,他几乎是无意识地转过头朝声音的来向看去。这一眼看过去,雅尔海晴顿时呆立在原地,再也移动不开目光。
在他前方不足十丈的地方,一辆豪华的马车正缓缓地向他所在的方向驶来。这辆马车装饰地极为精致华丽,拉车的马也是有素的良驹,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的车。此时,坐在车内的人正好掀起帘子,想必是在里面待得久了,感到烦闷,想透透气。
“哒哒……哒哒哒……”马蹄声越来越近了,因为车帘一直没有放下,雅尔海晴把车内的锦衣少年看得一清二楚。那是一副美得不可思议的容貌,凤目修眉,朱唇皓齿,肌肤如玉,黑发如瀑,精致绝伦的五官完美得找不出一丝瑕疵。
那人不但容色绝丽无双,而且气度高贵优雅,气质冷漠华美。更重要的是,这张绝色的容颜和雅尔海晴心目中思慕多年的那张脸重合在了一起。可是,好像又有什么地方不对,究竟是哪里不对呢,雅尔海晴一时之间却也弄不明白。
马车经过雅尔海晴身前时,车内的少年突然转过头,随意扫视了一眼街边,唇际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这让雅尔海晴几乎觉得他认出自己来了。但是转眼工夫他便知道自己错了,那人根本没有看见他,因为冷冷扫过一眼后,少年就转过身看向另一处,冰冷的眼神没有丝毫的眷恋。
真的是他吗?雅尔海晴不动声色地看着马车从身前驶过,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蓦然涌现,随即如潮水一般地涨满了胸口。
可是他的笑容怎么会如此冷漠?被那抹冰冷的眼神扫过,雅尔海晴一时间竟然无法呼吸。一种说不清是悲伤还是心痛的感情冲击着他,让他浑然忘记了一切,只记得那双眼波冰冷不带一丝温度的眸子。
他知道是哪里不对了,雅尔海晴豁然开朗。记忆中的少年绝不会有如此冰凉的眼神和冷漠的笑容,那人虽说性子清冷,从不轻易将情绪在脸上表现出来,但是笑起来的样子却从来都是温暖从容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来到流芳城,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太多的问题在一瞬间涌入雅尔海晴的脑海,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坐落在清江之畔的望江楼是流芳城最大的酒楼,名声在外人人皆知,楼外门庭若市,厅内人来人往乃是家常便饭,根本不足为奇。望江楼的掌柜姓张,五十岁左右年纪,性格豪爽,为人热情,微微发福的身体配上红光透亮的圆脸,笑起来就跟弥勒佛似的。
不过今日却是有些不同,素来热闹非常的酒楼稍显冷清,张掌柜的笑也少了几分从容,却多了几分勉强。站在柜台内侧往门外张望几眼,他找到了症结所在。
“小伙子,你站累没有啊?”走到酒楼门口,伸手拍拍身着灰色粗布短衫的年轻人肩膀,张掌柜很婉转地提醒道:“要不要进来喝口水,歇一下?”
张掌柜自然不知道雅尔海晴这短短不到一炷香时间内已经是千回百转的心思,不过他对这位送完菜就站在他家店门口不走,而且表情时而难过时而欣喜的年轻人很是不满。就他这么一脸变化莫测地堵在门口,哪还有客人敢进来,他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哦,不用,我不累,谢谢掌柜的。”雅尔海晴下意识地回答道,根本不明白张掌柜真正的意思,随即反应过来地大叫起来:“啊!!!”车行不止,渐渐远去,等到雅尔海晴回过神来,视线所及之处已经没有了那辆马车的影子。
他拍得很轻啊,应该不会吓到人的,张掌柜讶异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有些不敢相信。
雅尔海晴猛扑过去,揪住张掌柜的衣襟,连声问道:“掌柜的,刚刚过去那辆马车是谁家的?要去哪里?……”
“那个啊——”直到雅尔海晴八爪鱼似的扑上来询问,张掌柜仍在对自己的掌力表示惊讶,隔了许久,才习惯性地拖长声调回答道:“是胤朝的四皇子嘛,从这边走自然是去王宫……”
原来玉佩背面那两个篆字真是他的名字,雅尔海晴连道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就拔腿往赫提王宫所在的方向奔去,因此也没有听到张掌柜后面那段话,“说得好听是在赫提做客的胤朝皇子,其实不就是赫提王的……”
看着雅尔海晴匆匆离去的背影,张掌柜在原地连连摇头。长叹了口气,他转身进了酒楼,其实四皇子是赫提王的什么人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两国不再交战,他有生意可以做就是最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