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休
虞光廷抱着虞幼棠痛哭一场,一边嚎啕一边诉苦,因为一嘴不能二用,所以听起来就是一片呜呜噜噜。虞幼棠被他揉搓的简直坐不住,又看他哭的大汗淋漓,头上直冒热气,就也觉出了些许怜悯,不由得要唉声叹气。
他对这个弟弟一直是感情复杂,爱也不是,恨也不是;有时候他颇想一手杖将对方敲死,有时候又觉着这家伙傻兮兮的也挺可爱——简直没有办法!
虞幼棠让涕泪滂沱的虞光廷去洗把脸,然而虞光廷却是很彻底的洗了个澡,随后从虞幼棠那里找来一套衣裤换了上。至于先前的衣裳,因为都是冯希坤给他置办的,所以被他全部远远扔开了。
“我才不要再碰那死王八蛋的东西!”他恨恨的自语,然后又对虞幼棠大声喊道:“哥,我饿了。”
在饭桌上,虞幼棠向他传达了虞嘉棠的死讯。
虞光廷端着饭碗一边吃一边倾听,听到最后他也承认老父死的凄惨蹊跷,不过心中不为所动。偷偷瞄了他哥哥一眼,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毕竟还是虞嘉棠的亲生儿子,故而就低下头眨巴眨巴眼睛,想再挤出几滴残余眼泪应应景儿。
虞幼棠看他对着半碗米饭很努力的挤眉弄眼,便轻声说道:“哭不出来就不要勉强,吃饭吧。”
虞光廷一听这话,自觉着是得了大赦,一边尽量将两道浓秀眉毛皱成八字,一边苦着脸继续往嘴里扒饭。
吃了两碗饭后,他渐渐忘记控制眉毛,不知不觉间恢复了正常面目。放下饭碗把头伸到虞幼棠面前,他献宝似的说道:“哥,你摸摸,我发烧了。”
虞幼棠见了他这个可观的饭量,就知他不会生出大病来。抬手在对方额头上碰触了一下,他刚要开口做出答复,不想忽然有仆人走进来禀告道:“大爷,外面来了一位冯先生,指名要见您呢。”
此言一出,虞幼棠立刻清晰察觉到了虞光廷的战栗。
他没有看那仆人,轻描淡写的对着前方答道:“就说我不在。”
仆人领命而去,半晌后又回来了:“大爷,那位冯先生脾气蛮大,刚想往里硬闯来着,结果被咱们给挡回去了,现在他就站在外面街上,还没走呢。”
虞幼棠点点头:“街是大家的街,他要留就留,我管不得,不过不许他进院。”
仆人答应一声,退下去了。
虞幼棠这回转向虞光廷,平心静气的问道:“你累不累?累了可以到我房里睡一觉,要不然就去和明志聊聊天。明志的学问还好,如果你有他一半的本事,我就送你出洋留学。”
虞光廷神色不定的低头畏缩了:“哥,冯希坤会不会大闹啊?我害怕。”
虞幼棠凝视了他半晌,忽然问道:“你……你不是在他那里也欠了债吧?”
虞光廷立刻摇头:“没有,那绝对没有!”
虞幼棠这回安下心来:“那就好。”
虞光廷拉着虞幼棠的手,一定要让他和自己一同上楼去。虞幼棠一手拄着手杖,一手扶着虞光廷,老太爷一般走的一步三晃。及至真正进了门,他筋疲力尽的坐在床上,连擦汗的力气都没有了。
虞光廷脱了鞋后,自顾自的爬上床摊开手脚,很舒服的摆了一个“大”字——半晌之后,他才想起兄长来:“哥,我看你现在身体不大好啊。”
虞幼棠没有什么明确的大病,只是终日的浑身难受,不得片刻好过。此时他腰酸背痛,也想要上床,却是连腿都抬不起来。回头看了弟弟一眼,他有心求援,不想话到嘴边未及出口,虞光廷却是忽然有了眼色,自己就爬到床沿探下身去,伸长手臂为他解开皮鞋鞋带,又把他两条腿搬上床来。
虞光廷像摆弄一个大号洋娃娃一样,把虞幼棠规规矩矩的仰卧着放置在了床上。
然后他抬起对方的一条胳膊,伸平放在枕头上,自己则是侧身拱进了哥哥的怀里。虞幼棠那身上总带着一点肉体的芬芳,这气息让人联想到了一种昏昏欲睡的温暖。
于是他就闭上眼睛,又将一只手搭在了虞幼棠的胸口,开始喃喃的讲述自己所受的种种委屈。虞幼棠阖目听着,后来也向他大概说了自己的近况和金光耀的伤情。
虞光廷并不同情金光耀,因为金光耀狠揍过他好几次。
“哦……”他用鼻尖轻轻磨蹭着虞幼棠:“那他现在没有力气打人了吧?”
虞幼棠很清楚他的心思,就故意答道:“他要打谁,难道还非要亲自动手么?”
虞光廷认为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就十分心虚的低下头,且又向虞幼棠身边靠近了一些。
虞幼棠心中落下了一块大石头,很想就此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然而神思刚刚恍惚起来,外面的争吵声音就把他给重新惊醒了。
他暗暗的叹气,知道那是冯希坤不肯善罢甘休;随即又觉着身上沉重,低头一瞧,却是虞光廷把脸贴在自己胸前发抖。
“哥……”虞光廷颤巍巍的说道:“那个死王八蛋还没滚呢!怎么办啊?”
虞幼棠抬手掩口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不用管,他进不来。”
虞光廷沉默片刻,这回蜷缩成了一团,伸手紧紧搂住虞幼棠的腰:“哥,我害怕,你去把他赶走吧。”
虞幼棠听到这里,忽然感到很不耐烦:“你这混账,我欠你的?”
虞光廷将一条腿也骑在了他那腰间,猴子似的攀附不放:“哥,我死也不要再回去了。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你把他远远赶走吧!”
虞幼棠被他纠缠的简直呼吸困难:“松手,你要压死我了。”
虞幼棠并不在乎冯希坤在外面吵闹——冯老爷从年前起就仕途不畅,年后更是索性下了野。虞幼棠倒无意痛打落水狗,只是不打算纵容着冯希坤乱耍威风罢了。
他这院内常驻着保镖,总可以把冯希坤拦在外边。而他现在好容易落得一点空闲,只想踏踏实实的睡上片刻。
奋力把虞光廷推到一旁,他气喘吁吁的重新闭了眼睛——结果安静了不过两分钟,房门又开了。
阮明志拿着半个苹果,一边咀嚼一边走到床前弯下腰来,仿佛要和虞幼棠接吻似的近距离相对了,而后口沫横飞的说道:“喂,那个谁,金先生,来了。在门口正好遇见姓冯的骂街,现在双方已经打起来了!”
虞幼棠猛然睁开眼睛:“他来了?他怎么来了?”
阮明志本着一种看戏的心情,咔嚓咔嚓的且嚼且答:“金先生把姓冯的给骂了,姓冯的要砸他的车。金先生的保镖赶上来把姓冯的推了一下子,现在姓冯的去找援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