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皇一听这话,看江永那装模作样低头推演的样子,倒似是真有几分模样,一时间心中大定,忙道:“好好好,爱卿你好好推演,一定要好好推演……”
明德皇也不敢打扰,江永就这么兀自低头,装神弄鬼地一番思量,突然,身子猛地一颤,整个人的气息大变。
一直关注着江永的明德皇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之处,心中大惊,忙上前追问道:“江卿,江卿!如何了?你看明白了?朕的噩梦到底是怎么回事?老祖宗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放肆!”江永突然抬头,神色间满是厉色地呵斥一声,趁着明德皇怔愣至极,再度呵斥道,“不孝子,还不给朕跪下!”
“你……你……”
明德皇见这般模样的江永,当即吓得倒退三步,撞到背后的墙壁之上,颤抖着手指着江永,连眼瞳都因为过度的惊惧而收缩了几分。
可如今的“江永”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反倒是见他没有按照自己的话跪下,神色间多有几分不悦,再度呵斥道:“不孝子,怎么,难道你做下这等背祖忘德之事还不够吗?如今就连朕这个父皇的话,你也敢不听了吗?”
“父皇?!”
明德皇听到此处,心中狠狠一惊,不可置信地盯着此时的“江永”,半晌,双膝一软,就这么直直在江永的面前跪下,竟然像个孩子一般痛哭流涕了起来,
“父皇啊,您终于肯来见儿臣了!您告诉儿臣,这到底是为什么?儿臣到底是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儿臣……儿臣可以改,儿臣都可以改,只求列祖列宗地下安息!莫让儿臣百年之后,愧于面对列祖列宗啊!”
见明德皇这般哭诉,“江永”的眼中闪过一抹冷色,冷哼一声,怒声道:“不孝子,还敢问为什么!朕且问你,我大乾王朝立国数百年,是以何为根?”
明德皇听得祖先质问,忙收敛了失态的神情,匆忙回道:“以武立国!”
“朕再问你,自太祖太宗起,我大乾皇室代代传承的祖训为何!”
说到祖训,明德皇的面上现出几分与有荣焉,毫不犹豫地坚决道:“不称臣,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不错,如此决绝的话,往日里只不过作为书页上的一句话来教导学子们忠君爱国,但对于大乾皇朝来说,却是皇室代代相传的祖训。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如此决绝而刚烈,不成功宁成仁,封死了所有的退路,才能够更加一往无前!
也许,就因为这个一往无前的锐气,才能够让大乾在乱世中脱颖而出,站稳脚跟,一举成为如今的泱泱大国!
听得明德皇说出皇室祖训,“江永”的神色中更是多了几分复杂的凝重,叹息一声,喃喃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君王死社稷……说得如此漂亮,可老祖宗,您看看您的后代都做了些什么?这是引狼入室,是窃国啊!”
明德皇将这话听入耳中,忙膝行上前,搂住“江永”的腿,哭求道:“父皇,父皇……您千万别这么说!若是儿臣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请父皇教导责罚!请父皇责罚……”
明德皇一遍遍地重复着,可“江永”却始终只是面上悲切,不曾言语。
半晌,直到明德皇都快要心凉的时候,“江永”才缓缓开口道:“你且自己想想,你最近到底做了些什么好事,才会搅得宗祠不宁!”
“朕……朕……”明德皇满面的茫然,嗫嚅了半晌,想到那句祖训,脑中闪过一丝灵光,突然抬头打量着“江永”的神色,试探着道,“难道……是因为明月之事?”
“原来你还知道!”
“江永”猛地呵斥一声,一把将自己被明德皇揽住的腿抽了出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声音沉痛,“你可知道,我大乾自建国以来,从未曾做过送公主出去和亲这种丢人的事情!只有你……只有你这个不争气的!不只是和亲,你……你竟然和番!和番!与那等弹丸小国和番,屈于蛮夷,我大乾国祚何存啊!”
明德皇听了这话,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来。
明白了先祖的英灵乃是为了这等有辱国体的事情而不得安宁,心中不禁凛然,当下道:“父皇,儿臣知错,儿臣知错!都是儿臣一时糊涂,一时心软,才会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一派胡言!到了这个时候,你竟然还敢欺瞒于朕吗?”
“江永”的一声呵斥,顿时让明德皇僵住,错愕地道:“父皇,您……”
“江永”面上满是悲痛,沉声道:“你若是当真为了家国,祖先们怎么会不体谅于你?可是你……你竟然为了冲喜这等无稽之谈,就敢不顾祖宗教诲,做出这等辱国之事!你自己说,你还有何颜面面对朕,面对列祖列宗!”
“儿臣……儿臣……”明德皇万万没有料到,祖先们竟然连他的这点子心思都看出来了,忙惶恐地叩首道,“儿臣知错,儿臣知错……儿臣到底该怎么办?还请父皇教诲!请父皇教诲!”
“江永”沉吟片刻,方才开口道:“朕今日既然愿意现身,便是来指点于你的。你且听好了,明月与番邦和番之事,立即停止,一应赔偿事宜,都交于六部处置。谅他弹丸小地,也不敢如何!”傲然道了一句,“江永”一顿,眼神落在明德皇身上,沉声道,“朕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是,是,儿臣明白!”明德皇忙不迭地应承着。
“哼,好自为之!”
“江永”冷哼一声,突然眼神失神,就这么软软地瘫倒在地。
“父皇!”
明德皇见此,顿时大惊,忙扑上前去查看,却见江永已然是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心中惊慌之下,也反应过来,只怕此时的江永仅仅是江永而已。至于先皇,只怕早就已经离开了!
想通这一点,明德皇喃喃地唤
了几句“父皇”,方才怅然回神,整理了一番仪态,方才唤了阴公公入内。
阴公公方才远远守在门外,虽然听到殿内有些动静,却听不真切,并不知这殿内发生了些什么。直到听到明德皇的召唤,入得屋内,见江永瘫倒在地上,方才心中大惊。
瞥了眼龙榻上的皇上,阴公公心惊的同时,忍不住开口问道:“陛下,这……这是……”
“不必再问。”明德皇疲惫的声音响起,挥了挥手,道,“你领人进来收拾一番,将江卿送到偏殿,请个太医过来瞧瞧。记得,好生照料着,不得疏忽!”
阴公公听得这话,心中更是惊讶不已。
再看一眼昏迷不醒的江永,只得垂下头去,恭声应是,招呼了几个嘴紧的进来,将江永送到了偏殿之中。
明德皇叹了口气,吩咐道:“你也出去吧,朕再歇息一会儿。等到江卿醒来,立刻带他来见朕,不得有误!”
“是,老奴遵旨。”
阴公公躬身应了一声,缓缓离去,去偏殿看望了一番江永,这才又退了出来,守在屋外。
直到半晌之后,江永才迷迷糊糊地转醒,揉了揉额头,看清楚自己所处何地,看清楚身前之人,江永顿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诧异地道:“阴公公,我……我怎么会在这儿?这是哪儿?方才可是发生了什么?”
阴公公本是过来看看,正好看到江永醒转,心思一转,忙上前笑道:“哎呦,我的大人,你总算是醒了。现在呐,已经是破晓时分了,您这一觉可是睡了大半夜呢!”
“什么?我睡着了?我怎么会睡着了呢?我不是……”
见江永一副迷茫的模样,阴公公忙打断道:“您呐,是这些时日太过操劳公务,竟然在御前睡了过去!亏得陛下英明,知道您辛劳,并未怪罪,还遣了奴才腾出这偏殿来,让您歇息呢!”
“是嘛……”
江永揉了揉仍旧有些胀痛的额头,有些迷茫的样子。
阴公公见此,一挥手中拂尘,躬身道:“江大人,陛下有旨,请您一醒来便再去寝宫之中,有要事相商。既然您已经清醒了,这就随咱家走一趟吧?”
江永听闻此言,忙起身道:“既然是陛下的意思,江永自然是无不从命。阴公公,请带路吧。”
“大人请!”
阴公公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在前带路,将江永引入了寝宫之中。
一番通报之后,暌别半夜,江永又再度站在了这寝宫之中。
同样是驱退了左右,明德皇挥了挥手免了江永的虚礼,指了指一旁的座椅,道:“落座吧,不必拘泥于这些礼数。”
江永当即恭谨地谢恩落座,丝毫看不出昨晚的模样来。
明德皇一直留心着他的神色,直到江永落座,方才收敛了打量之色,垂眸道:“江卿当真是朕的福星,昨晚江卿一来,朕的噩梦竟然就此打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