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起来的?”西门疏随口问道,顺势靠在他胸前,闭着双眸,嗅着他身上混着泥土的清香,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血腥味?西门疏神经一抽,他去哪儿了?
“天没亮,见你睡得香,所以没叫醒你。”端木夜抚摸着她的秀发,将散落在她颊边的一缕发丝掠到耳后,低下头在她脸颊上落下爱怜的一吻。
西门疏唰的一下睁开眼睛,对上他狭长的凤眸,睫羽扑闪着。
天没亮,多有想象空间,却抓不住他的话柄。
“去哪儿了?”西门疏嘴角微微一勾,语气很淡然,眸中却露出令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皇宫。”端木夜撇开视线,被她清冷的目光瞅得有些心虚,他对她说谎,他不想让她为自己担心,皇宫可以让她安心。
他会绞尽脑汁说出善意的谎言,是为她着想。
“皇宫。”西门疏喃喃念着,她知道他说谎了,她也知道他是为自己着想,可是她不想要他这么保护着她,她有能力保护自己。
无论是以前的那具身体,还是现在这具身体,她都能自保,以前那具身体武功高强,现在这具身体虽没会武功,但她会用毒,若是狠毒起来,杀伤力比以前那具还强。
“你趁天黑去皇宫杀人吗?”西门疏移开神线,目光悠远的落在窗户外。
说谎也不找一个有信服力的,去皇宫,亏他说得出来,他这个摄政王只是挂名,上不上早朝全凭他心情,可以这么说,以前他是十八王爷,看似手无实权,兵权掌控在司马将军手中,司马将军是他舅舅,等于在他手中,得到先皇特许,免早朝。
他现在是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嚣张了,更不早朝了。
天不见亮去皇宫,见安安吗?这时候安安还没起床。
端木夜一愣。“这个......”
“别告诉我,这是你的血。”西门疏指着他垂在肩上的一缕发丝,端木夜低眸一看,嘴角抽了抽,那缕发丝因沾了点血凝结在一起。
他换了衣袍,却忽略了头发上沾有血,真是大意失荆州。
“还是皇宫吗?”西门疏吊着眼看着他,你骗啊!你编啊!继续编来骗我啊?
“嗯,那我去了哪?”端木夜咽了咽口水,看着西门疏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儿打趣的说道。
“你自己心里清楚。”他还好意思反问她去了哪儿?不对她坦白就算了,说了谎被拆穿,没有谎言被拆穿的窘态,反而理直气壮的问她去了哪儿?
看着他嘴角扬起神采飞扬的笑意,那意味深长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嘲笑自己,西门疏扭头别向一旁,哼了一声,负气般欲挣脱他的怀抱。
“别再扭动了,万一扭伤了腰,伤了肚子里的孩子,我只是痛心遗憾,而伤身痛心的可是你。”端木夜失笑的看着孩子气的西门疏,紧了紧手臂,将在他怀中不安份的人儿搂紧,不让她扭伤腰。
她的年龄,二十有余,甘蕊儿的年龄也快二十了,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加上肚子里这个有三个,可她的脾气任性起来,像九儿一样,以前她的冷艳沉重上哪儿去了?
端木夜眸光痴迷的看着她这张容颜,坦白说,如果她像以前那样,给人的感觉,少年老沉,甘蕊儿这张脸典型的娃娃脸。
提到孩子,西门疏立刻消停了。
“别恼怒,我错了还不行吗?”端木夜将她的身子转过来面对着自己,抚开她额前的碎发,低头在额角上落下一吻。
他一直都知道她精明,几乎没有什么事瞒得过她,没想到怀孕后的她,精明中透着敏感,她就不能示弱一下,故意佯装糊涂吗?
“你到底去了哪儿?能让你不惜说谎骗我。”西门疏质问道,他想保护她,她也想保护他......西门疏猛的一震,她是不是应该偶尔示弱一下。
“我......”骗她在先,这是他的错,端木夜自知理亏,也没想为自己辩解,棒起她的小脸,问道:“你真想知道?”
经过刚刚的一番反省,西门疏想了想,果断的摇头。
“为什么?”这下换端木夜茫然不知所措,一会儿逼问,一会儿又不想知道,她这是在唱哪出啊?
“为什么?因为......不想知道。”西门疏才不会告诉他,她反省了一下。
端木夜微不可见的挑了下眉头,低眸审视着怀中人儿脸上的表情,不像是负气,反而另一种他说不出的表情。
她是在生气?不是在郁闷?
“可怎么办?我想告诉你。”端木夜搂着她的腰,扶着她来到一旁的榻上,她怀孕三个月了,可不能久站。
“想告诉我,你就说啊!”闷闷的声音从西门疏口中传出,抬眸看着端木夜,清眸里带着丝幽怨。
端木夜叹口气,一字一顿说道:“我去了白家。”
“白家?”西门疏顿时惊心胆颤了下,能让他在天黑去白家,回来之后还对她说谎,除了笑笑,她想不到还有其他事,笑笑的身体状况,白练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她,西门疏抓住他的手,面色凝重的看着他。“笑笑......是不是笑笑出事了?”
“别急,别胡思乱想,不是笑笑,笑笑也很好。”端木夜被她脸上的担心吓了一跳,在心里狠狠的骂一下自己,他怎么忘了,笑笑在白家,提起白家,她第一个想法就是笑笑出事了,而对笑笑她是特别敏感。
“不是笑笑。”西门疏松口气,拍着她的胸膛,还好不是笑笑,只要不是笑笑,白家的人谁出了事,她都没关系,接着一拳击在他胸膛上。“你说话怎么不说清楚,你想吓死我吗?”
“我错了,我错了。”端木夜失笑的握住她的双手,他真是有理说不清,是他没说清楚吗?是她自己太过敏感。
他们之间不需要道歉,却用另一种方式表达歉意。
“到底怎么回事?”西门疏兴致缺缺的问道,笑笑毕竟住在白家,白家若是出了什么事,她要把笑笑接到自己身边来。
“是白凤。”在说出白凤时,端木夜看着她的目光变得小心谨慎,白凤对他的心,人尽皆知。
“白凤?”西门疏微微蹙眉,问道:“她怎么了?”
“她受伤......”了字还未说出口,便被西门疏打断。
“你是大夫吗?”西门疏问道,白凤受伤,他就立刻跑去,回来之后还对她撒谎,他们之间本来没什么,经这一折腾,好啦!一番遐想后便变得有什么了。
“疏儿。”端木夜哭笑不得,心里却舒畅极了,她越是对他的占有欲霸道,他心情愈加舒畅。“白凤遇到伏击,被暗算受了重伤,凭她的力量无法脱险,发了求救信号,所以我跟白练才赶去救她。”
这个解释,西门疏可以接受,她没到现场,却能猜想出,肯定经过一番凶杀。
白凤遇伏击,前天她才来给自己诊断,昨晚就遇伏击了,是有人对她有深仇大恨,还是有人不待见自己。
这话西门疏没说出来,在楚南国最不待见她的是玉太妃,玉太妃是他的母妃,她不想他夹在她们中间为难。
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她也不想被人利用。
“白凤有与人结怨很深吗?”西门疏象征性的问道。
“没留下活口,只知道那批人是一批死士,任务失败,以死名誓。”端木夜想到他跟白练准备留一活口,然后由白练严刑逼供,岂知对方直接咬破含在嘴里的毒药,可见他们是报有必死之心,不成功便成仁。
他们能断定,那批人不是楚南国人,却不知道是哪一国,奴属何人。
人死证据断,在他们身上也找不到任何标致,这才是最令人苦恼。
见西门疏沉默,端木夜眸中闪过一抹痛楚,说道:“白凤跟白练的父亲是因救我才死,他们的父亲死后,七姨娘便为他殉情,所以我一直觉得亏欠白凤跟白练,尤其是白练,小小年龄便失去双亲,同父异母的姐姐对他有怨,而整个白家的重担落到他的肩上。”
西门疏瞪大双眸,讶然的望着他,从未想过,他跟白家还有这么一段曲折的故事。
白家的前任主母,是他的七姨娘已经很令她意外了,而白练的父母,却是因他而死,这个包袱会不会太重了。
白家当家为他而死,而他的七姨娘却殉情,这对他来说该多愧疚啊!
西门疏握住他的手,她不是在安慰,只是单纯的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她会永远陪着他。
“我没事。”端木夜挤出一抹笑,他不想她担忧。
西门疏眼角一抽,他的样子根本不像没事的人,虽说事隔多年,这包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她不敢想象,被人指责,被人怨恨,想必他当年毅然决定去苍穹国潜伏,其实因素跟这事件事,他承受不了压力,所以选择逃避,而他的逃避,让他失去了皇位。
当年楚南国的太子可是他,即使他不在楚南国,太子之位依旧没人动摇。
“会不会是淑太妃派来的人?”西门疏转移话题问道,东方邪死了,记恶如仇的淑太妃,虽把东方邪的死压抑下来,却不可能不给自己的儿子报仇雪恨。
“不是。”端木夜很肯定的说道。“如果是淑太妃派来的人,他们要杀的人是我们,而不是白凤,牺牲一批死士,淑太妃不会做这种打草惊蛇的蠢事。”
西门疏想想也觉得不太可能,她只是反射性的想到是淑太妃,端木夜说那批是死士,显然不会是淑太妃,她手下要命的是杀手组织。
“疏儿,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端木夜扶着西门疏起身,有些事应该让她知道了。
“去哪儿?”西门疏好奇的问道,暗忖,他不会带她去见自己的尸体吧?
“去了你就知道。”端木夜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其实,在回到楚南国,带她去见母妃之前,他就应该带她去那个地方,只是因情况有变,母妃突然从紫苔山回来,加之飘舞的事,让他猝不及防,此事一拖再拖,他不想再拖下去了。
端木夜扶着她来到大门口,早就有一辆马车等着他们,端木将小心将她扶上马车,两人坐进马车,凤焰跟墨驾驶着马车离开。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下来,端木夜扶着西门疏下马车,淡薄的阳光将清晨渲染,西门疏站在马车旁,望着僻静的荒野,绿草葱翠,怪石林立,清风微微拂过,吹开一地繁花,花香伴着大自然的清比,顿觉心旷神怡。
西门疏扭头望了一眼站在她身边的男人,问道:“这是哪儿啊?”
她沉浸在这清幽的环境里,只是漫不经心的望了他一眼,没注意到端木夜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伤悲。
“走吧。”端木夜没心情与她调侃,又不忍心将自己悲伤的情绪渲染给她,只要她尽情美丽,对他而言比什么都重要,可是在这里,他真的高兴不起来。
端木夜接过墨递过来的盒子,扶着西门疏朝林深处走去,凤焰跟墨留在马车上,他们深知,主子每次来这里,心情都特别低落,希望这次有夫人陪着,用温暖的光芒将主子心底阴暗的角落照亮。
“要走很远吗?”西门疏扫了一眼端木夜提着的盒子,笃定里面装着吃的,连吃的都准备好了。
“嗯。”端木夜淡淡的嗯了一声,他的心情不好,不想多说话。
西门疏这才注意到,端木夜眉宇间那股化不开的悲伤,垂下的眼睑掩饰着眼底的伤楚,想问他心情不好吗?蠕动了下唇瓣,却还是没问出口。
西门疏默默地跟着他,她信任他,哪怕他带她出来丢掉,她也信任他。
林间深处,茂密的树叶将阳光遮掩住,令人感觉到冷意。
敏锐的察觉到西门疏微颤的身子,端木夜关心的问道:“冷吗?”
“嗯。”西门疏点了点头,对他,她不需要掩饰。
端木夜帮她拢了拢披风,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在她身上,西门疏心里流过一股暖流,没有对他客气。
端木夜将她带到目的地,清风拂过绿油油的青草,草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平添无尽风情,然而,前眼这一座孤坟耸立着,增添了凄凉与忧伤。
流动的光影带出几丝悲伤的气息,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木夜......”西门疏抬眸,凝望着端木夜,手指着眼前这座孤坟,没有墓碑,所以她猜不出这里面葬着谁。“这是?”
坟里埋葬的到底是谁?又跟木夜有什么关系?
西门疏猜想,这人对他来说很重要,否则他也不会带着她来祭拜。
端木夜没回答,而是松开她的手,俯身将提着的盒子放在地上,揭开盒盖,里面放着几个杯子,还有一壶酒,还有祭拜用的香烛与纸钱。1c3uj。
点燃香烛插在坟前,纸钱也点燃,再将杯子一字排开,提起酒壶,一一将杯子里注满美酒,香气四溢。
端木夜跪在坟前,敛起悲痛,神色温柔,伸出手轻抚着坟上的杂草,微笑着低语:“母妃,我来看您来了,您瞧瞧站在我旁边的是谁?母妃,您猜猜她是谁?一定猜不到吧?不对,知我如您,一定能猜到她是谁?其实,她的身份很复杂,但是这都不重要,她是我最爱的人,我认定的人。母妃,您在九泉之下可以安心了,因为我已经找到可以与我携手白头,生不离,死不弃的人了。”
轰!西门疏在听到他叫母妃那一瞬间,脑海里先是一片空白,接着嗡嗡作响。
母妃?他叫坟里的人母妃?
这里面埋葬的是他的母妃,那么玉太妃又是谁?
可是,他长得很像玉太妃,那么......乱了,全乱套了。
“木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西门疏满腹疑问,却只能唤他。
听到西门疏叫他,端木夜扭头,朝她招了招手。“疏儿,过来拜见母妃。”
西门疏微不可见的蹙了下眉,却还是上前一步,在端木夜的搀扶下,跪在他旁边,接过端木夜递来的香烛,插在坟前,又接过一杯酒,缓缓地洒在坟地上,磕了三下。“母妃。”
他说是他母妃,那便是他母妃,他要她叫母妃,她便叫母妃,她知道他会给她一个解释,所以,她不急着问,不急着想知道这其中的渊源,他怎么会突然有两个母妃。
她的贴心,端木夜满怀感动,执起她的小手,手指插进她的指缝间,与她十指相扣,对着坟墓坚定的说道:“母妃,我爱她,很爱很爱很爱。”
西门疏眼中忽蓄萦满了泪,不知为何,在他执起她的手,对着坟墓说。“母妃,我爱她,很爱很爱很爱。”西门疏心里五味杂陈。
见她沉默,端木夜斜睇着她,剑眉微微蹙起,看上去十分不满。“不对母妃说点什么吗?”
“我......”西门疏吸了吸鼻,掷地有声,霸气十足。“母妃,他是我的命。”
西门疏情急之下,便将她的强势展露出来。
听着她霸道又夹着命令似的语气,端木夜嘴角一抽,对着坟墓说道:“母妃,别见怪,这就是她,我爱到骨子里的人。”
“我有说错话吗?”西门疏无辜的问道。
“没有。”端木夜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对着她一笑,调侃道。“母妃是个温婉慈祥的人,我怕你吓到她。”
西门疏脸色一沉,甩开他的手,端木夜担心她生气,欲开口安抚,西门疏却抢先一步,对着坟墓磕了三个头,很认真,很坚定的说道:“母妃,我爱他......他若不离不弃,我便生死相随。”
端木夜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解下自己身上的外袍,铺垫在地上,扶着西门疏坐着,而他也坐着,将她紧紧搂抱在怀里。
“木夜。”西门疏微微挣扎,并非因他们在坟前亲密的动作,而是在他母妃的坟前,他们怎么能坐着。
“别担心,母妃能理解。”端木夜低下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对着坟墓很认真的问道:“母妃,疏儿肚子怀有您的孙女,您肯定舍不得让她累着,是不?看吧,母妃说是。”
西门疏停止挣扎,听着他自问自答的话,简直是哭笑不得,轻捶了一下他的胸膛。“在母妃坟前胡说什么呢?”
“我有胡说吗?难道我有说错吗?这里面没有怀着我的女儿吗?”端木夜无辜的问道,大手还贴在她平坦的腹部。
“你......”倏地,西门疏眸光一转,诡谲一笑,说道:“是我怀孕,我可以坐着,你怎么跟着坐着?快快快,别想偷懒,乖乖跪在坟前向母妃请罪。”
端木夜俯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西门疏脸颊瞬间羞红,没好气的瞪着端木夜。“在母妃坟前,你就不能正经点吗?”
“放心,母妃不会怪我。”端木夜脸膛紧紧的贴在她脸颊上,轻轻的蹭着,抱着她的身子,轻晃着。“母妃,疏儿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您还有一个大孙子已经三岁了,他叫安安,高兴吧?您是高兴了,我就受罪了,安安一点都不乖......啊!你打我做什么?”
么问候以哪。西门疏瞪着他。“你怎么能在母妃面前说安安不乖?”
“他本来就不乖......啊!你为什么又打我?”端木夜哀叫。
“母妃,你别听他胡说,安安很乖,安安是个好孩子,很听话......”提到自己的儿子,西门疏是赞不绝口,天下母亲心中,没有不好的孩子。
就算自己的孩子在世人口中臭名昭著,在父母心中都是好孩子。
端木夜静静地听着,眉宇间那股悲伤早就化为乌有,余下的是浓浓的幸福与爱意,听着她在母妃坟前叙说着点点滴滴,一个劲的赞扬自己的儿子,端木夜并不觉得刺耳,相反觉得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