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萍对女儿表示很抱歉,因为第二天孩子就要中考了,可银行来了紧急任务,她今晚必须得加班。
于青忙表示没事没事,虽然她爸今晚和老同学聚会,也不在家,但她表示家里没人更清净,正好方便温书。
方萍在电话那边的声音很抱歉也很温柔:“明天就考试了,也不急在这一时抱佛脚。青青啊,今晚就别看书了,准考证2B铅笔削笔刀草稿纸什么的都检查一遍书包里放好,早点上床休息。我呢,只要忙完了,也尽量早点回家。还有,预告今晚上会有大暴雨,你在家一定要关好门窗。”
于青抬头看了看天空,闷热了一整个白天,一直憋到此刻傍晚时分,在空气中凝滞了一天的树叶终于微微起了晃动,头顶大片大片的铅云压顶,好像一个偌大的铁锅要罩下来,落去眼里,颇有股风雨欲来的肃杀气。
于青向小卖部的老板道了谢,她家没电话,所以若在外的人有要紧的事,一般会打这个离家几步之遥小卖部的公用电话,麻烦老板帮捎个话或叫一声家里人。
于青每次接完电话都会从小卖部买点东西,也等于是谢谢人家。这回正好父母都不在家,她就买了包方便面,准备回家简单吃点。
眼看就要下大雨,小卖部老板忙着收拾摆在屋外的小摊,于青帮手了几把。
老板赵大爷叮嘱她:“于青啊,赶紧回家,把门啊窗啊都关严实喽,也别看电视,我瞧这天色啊,怕是要来场大的,要打大雷的!”
于青回家依言把门窗都检查了一遍,插销都插好,把方萍养的几只鸡赶进鸡窝拿砖头挡好鸡窝门,院子里种的那棵已经坐果的石榴树也用塑料布给遮起来,麻绳绑好。
确定都没问题了,便把方便面煮了,又窝了一个荷包蛋半只香肠,算是给明天参加中考的自己补充补充营养。吃完饭她把碗刷了,突然就惦记起花花来。
据巷口的李奶奶说,花花最近肚子鼓奶头涨,走路爱夹尾巴,动辄还爱刨个坑叼个草啥的,怕是肚子里有小狗了。
于青不知道花花啥时候失得身,毕竟她怎么看花花才是只半大狗,居然也要做妈了。
小狗的爹尚不知是谁,总之老爱在附近溜达的几只家狗是跑不了的。
花花做了准妈妈,于青其实有点不高兴,就花花那主人,有跟没有一样,小狗生下来还不知命运会如何。花花的性子最近也格外胆小,见人都是躲着走,生怕哪个皮孩子拿石头砸它。
不过于青不高兴归不高兴,平时里还是更多照顾它一些,例如早上她会偷偷匀出自己早餐里的煮鸡蛋,她吃蛋清,把蛋黄偷偷藏手绢里,上学的时候正好去喂花花。她还给花花准备了一个纸箱子,里面铺上了自家用旧的小褥子,放去旅馆的门头下,好让花花晚上守门的时候不用趴在凉凉的石头地上。
方萍并不赞成她这么做,说花花是人家的狗,你这么费心,其实讨不到好,反倒要被嫌弃的。
那家主人果不其然的嫌于青放的这个箱子臭,说放在旅馆门口影响他家生意。
于青气的有一比,他家这个开在小巷子里的小破旅馆,便是有客人也多是些卖肉的营生以及野鸳鸯们,这些人哪会关注一个纸箱子,他们在意的,无非是狗见人要叫,怕引来更多注目罢了。
这眼看要下大雨,也不知道花花今天吃饭了没有?
于青这两天放假都窝在家里温书,有两天没见着花花了。这么想着,她去厨房翻出块大饼,拿热水泡了,又浇上点方萍一早备好的准备拿来炒菜的炒肉丝和肉汁,想了想,又挖了块猪油进去搅拌了搅拌,色香味俱美的一大搪瓷碗,端着就出了门。
还没拐过弯,耳边就传来几声“爭爭爭”的惨叫声。
于青一愣,忙紧走了几步,就见花花的主人在自家旅店的灯箱下骂骂咧咧,抬脚一脚脚往墙角踹,仔细一看,花花夹着尾巴目露惊恐挣命样的正往墙根里缩,一脚落去它后腰处,顿时发出一声悲鸣。
于青把碗往地上一撂,几步上前将那人当胸狠狠一推:“你干嘛踢它!!!!”
花花主人没提防突然蹿出个人,本来抬着一只脚揣的正来劲,于青这一把推的他一个趔趄,要不是扶了身后的门框,说不定就能仰天摔个大跟头。
花花的主人认得于青,这小姑娘就住在这条胡同里,天天没事就来逗狗,看在她也喂狗的份上,他向来还睁只眼闭只眼,现下却被推的火大,要不是看她是个小姑娘,他都要蹦起来揍人了!
“我的狗!我就是踢死了也是我的事,正好煮了吃肉!你一个小丫头家家的,闲事管的忒多了吧?”
于青毫不相让:“你的狗怎么啦!有你这样养狗的吗!你除了踢它打它你还会干嘛?我告诉你,你这是虐待动物!!”
那人眨了两下眼睛,好像被逗乐了:“哎吆吆,还虐待动物……小姑娘上学念的书不少啊。我今儿还真要打死它,你倒是去法院告我去呀!”
“你——”
于青气的咬牙,中国国情就是如此,别说是这年头,便是20年后,小动物保护法也还只存在于网络网民的徒劳呼吁中。
她也不准备和这种人多费口舌,张开双臂拦在他跟前,回头跺了一下脚:“花花,跑啊!”
花花被揣狠了,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嗓子眼里不住爭爭直叫唤,直到于青又狠跺了下脚,它才反应过来,夹着尾巴贴着墙根一溜烟的跑远了。
那人倒也不追,拍了拍手:“我家的狗我知道,待会还得回来看门。小姑娘,我看在你家大人面子上不跟你计较,行行好,别有事没事来尽掺和别人家的事儿。要不呢,你就回家给你爹妈说,拿500块出来,我就把这狗卖给你,你自己抱回家想怎么疼怎么疼,咋样?”
于青掉头就走,只当没听见。
500块,这年头一个工人的工资才400块,摆明就是来讹人的。
于青之前不是没想过把花花要过来,可他们才刚在城里落脚,父母工作忙,早出晚归,她也被功课压的晕头转脑,实在没精力再养只狗。况且还是500元这样的“巨款”——花花这样的小家狗,花鸟市场上20元就能买一只,她不会不懂事到跟父母要求买下花花来。
花花的主人在她身后吐了口吐沫,嘿笑:“现在不要啦?你不要,有人要。”
于青回到家,拧亮台灯做卷子。
卷子才做到一小半,外面风渐起,她打开门探头看了看,风俨然大了起来,罩在石榴树上的塑料布掀开了一个大口子,窗子也被哐哐刮的震动不已。
还不到七点钟,往常这时候天还亮着,今个却是灰黑色的厚云俨然就压在屋顶边上。于青把塑料布重新拿绳子绑紧,出门去看花花有没有回来。
按照以往的经验,不管花花怎么挨打,它逃开一会后总会再回到家门口来。于青一直走到拐角处,估计是因为要来大暴雨,花花家的小旅馆直接关门歇业了,广告灯箱也熄了灯。绿漆门关的很紧,门檐下的水泥地上没有花花。
于青绕着旅馆门口绕了两圈,没找见花花,她又拐去经常去给花花捡骨头的小饭馆看了看,同样的,小饭馆也没在营业,歇业很早。
小伙计正从后门走出来,瞧见于青,跟她招了招手,又指了指天:“广播里说了,晚上会是场大暴雨,咱们这片电压不稳,待会雨下起来可能会停电,所以今个晚上不开工。你又来找骨头?别找了,今天没有,赶快回家吧!”
于青心神不宁的回了家,继续做那张未做完的卷子。她家住的是平房,窗子门都是木结构的,窗逢里风飕飕的灌进来,玻璃在窗框中被砸的噗噗震响,到最后响的简直都有些恐怖。
于青放下笔,这时候外面的天完全黑了,树动枝摇,雨点也许下一秒就落下。
她攥了把伞,套了件长袖外套,再一次推开了家门。
雨还没下,但风刮的太恐怖了,在某个角落能呼啸成尖锐的哨音。
于青一手攥着手电筒,一手攥着伞,手电筒的光束似乎都被风吹的发抖,颤巍巍的在小旅馆门口的水泥地上搜寻。
“花花!花花!”
没有,没有花花。
狗都忠心,花花尤甚。
有一回它被它那恶棍主人打伤了眼睛,肿成了一个小馒头,可它躲躲藏藏,一到天黑还是会准时回来小旅馆门口看家。
于青一直都吐槽花花是只笨蛋狗,愚忠的典范。
如果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它不会不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