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大热天里,田弘遇就在皇帝的乾清宫里穿着厚实的棉衣,走来走去,为皇帝展示棉衣。
田弘遇这回是不敢哭丧脸了,越热,他是越笑,汗珠子不住的滚落到地上来,这笑容,也是越来越有水平。
没几下,田弘遇就就如同被水洗过一般,还不敢擦汗,更不敢对皇帝有一丝的抱怨,再被皇帝看到自己那副衰样了,恐怕就不是穿棉衣这样简单了,恐怕还得去烤火。
“陛下,这棉衣果然是好货,穿着暖和,保暖,想冬天里,绝不会冷的。”田弘遇的汗珠子如同流水一般的往下掉,一边认真的说道这棉衣保暖效果好。
“嗯,朕看到了,果然是好货色,老丈人这就把棉衣脱了吧,这大热天里,穿这样厚的衣裳,老丈人也不嫌热得慌。”杨改革面带微笑的让田弘遇把衣服脱了,这田弘遇,现在应该老实了吧,否则,事还没办,就一副哭丧脸,躲躲闪闪的,自己要这种人干嘛?
“陛下交给臣的任务,臣必须得试穿过了,才会对这棉衣有了解,也才不会误了陛下的事,这该试穿,该试穿。”田弘遇一副得了大赦般的表情,一边说一边脱,再不把这衣服脱了,他就该成肉干了。
杨改革看得很想笑,这田弘遇不老实,滑耍得很,不给他点压力和颜色,他还老是滑不溜手的,自己的事,也敢跟自己打马虎眼。
“不错,老丈人还真敬业,那老丈人试过了衣服,就说说这衣服得多少钱一件吧。”杨改革笑呵呵的说到。
田弘遇这回是真的老实了许多,再也不敢把自己的女儿是贵妃这个念头放在每句要说的话之前想了,现在想的是,皇帝说是什么就是什么,皇帝要怎么办就怎么办。
说道商业上的事,田弘遇还是很精细的。稍稍的思考了一下,就有一溜的报价出来。
“回禀陛下,此大棉衣一套,用的是新棉,好棉,用棉花大约三斤多,接近四斤了,普通散卖棉花在六分银子一斤,这买的货多,价钱也可以稍微便宜些,一斤就算个五分银子吧,这棉衣光是用在棉花上的钱,就合该有二钱银子了……”说到商业上的事,田弘遇又是个会精打细算的人了,抛却了躲闪和打马虎眼的心思,开始全力处理起问题来。
见田弘遇一副“我是专业人士”的模样在那里算细账,杨改革看了不住的点头,这才像个做事的样子。
孙承宗也是听得点头,这棉衣果然是没白穿。
“……这棉大衣,加上布料,手工,领子,帽子,这一套下来,少不得也要四五钱银子的……”田弘遇算了半天的帐,终于把账目算清白了,算完了,然后真诚的看着皇帝,他实在是给皇帝整怕了,再也不敢打马虎眼。
“四五钱银子一套?这七十万件,也就是说,总共需要花三十几万两银子咯?”杨改革对棉花的价钱,布料什么价的就不清楚了,也没问过人,怕别人给他报个天价,现在看来,田弘遇说的这个价,杨改革还可以接受。
“回陛下,是的,扯高填低,三十万两是跑不了的,估计三十万两出头,最高不过三十五万两银子,臣估计,这大量的买进棉花,买进布匹,价格可以稍微讲下来一些,可以便宜些,所以,因该不要三十五万两银子。”田弘遇这回是信心十足的说到。
杨改革点点头,这个价格,在他的可承受范围内。孙承宗也是点头,这个报价,十分的可靠了,他虽然没自己做过棉衣,但是对这市面上的棉花价格,大致也知道一些。
“既然如此,那老丈人,你可有信心在年底之前做完这七十万套的棉大衣?”杨改革盯住田弘遇问道,这回,是不会让田弘遇打马虎眼的了。
田弘遇给皇帝盯得难受,又不敢推脱,更不敢扯谎,皇帝连衣服都做好了,还容得了自己推脱?田弘遇害怕皇帝还有什么新招折磨他,不敢说个“不”字,可是,这天文数字一般的衣服,在短短五个月之内完成,田弘遇又少了点胆子。
“老丈人,你怎么不说话啊?”杨改革见田弘遇犹豫了半天,也不敢答话,于是问道。
“回禀陛下,臣有那个心,没那个力啊这五个月就要做完七八十万套这种棉大衣,臣不是不愿意,实在是怕误了陛下的事啊”田弘遇哀求道,真的给那天文数字一般的棉衣给吓住了。
杨改革则是嗤之以鼻,这没出息的家伙,胆子也忒小了点,自己还打算把纺织中心搞起来呢,你现在说做不出来?这工业化生产的东西,还有什么是生产不出来的?别说几十万件,即便是几亿件,别人也照产不误。
“算了,老丈人,朕给你指点一下吧,看你急的。”杨改革说话间,田弘遇的汗珠子又流出来的,前面的还没干,后面的又添上,浑身是湿透了,看着自己老丈人那可怜样,杨改革又心软了。
“……请陛下指点。”田弘遇松了口气。
“五个月就算做八十万套吧,一个月就是十六万件,算到每天,应该是每天要做五千多件,你这样算,这还多吗?”杨改革开始给自己老丈人出主意。
田弘遇没作声,心里却在嘀咕,五千件还不多啊?那什么才叫多?八十万套,这整个京师怕都能人手一套了吧,还不多?
“…回陛下,不多。”田弘遇小声的应了句。
“很好,每天五千件,如果每个工人每天就能做一件,那么,你就需要五千个工人给你做衣服,如果每个工人每两天才能做成一件,那么,你就需要一万名工人,朕又不是不给你钱,你还怕招不到人吗?还怕没人做衣服吗?”杨改革给田弘遇出主意了,见识过工业化生产的威力,杨改革没把这点数字放在眼里。
“可是,陛下,那里去找五千人给臣做衣裳去啊?”五千人,赶得上一只军队了,田弘遇问道。
“这个还不简单,你这脑子有毛病吧?陕西受灾的那样多,你就不能招人?这京城里那样多人,你出料,让那些在家闲着没事干的小媳妇,老妈子给你做棉衣,做一套,你给别人几十文钱,别人还不抢着做啊别说每天做五千套,即便是每天做上十万套,你还以为这北京城找不出十万个小媳妇,老妈子吗?”杨改革鄙视的教训着田弘遇,这工业化的力量,没有感受过这种力量的人是无法想象的。
杨改革轻轻的将这一层窗户捅破。
一个更加广阔的天地呈现在田弘遇的眼前。每天十万套,也就是说,如发动整个北京城的小媳妇,老妈子做棉衣,这七十万套其实只要几天就可以做好了。田弘遇如醍醐灌顶一般,如获甘霖,如获至宝。
“臣感衷心激陛下提醒,陛下一番话,让臣悟到了商机,臣有把握了,别说七十万件,即便是几百万件,臣也能做得出。”田弘遇始终是被那层窗户纸挡着,看不见那层窗户纸外面的世界,而工业化的力量,就展现在窗外,皇帝轻轻一扒拉,这层窗户纸没了,外面广阔的天地,让田弘遇如获重生,开始变得淡定起来,刚刚还为之头疼的衣服,如今,变得无足轻重了。
“呵呵,老丈人总算是想通了,想通了就好,这衣服虽然可以按照朕的这个方法去做,但是,质量和样式,老丈人可得检查仔细了,一定要做得一模一样,别给朕做成各式各样的衣服,搞得朕的军队像叫花子一般,朕到时候可要派人验收的,不合格,朕可不会要货的。”杨改革笑着说道。
“陛下放心,臣心中已经有了主意,知道该如何做,一定保证陛下的棉大衣都一模一样,绝不短斤少两。”田弘遇现在有了成功的法宝了,说话开始拍胸脯了,和刚才那个熊样天壤之别。
“孙师傅可有什么要说的。”杨改革问自己的左膀右臂。
孙承宗一直没开口,在给皇帝做些拾遗的事,见皇帝问起,才道:“回陛下,臣以为,这棉大衣是好东西,可惜,也得防备着下面的人做手脚,历来吃空响,漂没,截留,贪污这些事就是存在的,陛下的棉衣要到官兵手里,还得下翻功夫。”
本来兴致还不错的杨改革,听了孙承宗的话,就泄了一半的气,这明末的贪污,漂没那是不用说了,确实,这事不想个办法,自己送温暖工程,全都送到猪肚子里去。
“孙师傅可有办法?”杨改革无奈的问道。
孙承宗心里也是摇头,这对付贪污和漂没的事,他要是能有主意,明朝也不至于成如今这模样了,关外也不至于失利到这种程度了,不过,孙承宗还是说了点东西:“回禀陛下,这个,臣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不过,说一些,算是给陛下一点谏议”
杨改革也是无力的道:“孙师傅请说。”
“陛下,此棉大衣,乃是陛下亲自设计,样式独特,和我朝的胖袄有很大的区别,所以,陛下可下旨禁止非官军穿这类衣服,如此一来,也断了有些人倒卖这种棉大衣的心思,可以说是御赐,以此来防止有些人截留了棉大衣,拆毁之后卖棉花的事……”孙承宗想了半天,给皇帝出了两点主意。
听了孙承宗的话,杨改革的心是凉了半截,觉得自己该学田弘遇,把那厚实的棉大衣穿上,御寒。
孙承宗说的话,可是寒了杨改革的心。倒卖衣服就算了,毕竟还是给人穿了,居然还要说是御赐的,说要防止有人拆了衣服卖棉花……,杨改革的心是彻底的冷了下来。
过了半响,杨改革才缓过劲来,问道:“孙师傅,没这样严重吧。”
“唉……回陛下,希望不至如此吧……,希望如陛下和群臣们说的那样,有七成能到官军们手里,就算是福气了。”孙承宗叹息了一口气,皇帝有那样好的想法,可惜,底层的士兵离皇帝还是远了点啊能不能分得这种好东西,难说。
杨改革只有无力招架的感觉,左思右想半天,也没个主意,这件事,还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老丈人,做棉衣的事,你如今就可以开始着手准备了,最好到陕西招些人,那边如今太多的人吃不上饭,如果能有个活命的机会,也算是好事,朕以前就跟你说过的,最好是待今年的新棉花上市之后再大量收购新棉花。”杨改革还是吩咐自己老丈人开工。
“臣遵命。”这件事,皇帝以前也和他说过,他倒是留心了,到陕西去招人,他可以理解。
“另外,银子的事,你那边如今还有钱,先就用你那边的,待今年新棉上市,再大量买棉花的时候,朕会给你银子的。”杨改革手中的银子不多了,不能太大方,只能精打细算。
“臣遵命。”田弘遇也没多说,依旧是答应下来。
“好吧,那老丈人就先去忙吧,那羊毛的事,也别拉下,官军们的衣服,有些需要用到羊毛,除了给普通士兵棉衣,校尉们也有份,将官们朕则准备用上好的羊毛置办一身,这些东西都在这个袋子里了,老丈人拿去,自己参详去吧。”杨改革有些泄劲的提起桌案上的那袋资料,让田弘遇拿去,里面全是军大衣的样式,款式,用料。全是照抄后世的军大衣,普通士兵用的是棉衣,将官们杨改革准备发羊毛衫,发羊毛做的高级货。
田弘遇接过了王承恩传过来的袋子,千恩万谢的走了。
大殿里,杨改革看着屋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送温暖的事,还得像个办法,孙承宗那句拆了衣服卖棉花把杨改革吓住了。
……
“唔……,大伴,把大殿清理一下,朕有些要紧事和孙师傅商量一下。”杨改革想了一通,决定还是先和孙承宗商量一下那个事,那个事比这个事重要的多。
“遵命……”王承恩立刻指挥着小太监们,宫女们撤出乾清宫。
待人走空了,杨改革才长叹一口气,对孙承宗道:“孙师傅,朕这个皇帝,当的可真难啊”
孙承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一阵,然后才开口说道:“陛下,可还是为了棉大衣的事烦恼?”
“那事?虽然烦恼,但是还不是最烦恼的,那个事,不过是小事,只要想想办法,总还是把棉衣大部分送到士兵们手上的,朕说的是其他事,一个巨大的烦恼,朕的心,乱得很,孙师傅给朕把把脉。”棉大衣的事,杨改革还不是最担心,最担心的是自己吞不下那庞大的商业,那才头疼。
“喔……,那陛下说的是哪件事?会让陛下如此忧心忡忡?”孙承宗问道。
“呵呵,孙师傅以为,朕给京师,边关的将士们置办棉衣是为了什么?”杨改革勉强笑着说道,事情不能因为麻烦和让人沮丧就丧失了自己的斗志,杨改革强打起精神。
孙承宗沉凝了一阵,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陛下要发动雷霆一击,相助陛下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孙承宗见这个阵仗不一般,皇帝撤去了乾清宫的人来商量这件事,能让皇帝这样对待的事还不多,就一件,那就是晋商通敌案,只有这件事,才会让皇帝如此的小心,怕漏了风声,其他的,都可以和群臣商量,都可以告诉很多人。
“孙师傅说得没错,朕这是在收买人心,在拉拢势力,呵呵,所以说,朕这个皇帝,当的难啊”杨改革和孙承宗两个人在那里打着哑谜,虽然没说什么事,但是两个人都明白是那件事。
“陛下,那件事,还有什么难的吗?如今陛下有满桂,赵率教,甚至还有秦老夫人来勤王,拱卫京师,还有新军坐镇,九边的官军也得了陛下的好,不会背叛陛下,陛下不是已经有了他们通敌的罪证了吗?只要以锦衣卫缉拿即可,陛下如今还派人掌管了通政司的邸报,到时候,雷霆一击,如犁庭扫穴一般,收拾江浙一带的盐商,大商人,不是易如反掌?陛下就可以按照陛下想做的去做……”晋商案的过程,孙承宗是知道的,这样大的事,没个人商量是不行的,到时候万一出了纰漏,一步走差,可就全盘皆输。
“唉……,这件事,是不差什么了,不过,朕却还差一件东西,那就是如何接管那些被扫掉的商业,朕发现,朕每月的开销,越来越大了,呵呵,不多积攒一些家业,朕怕支撑不了多久啊”杨改革苦恼的笑着。
“陛下的意思是?”孙承宗问道。
“朕的意思,朕除了要盐业之外,一些大的商业,朕也准备全盘接手,只有这样,朕才能养活自己啊朕如今能用得上的,就是一个琉璃斋,其他皇商,朕是不指望了,他们加起来,每年能上缴的银子,还不如琉璃斋的零头呢,这些人顶什么用?问题就是琉璃斋即便是很能赚钱,每年也不过百十万两银子,和盐业、生丝等大商业比起来,就不够看了,还不如别人的一个零头啊朕要以小吞大,有点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感觉,呵呵,所以,把孙师傅叫来,商量一下,孙师傅给朕把一下关……”杨改革简短的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