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暮离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战胜了贡阿。
明亮的火把映衬着场中戴着毡帽的男子,虽然神秘了一些,但在所有人心目中的形象却是更加英勇挺拔,如不能动摇的巍巍高山一般。
他不过是以徒手便打败了手持弯刀的贡阿,这让后者羞得无地自容,虽然秦暮离饶过了他的性命,但贡阿却是自己割下了脑后的长发,屈辱地奔离了营帐,留给人们一阵唏嘘。
贡阿败了,而且败得极不光彩,这是他的耻辱,他会一辈子引以为耻!
美歌却像一支穿梭的花蝴蝶,扒开人群冲向了秦暮离,她的双眸因为喜悦而熠熠生辉,整张脸蛋红扑扑地好似水润的樱桃,看向秦暮离的目光中盈满了爱慕与激动。
若不是顾忌着这么多人在场,她定是要忍不住地扑向了他的怀中。
“这位勇士,可否拿下你的毡帽?”
乞力浑王卓奥这时也坐正了身体,眸中含着浓浓的兴味看向秦暮离,这样的身手留在寻牧人的队伍中确实是浪费了,他有意招揽,就是不知道对方接不接招。
秦暮离犹豫了一阵,刚才他是冲动地教训了贡阿,如今却是骑虎难下,他不知道这里是不是有人认识他,若是身份暴露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秦暮离的目光微微偏转,只见到那抹月白色的身影已经站了起来,闪缎的银光就像镀在她周身的一层月华,耀眼至极,可她的双手却紧张地绞在胸前,红唇轻咬,含着紧张的目光看向他,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秦暮离顿时激动了,长安看见他了,认出他了,即使隔着攒动的人头,他们的目光依然相汇在一处,缠绵而热辣。
而此刻,坐在一旁的龙莲却早已经被他彻底无视。
眼见秦暮离久久没有动作,卓奥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葛老爹却是几步上前,恭身一揖道:“王,离在路上救了我们,只他生性孤僻,不爱与人相处交流,还请王勿怪!”
葛老爹说着,已是拉了拉秦暮离的衣袖,他反应过来后,有些不情愿地对着乞力浑王的位置欠了欠身。
能屈能伸,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秦暮离不能冒着这样的危险将自己置于险境,双拳难敌四手,不说救不了长安,或许自己的命都要搁在这里。
“是的,王,请你原谅离,他只是不太通晓人情礼数!”
美歌也急着帮秦暮离解释,像是怕乞力浑王看出秦暮离大周人的身份,自己还微微侧了侧身,挡住了自上位者传来的犀利视线。
罗雅目光闪了闪,不着痕迹地望了一眼长安的方向,却是举杯站了起来,笑道:“今日的勇士之战又让咱们开了眼界,想来寻牧人的队伍里也不乏真正的勇士,让我们为勇士干杯!”
乞力浑王饱含兴味地看了罗雅一眼,他知道的罗雅可不是这般爱管闲事的,刚才这一举动明显是有意图的,这倒是有意思了。
至于那个战斗决胜的勇士,下来后他倒有的是办法让其就范,如今也就不急于一时了。
罗雅一席话倒是给秦暮离解了围,在大家纷纷举杯碗唱喝之时,美歌已是偷偷拉住秦暮离的衣袖退了出去。
葛老爹暗自抹了抹汗,幸好躲过了,他一直担心着阿离的身份会给寻牧人队伍带来灾难,这就像一个隐藏在他心中的不定时炸弹。
若是真被乞力浑王看出什么,连他也脱不了干系。
葛老爹毕竟阅人无数,连美歌都察觉出阿离可能是大周朝的人,他又怎么会不知呢?
阿离不常出手,他们也仅仅是在对群狼时见证了他的身手,只是那时夜黑看不真切罢了。
今日阿离与贡阿的对战,那勇武中带着技巧的伏笔,又哪里是贡阿这个一味只知道横冲蛮干的人能够比拟的?
到这一刻葛老爹才能肯定,阿离的身份定然不简单。
眼见着秦暮离退了出去,罗雅微微松了口气,目光与长安碰触,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便各自移了开去。
长安复又落坐,可心里怎么样也安定不下来,秦暮离被另一个女人拉走的画面在她脑海中重复上演,她坐立难安,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他问个明白。
“毯上粘了针吗,你老是扭来扭去的?”
龙莲瞪了长安一眼,颇有些不解,虽然那场所决斗他看不见,但也知其中有一人呼吸绵长,一听便是学过内家功夫的,另一人却是横冲蛮撞,哪里是对手,决斗不到一会儿便收场了。
强弱对决,势力悬殊,简直没有一点可看性!
“我……”
长安欲言又止,她怎么能告诉龙莲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奔出营帐寻找秦暮离,她等了他那么久,盼了他那么久,如今竟然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另一个女人拉走,她心里只觉得酸涩难言。
“想走就起吧,我待会便让人送你二姐回去。”
龙莲淡淡地抿了抿唇,他的感觉很敏锐,长安必定是有什么事,眼下是怎么也在这里坐不住了。
“嗯。”
长安点了点头,瞥了一眼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角落里坐着的沈玉环,从进了营帐后她便一直很安静地呆着,连那场决斗都没有留意,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而反观乞力浑王卓奥呢,却像个没事人一般,身边美色环绕好不快活,又哪里知道角落里的一个女子因为他而辗转不安呢?
他们俩人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长安叹了一声,收回了目光,对着龙莲道:“那你好好看着她,我去去就回!”
龙莲摆了摆手,已是不以为意地仰面喝下一杯水酒,听着长安快步离开的声音,他感叹似地摇了摇头。
营帐外是呼呼的冷风,长安一钻出去便止不住打了个冷颤,忙裹紧了厚实的皮毛大毡,只是目光左顾右盼,却是早已经寻不到那个离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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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不死心,在无数个营帐外穿插而过,沙石的路面在夜里已经结了冰,轻巧的慢走尚还容易滑倒,长安这一路疾步前行,已经被滑倒多次,索性穿得厚实,人倒是没有伤到,只是大毛毡上已经浮满了冰泥,显得狼狈不堪。
撑住一根搭在营帐外的粗木柱子,长安喘了喘气,她遍寻不着后终是问了人,得知寻牧人的队伍就住在这一片营帐里,可横七竖八地足有十来座营帐,到底哪一个才是秦暮离休憩的地方。
长安有很多的疑问急待解答,那个拉了秦暮离就走的女人是谁,他又怎么会加入了寻牧人的队伍,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呢?
一个一个问题堆在喉间,若是今夜找不到秦暮离,她是注定睡不踏实的,哪怕是将这些营帐一个一个都翻开,她也定要寻到他。
长安刚起了这个想法,便见着不远处至少隔着七八个营帐的位置跑出了一个艳丽的身影,那个女子她一眼便认了出来,只是嘤嘤的哭声和在乞力浑王营帐中那张如花的笑脸很不搭。
美歌哭着向外跑了过来,她身姿矫健,步伐很快,不一会儿便到了长安面前,她仍然在抹泪,目光却无意识地瞄了长安一眼,在错身而过时,她倏地顿住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
虽然红着一双眼睛,但一点也不妨碍她的美丽,美歌一把抹掉了面颊上的泪花,冷着一张脸质问长安。
阿离是不是喜欢这个女人,不然他明明已经为了她与贡阿决斗了,可刚刚在营帐里他为什么又要拒绝自己的热情?
美歌觉得自己受了羞辱,尽管只是在阿离一人面前,这也让她承受不住,偏生出来之时还碰到这个女人,更是让她压抑在心头的怒火一瞬间便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长安抿了抿唇,淡淡地看了一眼美歌,“四外转转,难道这地方是你的吗?”
直觉里,长安对美歌生不出什么好感,这个女人看秦暮离的眼神不仅有着痴恋,还有占有,这让她非常地不喜欢。
说到这里,长安的目光隐隐带着些急切地瞟向了刚才美歌奔出的那个营帐,会不会那里便是……
所以此刻,她一点也没有心情和别人瞎耗,提脚便要向前走去!
“不许去!”
美歌咬了咬牙,张开双臂便拦在了长安的面前,斜扣的衣襟脱了两颗扣子,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呼呼的冷风灌了进来,让她止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刚才,她便是这样扯开了襟口,露出胸前的一片雪白,可阿离的眼睛都没眨一下,恍若无物似地转过了身,他清冷疏离的话语还响在耳侧,犹如冰锥一般扎进了她的心里,“你我断不可能,今后别再做出这般羞耻的事来,让我看轻了你!”
想到阿离,美歌的泪水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被她一手重重地抹去。
若是这个女人站在阿离的面前,恐怕他就说不出这般冷酷绝情的话了吧?
“你想去找阿离是不是?你们俩人早就认识是不是?”
美歌双眼泛着赤红,一把攥住了长安的胳膊,将她整个身子都按到了营帐的篷壁上,眼见长安眸中的惊诧,她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出言威胁道:“他是大周朝的人,你知道大周朝的男子在乞力浑部落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吗?若是我吼出一声,他便会被众人围攻剁成肉酱!”
“你敢?!”
长安咬紧了牙,眸中冷光如刀剑一般射出,直指美歌。
这个女人,前一刻还对着秦暮离殷勤爱慕,后一刻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对秦暮离的爱算什么,还是仅仅只是为了威胁她就范?
“你看我敢不敢?”
美歌得意地冷哼了一声,自以为能够和长安谈条件了。
她心里已经在暗自琢磨着,如果眼前的这个女人能够永远地离开阿离,那么她便会保守秘密,不然的话……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
美歌的如意算盘还没打响,只觉得一点银光在眼前晃过,接着脖颈处便是一疼,她不可置信地瞪向长安,一手还紧紧攥着长安的衣袖,可手指却慢慢地没有了力道,身子一滑便软倒在了地上。
长安是怒急了,也没有空在这里耗着时间,更何况这个女人竟然还敢威胁她。
自从这些银针淬了毒液后,她还是第一次使用,曼陀罗的毒性并不强,但也足够这个女人昏迷一天一夜了。
本来想把这个女人就这样扔在这里,但长安走了几步,又觉着不妥,若是这时被人发现了难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可她又不知道这个女人的营帐在哪里,即使知道,凭借她的力量恐怕也不能将人妥当地弄过去。
长安思绪飞快地转动,瞥了一眼旁边的营帐,终于是一咬牙将美歌给拖了进去,顺手扔在角落里再搭了张毯子,营帐内都燃起的火盆,这样就算不管她也不至于冷死。
长安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这个女人确实够重,若不是她身体日健壮实起来,又被塞外风沙锤炼了一个把月,相信要搬动这样一个异族女人也确实是有些难度的。
拍拍手掌,长安探出头来,营帐外面依然是静悄悄的一片,她估摸着先前的位置跑了过去,心情在这一刻更加急迫。
就是那个营帐,她马上就要到了。
长安双手撑在膝上,喘着气站在营帐前,一手想要撩向帐帘,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复又放了下来。
里面真的是秦暮离吗,这一刻,她反而不敢确定了。
可就在这时,帐帘却从里面被人给撩了开来,长安惊讶地瞪大了眼,一时之间不知该退该留,直到秦暮离的面容如烙印一般在眼前闪眼,她尚未分辨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只觉得腰间一紧,已经被一股大力拉扯着扑进了营帐里,落入一具温暖结实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