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意外地平顺,起初长安还担心着青城会有什么报复行动,但他们到底没有轻易出过王府,就算外人想要下手也没机会,府里的守备在暗中加强了,一切看起来风平浪静。
但长安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稳,盘算着时日,今年的夏末秋初便该是权力更迭帝王交替之时,她只盼着在这之前萧云能将一切办妥当了,他们也能早些远离这是非之地。
可天不遂人愿,一切的变故似乎提早来到,打了长安一个措手不及。
四月初,明王进京为皇上贺寿,那一晚宫廷宴席通宵达旦,可第二日卯时未到便传出了皇上猝死的恶耗,明王莫明其妙地被下了狱,夺嫡之争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前上演了。
京城中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萧云原是想静观其变,但沈国公府已是被拉上了三皇子的阵营,萧郡王府自然不能幸免。
三皇子身边有个青城,那始终是梗在萧云喉间的一根刺,若是三皇子当真即位了,青城的势力必定会更上一筹,到时候会不会掉转枪头来对准他,眼下谁也说不准。
王府外院的书房中,萧云正在伏案查看最近传来的消息,“天网一梦”的能力不容置疑,京城风云变幻,各地藩王也是蠢蠢欲动,想趁势分一杯羹,可依他所见,明王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明王如今虽然被下了狱,可世子还在,握着边关的军政大权,若是京城中稍有异动,怕便有大军压境的危机。
书房的门被人轻轻扣响,萧云微微皱了眉,这个时辰他想不出会有谁,嗓音里不由带着一丝沉郁,“进来!”
门“嘎吱”一声开启,先是一双青色绣花鞋面,往上而至杏色的裙摆微微晃动,再一踏步,长安的身影已是立于门前,她微微牵了牵唇角,努力让自己的面色看起来更为和缓些,“打扰你了吗?”
“长安!”
萧云猛地站了起来,话语中自是有掩饰不住地惊喜。
襄儿从长安身后冒了出来,手中还端着个桃木托盘,盘上一白净的瓷蛊,配上一套碗勺,萧云目光微微扫过,已是无限感动了。
“难为你这么晚了还为我送东西来!”
萧云转过桌案,笑着迎了上去。
长安有些尴尬地侧了侧身,目光低垂,咬唇道:“老太爷见你辛苦,这才让我给你送点东西来,不是我……”
萧云一怔,微微有些失落,但到底没有表现在脸上。
襄儿已是利索地摆好了碗勺,又盛了一碗雪糖银耳莲子羹,递给萧云道:“王爷趁热吃了吧,这可是王妃亲自看着厨娘熬制的。”
襄儿这样一说,萧云的心情又好了起来,看向长安略有些懊恼地瞪了襄儿一眼,他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搁下了碗勺后,襄儿收拾了东西便退了出去,长安却是还坐着未动,只皱眉不语,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萧云心中一动,开口道:“可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长安抬头,先是叹了一声,接着又道:“本不想让你卷入这场是非,若不是娶了我,你也……”
“这些话你莫要说了!”
萧云摆了摆手截住了长安的话头,“夫妻本就是一体,既然沈家是支持三皇子的,我们萧家的立场便也是一样。”
而且到了这个时候,就算他萧云想保持中立两不相帮也不可能了。
三皇子那里有个青城虎视眈眈,而明王那里……就是与沈家的那层姻亲关系,怕是明王一派早已经把他列为了三皇子一党。
就算他根本没有什么动作,也是逃不开这个漩涡的。
“明王那里……应该不会成功的。”
长安有些迟疑地说道:“三皇子是嫡出,外祖家也颇有势力,可明王的母家却是已经没落了,若是他真反了,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不会得到支持的。”
长安能够看到这种局势,萧云不由露出了赞赏的笑意,“但世事难测,眼下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长安点了点头,却不由轻声一叹。
她是想着萧云能在夺嫡之争前便先定了官职外放出去,可现在……若是三皇子登基,那么郡王府今后的命运又会如何?
“不管怎么样,你多加小心!”
长安不由叮嘱了一声,见萧云面色慎重地点头应了,她这才放下心来。
长安怔怔地看向萧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眼前的这个男人似乎变成了她的依靠,也许只是心灵上的一点依托,但她无法想像,若是王府里没有他会怎么样?
老郡王妃眼下已是顾不得她了,如今早赶回了娘家沛国公府,长安知道在前一世里,这沛国公是暗中支持明王的,眼下两虎相争,不管谁人胜出,萧府最后都会受点牵连,功他们不争,只求这祸事不要牵连而上便已是大幸了。
“老夫人如今回去了也好,府中有你主持我更放心!”
萧云忽而一笑,眼珠子一转,不知道在算计什么。
长安心中一跳,似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又道:“关于孩子的传言……当真是从老夫人那里传出去的?”
当初萧云告诉她时,长安还吃了一惊,抹黑郡王府的脸面对老郡王妃有什么好处?
他们是一个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难不成还能有其他?
“你不相信我,也要相信‘天网一梦’的办事能力,虽说是凌妈妈找的人,但她听命于谁这已经不用想了。”
萧云不屑地翘起了唇角,“她的眼中从来便只有自己的利益,妄想我倒了,凭借着沛国公府的势力,她能再扶个可以操控的傀儡起来,这主意她也不是没打过。”
萧云话到这里,语气里不由带了一丝深寒,连面色间都覆上了一层狠厉,屋内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压抑了起来。
长安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得沉默地低下了头,或许萧云与老郡王妃之间有些不被外人所知的过节,这层禁忌她不想去挑破。
“带着孩子好好地呆在家里,其他外间的事不用操心,我自会安排好一切的。”
转头看向长安时,萧云的脸色慢慢缓和了下来,不由走近了几分,蹲在她跟前,轻声道:“等这事情一落定,咱们便离开京城。”
“要不……到时候也带上老太爷一道吧,免得他又想孩子了。”
长安试探着说道:“老郡王妃怕是不愿意离开的……”
“老爷子不会走。”
萧云倒是肯定地给出了答案,也许是知父莫若子,见长安吃惊,他又接着说道:“不过等咱们安定下来,他倒是可以经常来看望孩子。”
长安笑了笑,对老郡王她始终有着一份歉意,她与萧云到底没能给他一个真正的孙子。
四月中,京城的局势便有了变化,听说有人劫了天牢,明王被救出,边关趁势而起,举起了讨伐的白旗。
明王向天下发了檄文,其中痛陈三皇子是如何不念及兄弟情谊,诬陷他弑君杀父,对先皇意外猝死抱了无数的疑问,不排除有心人想要借此争储,以此征战,势要还天下一个公道。
当然,不管明王的檄文说得多么冠冕堂皇,但任谁也否认不了事件的本身便是一场兄弟间的夺嫡之争,只是以另一种光鲜的表相呈于世人眼前。
这场仗终究还是打了起来,明王的队伍一路已经打到了襄阳,但就在这个时刻,却被白墨宸从澜州打来的骑兵给生生阻断了退路,本已经归伏与明王的荆州牧又突然反水,左右夹夹击之下打了明王一个措手不及,致使兵力大减。
至此,战事已成定局。
之后武国公沈平也被派到了白墨宸身边,明王且战且退,最后弹尽粮绝,最终在双狼山自刎,明王一众被尽数歼灭。
听说消息传回明王府时,明王妃深知无望,将全府上下付之一炬,听说足有两百多具尸身被烧成了焦炭,样貌难辨。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又念及先皇恩德,国号继续延用了永泰。
而与明王有旧的一众贵爵官勋,念其亲厚远近给予了不同的惩罚,就连沛国公府都被夺了爵位,老郡王妃没有了倚仗,似乎感觉天都塌了下来。
武安侯白家与国公府沈家却是从龙有功,白墨宸年初才袭了武安侯的爵位,如今直接晋封武安公,连带着庾十四娘也成了国公夫人,俩人的儿子刚一出生便被封为了世子,夫妻俩进京谢恩,长安这才得以一见故人,事过境迁,物是人非,俱都感叹唏嘘不已,这自然是后话。
沈国公府一门两国公的爵位从此世袭罔替,沈长健与沈文重分别被策封为世子,沈家的荣耀与风光一时无两。
正如长安所想,因着老郡王妃母家的关系,萧家毕竟是受了一定的牵连,没有惩罚却也没有奖赏,这点倒让长分暗自松了口气。
户部尚书尉迟大人与抚远公暗地里都为明王说过话,新皇登基后统统被降了职位,连带着陈玉涛与傅明河都郁郁不得志。
沈国公府的大夫人得知这个消息后却是暗自拍掌叫好,两个男人都负了沈家的女儿,如今没了好下场,那自是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