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八是个好日子,也算天公作美,万里无云,是个好天气。
萧怀素一早就起了,但与其他新娘子不同的是,她在出嫁的前一天并没有紧张不安,反倒是睡得尤其安宁沉静,这在新娘里可是不多见。
倒是杜延玉却是顶着一双熊猫眼早早地来了萧家,见了萧怀素神清气爽的模样,一脸的羡慕嫉妒,“知道要嫁个好郎君了也不用这么开心吧,看看我昨夜就没睡好,这纯粹是为你担忧呢!”说着还将一双青眼圈凑了过来。
萧怀素只捂了唇呵呵地笑着,又转头对代儿道:“一会儿给我三表姐化个浓妆,不然别人见着还以为她怎么了呢?”
杜延玉轻哼了一声,“没良心的丫头,还敢取笑我?!”
萧怀素笑了笑,又转移了话题道:“外祖母与舅母他们还没来吧?”眼下时辰还早,即使杜老夫人他们心急只怕也不会来得那样早。
“还没呢!”
杜延玉这才拍了拍萧怀素的肩膀,“你放心,大家都算着时辰的,来早了也是杵在这里不是,也就派我来打个头阵。”说着又可怜兮兮地道:“我还没吃早饭呢,表妹快找些热乎的东西给我添添肚子。”
萧怀素便吩咐了小菊去厨房拿些吃食过来,她倒是用了一些,眼下肚子不饿,不过想着要撑一天去了,她早准备了些简单小巧的零食,总不会让自己忍饥挨饿就是。
看着杜延玉美美地吃着东西,萧怀素也洗梳妥当,坐在梳妆镜前看了看,这才转头对喜娘道:“妆不要化得太浓,还有我不喜欢白白的脸,少擦些粉,尽可能自然些。”
“是。”
喜娘笑着应了,自然是顾主的意见最大,又笑着道:“小姐本就是天生丽质,不用化也是美的,不过是婚礼,为了这份喜庆咱们也要应应景不是。”说着便灵活地动起手来。
萧怀素闭了眼睛任由喜娘捣腾着,心里却在想着宁湛穿起那一身艳红的新郎官袍服会是什么样子。
他惯爱穿暗色的衣服,虽然也好看,衬他的肤色与五官,但总是暗沉沉的未免让人觉得有些压抑,今日的一袭火红色必定又是另一种感觉吧。
红色代表热情,如火如荼,虽然她也曾经向往过婚纱的纯白与洁净,但不得不说只有这种传统的红,艳丽的红才能表达出新人们内心的激动与向往,真正是十分地贴合。
辰时一过,杜家人倒是陆续地来了。
王氏扶着杜老夫人去看了萧怀素,见她正在上妆也没好打扰,正想坐着歇息一下,萧夫人便来请了,“宾客就要临门,上次也是亲家大夫人帮的忙,老夫人也别怪我讨嫌,这次也借您这贤惠的媳妇用用,横竖都是为了怀素嘛!”
原本杜老夫人是不乐意的,不过听到最后一句还是点了头,又嘱咐王氏道:“能帮手的就帮手,不过是萧家嫁女儿,若是有哪些不合时宜的地方,还是要和萧夫人商量着,以萧家人为主!”
就算再紧着萧怀素,也不能喧宾夺主,杜老夫人自然知道这一点,何况有他们一大家子在这里坐阵,晾萧夫人也不敢怠慢了。
杜延雪却是欢喜地在萧怀素身边打着转,一会儿拨弄着匣子里的珠花,一会又看看封了口脂的象牙管子,倒是新奇得很。
杜延玉不得不将她给揪到了一旁,“四妹别捣乱,不然喜娘这妆花差了,你表姐可是要和你算帐的!”
杜延雪转了转眼珠子,机灵道:“那三姐我给你化好不好,我看着喜娘画得好好玩呢!”
七岁大的小姑娘一起了玩心便一发不可收拾,杜延雪也找了各种理由转移她的视线,可小姑娘就是不依不饶的,始终有着一股倔劲。
萧怀素在一旁听着俩人的对话都乐了,不由道:“三表姐,要不你让巧儿来,我看四表妹就是想要练练手了,让她画画也行,若是画差了一会洗了就是。”
小时候的杜延雪倒是文静得很,倒是越大性格慢慢也开朗了起来,不过小孩子有玩的东西才好,不然一没看住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听了萧怀素的建议,杜延雪连连鼓掌,“好啊好啊,还是表姐最好了!”
杜延玉无奈地去找了巧儿来,巧儿倒是十分地乐意,一会儿便带着妆奁盒子并一些珠花发簪什么的,牵着杜延雪便到一旁的东次间玩去了。
骤然清静了下来,杜延玉也松了口气,“以前瞅着四妹挺文静的,怎么我从江南回来后便发现她亦发不老实了。”
萧怀素便回了她一句,“文静有文静的好,活泼有活泼的妙,动静皆宜嘛,小孩子太安静了也不是好事。”倒是对杜延雪有这样的转变欣然认同。
“得,怎么说你都有理,念在你是新娘子,我就不与你拌嘴了。”
杜延玉笑嘻嘻地走了过来,在镜中看着萧怀素的模样,夸赞道:“这样上妆挺好的,不像大姐与二姐出嫁那时,画得跟白面似的,我都快不认得了。”
一番话倒是说得喜娘有些不好意思,只解释道:“其实新娘上妆都是这样的,肤白为美,这洞房花烛又是夜里,灯光照耀着,肤色白些才更美。”
萧怀素与杜延玉相视一笑,显然她们心里并不认同这样的观点,还是自然得好,没有失了真美。
“看看你这俏模样,只怕宁湛看一眼便要被迷晕了去。”
杜延玉在一旁打趣,萧怀素红着脸嗔了她一眼。
“小姐,迎亲的人来了!”
代儿脚步利索地撩帘进了内室,对着杜延玉和萧怀素行了一礼,“夫人让奴婢来告诉小姐,她们也跟着就来。”
“那我去扶祖母过来,你这盖头还是她来为你盖上得好。”杜延玉转身去寻杜老夫人。
倒是萧怀畅来得最快,一边撩帘子还一边笑道:“三妹是没见着那热闹的情景,我倒是听丫环说连秦王殿下带了好些人赶过来了,男方助阵的亲朋可是不少呢!”
“喔?”
萧怀素有些惊讶地转过了身来,看着萧怀畅兴奋得红扑扑的脸蛋上一片喜色,自然不疑有他,心中也定了定。
杜家人本来就为男方迎亲的人不多而抱怨过几句,虽然知道事出有因勉强接受了,但到底比不上人多热闹喜庆,虽然她是不介意的,但长辈难免有话说,如今这样倒是正好。
萧怀畅笑着打趣萧怀素,“看来我这位妹夫还是得秦王看重的,这段日子可是都来了兰陵两次了,若是换了别人只怕也没这样的脸面。”
姐妹俩正说着话,杜延玉也扶着杜老夫人进了屋,连同萧夫人与王氏都赶到了。
众人又将萧怀素一番打量,眸中不无欣慰,又夸赞叮嘱了几句,便由杜老夫人上前为她盖了红盖头。
萧怀素觉得手中一凉,原是杜延玉趁势塞了个苹果到她手中,“捧好了,可不能掉的,到了新房那边再搁下。”
萧怀素轻轻点了点头,目力所及只有红盖头下晃动的金色流苏,与那一双穿在脚上的鸳鸯绣鞋。
屋外已经响起阵阵喧闹声,似乎还有炸响的炮竹声,然后一堆人都涌了进来,说笑声响成一片。
萧怀素只觉得耳边一阵嗡嗡作响,也不知道左右被谁扶着只管跟着往前走就是。
到了萧家正堂拜别了萧逸海与杜伯姝的灵位,又被人搀扶着往外走,她好似听到了宁湛的声音,但很快又被另一片声音给掩没了,心中却也踏实了几分,便顺着的喜娘的牵引往外走。
萧怀素没有成年的嫡亲兄弟,便只有萧怀庆为她送嫁,横竖上一次萧怀畅出嫁时他已经做过一次,这次更是驾轻就熟。
宁湛他们暂住的宅子离着萧家算不得远,不过小半个时辰萧怀素便觉得轿子落定了,宁湛来踢了轿门,又牵着她跨了火盆和马鞍,这才进入堂中。
听着周围的议论声和嬉笑声,萧怀素觉得头更大了,偏生她还什么都看不到,凡事都有别人牵引着去办,好不容易被领进了新房,便又听到好些人起哄要掀盖头。
接着静了静,她便见到一双黑色的方头履映入了眼帘,刚想抬起头来,便觉得眼前忽地一亮。
萧怀素本能地用手挡住了眼睛,四周亮着明晃晃的龙凤烛,那光芒有些刺眼,待她视力恢复后,这才定晴望前看去,不无意外地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庞,唇角便牵了起来。
宁湛正一身喜服站在她跟前,那模样却是尤其滑稽,像是整个表情都冻住了,像是激动,又像是欣喜,还有不可控制的隐隐颤抖。
他身后便有人起哄道:“新娘子那么美,新郎官都看傻了眼!”接着又是一阵哄笑。
“去,谁家有这么美的新娘子不看傻眼啊,你们这是羡慕还是嫉妒啊?”
又有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也夹杂着一丝笑意。
萧怀素只觉得这声音很是陌生不像认识的人,也顾不得烧红的脸,目光只紧紧地与宁湛缠在了一起,心里却有些发笑。
他果然不适合穿红色的衣服,人长得黑了些,穿着这衣服便显得更黑,好在身高还算挺拔,眉目俊郎还有勃勃的英气,是她心目中的模样。
想到这里,萧怀素不由莞尔一笑。
“新娘子笑了,这是看咱们新郎官满意了。”
听到这调笑声,宁湛终于回过神来,只转头斥了一声,“别胡说!”那话语里却是满满的笑意。
便又听那道懒洋洋的声音接着说道:“可不满意又怎么办,眼下堂都拜了,人是不能退了!”话音一落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好了,你们别吵着他们,都出去出去!”
这声音萧怀素听出来了,果真是秦王。
秦王一开口,原本还嬉笑打趣的人果然就收敛了起来,一个个推着笑着出了门。
便有喜娘过来撒了帐,红枣、花生、核桃、桂圆竞相铺在了大红色的床单上,又用锦被给盖住了。
“两位新人坐床了!”
萧怀素便瞅了宁湛一眼,笑道:“还不过来坐着!”
“呃……好!”
宁湛只觉得反应都慢了一拍,他的目光都化成了水,只想紧紧地缠绕着萧怀素,今日的她好美,美得让人心醉,若不是有秦王带领着那帮人过来闹新房,他压根不想他们见着萧怀素。
特别是那敏郡王世子,说的话着实可恶,若不是念着这日子喜庆,他一定扑过去和他好好打上一架,敢调笑他们夫妻,这胆也长得太肥了。
萧怀素端正地坐着,倒是为宁湛的笨拙有些发笑,不过心里一紧一松之下倒是慢慢恢复了平常心态。
成亲嘛,谁不走到这一步,虽然年纪尚小了些,但她也只能入乡随俗了。
喜娘又端上了一碗饺子,照例让萧怀素咬了一口,等着她吐出来才笑着问道:“生不生?”
萧怀素飞了宁湛一眼,见他满脸期待的眼神,不由咬着唇羞涩道:“生……”那声音细若蚊蝇,倒是让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
她才不想那么早生孩子呢,至少也要等到十八岁成年吧,不然身体都没有成熟起来,这生孩子得有多亏啊,这事得和宁湛商量商量。
喝了合卺酒后,喜娘与丫环便都退了出去,只留了宁湛与萧怀素坐床。
宁湛这才自在了起来,又将衣襟敞开了些透气,转向萧怀素问道:“你饿不饿,我拿些东西给你吃!”
“我不饿,再说我也吃过了。”
萧怀素笑着对宁湛眨了眨眼,右手腕一翻转,掌心里便摊出了个白色的布袋,“早做好的点心,又酥又脆也不占地方,在轿子里我便吃了好些,你尝尝?”说着打开了布袋,挑了个金黄?色的圆形果子喂到了宁湛的嘴里,“里面还有芝麻糖馅的,可好吃了!”
“好吃,很甜!”
宁湛的目光片刻都不想离开萧怀素,又伸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蛋,“怀素,咱们终于成亲了!”
“嗯!”
萧怀素轻轻地点了点头,明净的瞳眸里都是他的影子,心跳却在不知不觉中加快了起来,只觉得搁在脸上那只大手火烫火烫的,让她脸上的温度都生高了起来,此刻不用看也知道是红了一片。
宁湛压下了心中的激动,若不是想要早一刻拥有萧怀素,他们大可以回到京城再拜堂圆房,可是他渴求她的心是那么强烈,真是一刻都不想再等了。
等着她长大成人他已经等了那么多年,这心里一直烧着一簇火苗,没有得到她的浇灌又怎么能平息下来?
“闭上眼!”
宁湛的大手抚向了萧怀素的眼睫,轻轻向下一抹,她便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只是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时,呼吸略微有些急促了起来。
下一刻,唇上便骤然覆上了一层温热。
萧怀素只觉得心跳都漏了半拍,俩人就那样唇贴着唇,身体僵直着,谁也没有动上一动。
过了好半晌唇上才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而她只觉得全身发软,身体一侧便倒在了宁湛的怀里,任由着他带领着她踏入一个未知的世界。
这种感觉太过美好,美好地让人感觉到不真实,就像一脚踏在了云端,若是不紧紧地攀着他的手臂,萧怀素定会想要放声尖叫。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几分试探,几分热情,还有几分生怕惊扰到她的小心翼翼。
萧怀素只觉得头晕脑胀,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已经忘记了思考。
不知道等了多久俩人才分了开来,萧怀素都要不能呼吸了,赶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宁湛便笑着伸出手指点在了她圆润的鼻头上,“待会我还要去敬酒,眼下先放过你!”话虽这样说着,可圈住她的一双手臂却是越收越紧,就想这样将她给嵌进身体里,密密贴合再不分离。
“好,你可别喝醉了。”
萧怀素双颊泛红,连嗓音都透着一丝柔顺,只静静地依在宁湛的胸膛,感受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岁月静好,若是能一直这般该有多好。
萧怀素心中感叹了一声,忽又想到了不什么,不由仰头问道:“听我二表哥说,那一日在商行见着你与观澜在一起喝酒?”
“这你也知道了?”
宁湛不由讶然,又暗自腹诽杜延意真是个大嘴巴,事后虽然有侍从向他禀报过那一日杜延意也出现过,可他压根没往心里去想,没想到转眼这人就将话给递了出去。
“二表哥当笑话讲给我听呢,说是你醉得打拳,观澜还在一旁唱歌呢,你们俩人一唱一和的倒是配合默契得很。”萧怀素说着用手肘捅了捅宁湛,揶揄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俩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了?难不成以前就认识?”
宁湛赶忙矢口否认,“这是什么话,以前我当然不认识,那个时候我都在归元宗呢,下了山后也就只认识了你。”
“那你们怎么会在一起喝酒的?”
萧怀素却是不依不饶,一手缠在宁湛垂落在耳边的一缕乌发,拉近了俩人的距离,又俏皮地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挑眉道:“老实交待,不然有你的惩罚!”
宁湛舔了舔唇,眼神火热,“若是这样的惩罚,我情愿天天受着!”
“美得你了!”
萧怀素笑着对宁湛吐了吐舌,又懒洋洋地依在他怀里,舒服地伸了伸手脚,仰头道:“六爷,我正洗耳恭听呢!”
宁湛无奈地叹了一声,便将那日自己去商行提验货物,叶观澜好似专程在那里等着他一般,自然男人们之间的对话就省去了,最后便拼上酒了,然后喝得不省人事,等着清醒过来时已是第二天了。
“你能喝,他也能喝?”
萧怀素怔了怔,有些担忧地摇头,“你不知道他从小便体弱,虽然这些年看着好些了,但怎么也比常人体虚,你竟然和他拼酒,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事……”
“应该不会有事吧……”
宁湛看了萧怀素一眼,“叶兄那模样也不像是体弱多病的,他离开时还给我留了话,说以后在西域寻了烈酒要再与我喝上一壶,他既然这样说也不会这般不经事吧?”话到最后连他自己也有些不确定起来。
叶观澜体弱多病?怎么看也不像啊,他只觉得这人贼精,除非他愿意,别人只怕算计不到他的。
萧怀素摆了摆手,“罢了,横竖他都已经离开兰陵了,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会照顾好自己的!”说罢笑着牵了宁湛的手,打趣道:“倒没看出来你们俩人竟是称兄道弟了,这关系果真是一日千里呢!”
“以前没见过不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如今酒也喝过了,觉得这人还不错,还算实在。”宁湛牵唇一笑,又搂紧了萧怀素,“你的眼光自然不会错,不过嘛……”带了个长长的转折音,“以后没必要还是少见面,这种应酬的事情交给我们男人就好,你说是不是?”
“好,我都听你的。”
萧怀素笑着点头,心底却也知道叶观澜这一走要再见到他只怕难了。
而这时巧儿却在外面敲门禀报道:“少奶奶,前院来人催六爷去敬酒了。”
萧怀素便起身为宁湛理了理衣袍,又叮嘱他少喝些酒,若实在不行吃些点心垫垫胃,身体要紧,应酬倒是其次,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大一通,直到被宁湛给吻住这才作罢。
又一个深吻过去,萧怀素再一次软倒,连什么时候被宁湛给抱上了床榻都不知道,只听他在耳边哑着嗓音道:“等着我,嗯?”
那尾音缠绵就像带了个钩,直让萧怀素软到了心里去,不由羞涩地点了点头,“你早些回来,我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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