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穿衣镜,我看到自己的后背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一大块紫红的斑,像是大面积的淤血,又像是死人身上的尸斑。
一块一块的红斑,很整齐又很密集的集中在后背上,恶心,看着会让人眼晕。后背上的皮好像都紧绷着,轻轻用手一按,淡淡的血迹好像就从细小的毛孔里渗出来,血迹很少,很淡,但是放在鼻间闻闻,会闻到一股腥臭味。
我心里顿时开始烦躁,不过转念想想,烦躁不会有任何用处,也不会让事情有任何转机,越是这个时候,越要保持必要的镇定。我用酒精把后背擦了一下,穿好衣服。
这条路,看起来是非走不可了。
我跑到九婆家里,跟明珠说了几句。我告诉她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时间不定,让她呆在九婆这儿好好的配合治疗。
“有句话,我知道说了可能没什么用,但还是想跟你说一下。”明珠也没有问我究竟到哪儿去,只是在我临走的时候对我说:“那个地方,最好不要去了。四年之前,我一直认为,只要人有一颗恒心,任何问题都可以解决,可现在,我认为,只有活着,才是最真实的,有些事情,该放弃的,就放弃吧。”
我明白,她说的那个地方,就是雷口山区的深处,四年的时间,可能会改变一个人的想法。但我和明珠是不一样的,她离开了雷口,就可以永远离开,重新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去开始新的生活。
而我,不去雷口,只剩下一条死路。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怎么解释,思来想去,最后只是笑着,对她挥了挥手:“好好修养,总有一天,你会和以前一样。”
我离开了村子,从这里前往雷口深山的路,已经走过,我记得很熟。在雷口山区里,老羊倌可能是唯一一个明面上威胁,他死了,可我并不轻松,身体还有心理的压力随着路程的深入渐渐增大,尽管表面看起来,山区里是那么平静,然而走了两天以后,我预感情况在恶化。
我能感觉身体那种“背着一个人”的征兆逐渐加重,尽管带有沉重的背包,可是取下背包以后,那种负重感已经能够察觉出来。而且,脊背上那一块一块整齐又密集的红斑,颜色变深了,每天早上从梦中醒来时,随手一摸,就能摸到从皮肤下面渗出的像血一样的液体,液体很臭,在山里没办法保证随时找到水源来擦洗,所以这股臭味从身躯弥漫出来,有些刺鼻。
这是一个非常非常不好的征兆,让我感觉这些红斑可能会溃烂,腐蚀我的身体。
在逆境的驱使下,我又加快了速度,想早一点赶到那个地方去。路刚走过,很熟,沿途也暂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和意外,所以我走的很快,背包里的物资还没有消耗一半,就走到了老羊倌所在的小村。
老羊倌死了,可我对小村还有莫名的恐惧,只不过这里是必经之路,不走不行。我尽量远离小村,从附
近的小山翻越过去。站在山顶朝小村所在的位置望去,小村看似还是原来的样子,死寂的没有任何生机,一想起那些低矮的小屋里囚禁的爬行人,我心里就很不自在,匆忙的绕了过去。
等到过了小村,后面的路又成为未知数,我没有走过。关于那个地方,除了老羊倌最初给过一些提示之外,我再没有其余的线索。平心而论,我不愿意相信老羊倌的话,但老羊倌出现在脸盆中时,他很清楚的说过,要我到那个地方去。
既然他要我去,那么他就不会在路线上对我撒谎。我按着老羊倌最早指明的方向,朝前继续走,他说了,小村距离那个地方,已经不远,最多两天的路程。
山区的盛夏,绿意盎然,雷口这里的生态系统还没有遭到严重的破坏,植被和动物的数量很多,但是很可能是老羊倌之前跟我讲述的那个贺二牛的故事留下了阴影,越往前走,我就越感觉这一片片生机勃勃的植被后面,好像隐藏着见不得光的东西。
我就不断的自我安慰,不能自己吓自己。
走了一天左右,已经算是彻底进入了雷口山区最中心的位置,没有路,很多地方好像一千年都没人涉足过,草长的有半人深。我走的开始吃力,后背上的痛感一直在恶化,渗出的腥臭的血迹也越来越多,每过几个小时就得用干净的布把血迹擦掉。
但我不能停下,无论老羊倌的提示到底是陷阱或者真正的活路,我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走下去,可能还有一丝希望,不走,肯定会死在路上。
我打起精神,继续朝前走,一边走,一边要把脚下长的特别茂密的草拨开,走到临近中午的时候,我抽了抽鼻子,半空的太阳很毒,又没有一丝风,走到这儿,我嗅到了一股很淡很淡的血腥味。
这股味道夹杂在我身上那股难闻的气味中间,如果一粗心,可能就闻不出来了。只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可让我心里产生了警觉,这个地方这么荒,是从哪儿飘出的血腥味?
我马上放慢脚步,身上没有别的武器,只有刀子,我把刀子握在手里,努力分辨气味的具体来源。
分辨了一会儿,我踩着半人深的野草,朝左边挪动了几步,很快,我看到前面的草丛里有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那团东西很小,好像一只兔子,兔子皮被剥掉了,身上的肉也被什么东西啃的斑斑驳驳。
哗啦……
就在我想再看的仔细一点的时候,从旁边的草丛里骤然传出一阵铁链抖动的声音,我的反应已经足够快,但那阵声音还没有断绝,草丛里唰的爬出一道身影,几乎是贴着草皮飘到我跟前的。
紧跟着,我觉得脚踝一紧,被这道身影结结实实的抓住,脚踝被抓紧,对方又用力一拖,我脚下打滑,踉跄倒地。这道身影快的让人眼花缭乱,我倒地的时候,他飞快的扑到我身上,我刚想用膝盖把他顶下去,脖
子立即被他手里的铁索给缠住了。
“你动一动,我就要你的命!”这道身影此刻就趴在我身上,那张脸距离我只有二十厘米。这是个男人,头发和胡子杂乱不堪,用铁索缠住我脖子的时候,他恶狠狠的发出警告,我能看见他嘴角粘着的血迹。
我心里一沉,从他腰里那根铁索就能看得出,这个人和明珠一样,都是当初被老羊倌囚禁在小村里的爬行人。小村里有不少爬行人,老羊倌活着的时候,负责看管他们,爬行人没有机会逃脱,老羊倌一死,情况就不一样了。
而且,眼前这个爬行人的情况,和明珠没有区别,很多意念不坚定的爬行人被老羊倌的破锣迷失心智,迷失心智的爬行人有机会时常被放出去“放风”,但思想难以攻克的爬行人,就会受到严加看管,这个爬行人腰里束缚的铁链能说明一切。
我意识到,眼前的人很危险,因为肢体的残缺,再加上长年累月不人不鬼的囚禁生活,很可能让他的心理产生扭曲,性格也变的阴冷。爬行人只是腿不能走路,但双手更有力,更灵活,可以跟蛇一样飞快的爬动。
“我问一句,你说一句。”爬行人在囚禁期间没有任何机会说话,他的语气和嗓音听起来生硬而且别扭,两只眼睛透射着冰冷的光,真的就像一只危险的爬行动物:“你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干什么!”
“从安阳来的,来挖崖柏。”我全力保持冷静,在爬行人面前,不能有任何的疏漏,只要出现任何疏漏,可能就会引起他的怀疑,继而攻击,在这种荒僻之极的地方,死一个人,和死一只兔子没有任何区别。
“你不是!”爬行人只盯着上下扫了一眼,冰冷的目光就散发着戾气,还有浓重的杀机,他的眼力太强了,我的谎言在他面前不堪一击,他一只手稍一用力,铁索哗啦一响,顿时勒的我喘不过气:“最后一次机会,你是干什么的!”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了,我不怀疑爬行人会杀掉我,但我怎么说?把自己的真正来意暴露出来?即便说了,对方也不一定会信。
爬行人死死盯着我的眼睛,我的目光还有表情只要产生一丝波澜,他都会察觉到。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而且我不想因为恐惧而让对方猫抓耗子一样的戏弄我,我喘不过气了,脸庞发胀,但没有一丝求饶的意思。
“嘴还很硬。”爬行人露出冷笑,已经快要把我勒死的铁索又紧了紧,他眼神里果然有一种戏谑的快感,这种人受到非人的折磨,心理肯定不正常了,他会把自己所受的折磨转加给别人。
脖子上的铁索越来越紧,我无法呼吸,因为缺氧,脑子甚至开始出现恍惚。可能用不了两分钟,我就会因为窒息而死。
突然,爬行人冰冷暴戾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的光,他随手松了松铁索,抓着我的衣领,用质疑的语气问道:“你,去过那个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