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这次来,还有个东西要献给蒲大人。”
严正谦神神秘秘地说了这么一句后,在袖子里鼓捣半天,掏出三两个圆滚滚的洋芋放在蒲廷南面前,一脸献宝似的讨好:“这便是下官要给蒲大人的东西,亩产千斤的高产粮食作物——洋芋。”
“洋芋?”
蒲廷南拿起一个洋芋在手里端详一番,好奇地问道:“你说这东西能亩产千斤?真的假的?怎么以前从没见过?”
严正谦满脸兴奋,介绍起洋芋来滔滔不绝:“当然是真的!洋芋原产自亚墨利加,不是我大夏的作物,后来是由佛郎机人带来我朝的,被他们称为‘破踏踏’。咱们本地人觉得这名字不好记,见其长得有几分像芋头,又是漂洋过海而来,就把它叫做洋芋了。”
“洋芋在叙州府已经有很大范围的种植了,播种的时候每亩用种三百斤,等到收获的时候,少说能有一千五六百斤,若是运气好一点,亩产两千斤也并不稀奇!”
“亩产两千斤!天下竟有产量这样高的粮食?!”蒲廷南吃了一惊,把手里的洋芋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硬是没看出来这么个小小的东西竟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在叙州府时,严正谦对顾云霁种植洋芋一事的态度十分消极,但他不是傻子,表面上对洋芋嗤之以鼻,不代表心里也是这么想的。相反,他实际上很看好洋芋的未来发展。
洋芋有多高产,严正谦是亲眼见过的,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当初顾云霁的所言句句非虚。
可以说,这次陈循洲大幅加租,佃户们还能忍气吞声没有联合起来造反,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洋芋——毕竟对百姓来说,只要有一口吃的,就不算天无绝人之路,也就不会有大量的人铤而走险选择造反。
然而严正谦明明很重视洋芋,在顾云霁面前表现得却还是很不屑,主要原因有两方面。
其一是他放不下脸面,最开始顾云霁试图说服他和陈循洲,请求府衙拨款买种子时,他们的态度十分拒绝,逼得顾云霁没办法只能找范黎拿钱买种子。
如今洋芋推广的效果出来了,洋芋有多重要大家有目共睹,要严正谦舔着老脸在一个毛头小子面前伏低认错,承认自己当初判断失误做得不对,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其二就是洋芋虽然当做税粮交上去,但到底也是粮食,是粮食就能吃,何况还是如此高产的粮食,能让千千万万的人吃饱饭。朝廷现在是不知道还有洋芋的存在,但凡知道了,就一定予以重视,第一个献上洋芋的人自然也就荣耀加身,前途无量了。
正儿八经地要将洋芋献给皇帝,肯定是层层递报,先是叙州府内部商量决定,知府、同知、通判联名向布政司汇报,布政司知道了之后又向中央汇报。到了京城,还要在内阁、皇帝、吏部户部等地转多道的手,过程很繁琐。
如此一来,不仅效率低,未必能在严正谦调任之前给他记功,而且他还得跟每一个环节的人共享功劳。尤其是顾云霁,他是最早发现并且种植洋芋的人,绝对也是朝廷论功行赏时获利最多的人。
与其这样,还不如严正谦私下里将洋芋献给蒲廷南,蒲廷南作为省一级的长官,可以直接向皇帝上书,年底时还要回京述职,他届时就能以个人名义把洋芋再献给景丰帝,在景丰帝那里记一个首功。 蒲廷南在景丰帝心里记了首功,严正谦自然也能在蒲廷南这里记首功,把属于顾云霁等人的功劳揽到自己和蒲廷南两个人的身上,这便是他的盘算。
说来讽刺,严正谦平日里对顾云霁种洋芋冷嘲热讽,如今却还要偷人家的功劳来装点自己的政绩,撒起谎来丝毫不脸红:
“洋芋在亚墨利加是很常见的东西,但此前在我大夏还未有种植,是下官偶然在西洋商人的船上发现了此物,拿了一点回来试种,这才知道此物的产量高得惊人,仅用一亩地就能种出好几口人一年的口粮。”
“而且洋芋一年还可以种两季,春一季,秋一季,两三个月就能收获,种在旱田上,种起来方便又省事,还不占稻子的水田用地。说是上天赐给我大夏,让我朝百姓丰衣足食的仙粮也不为过。”
见他把这东西吹天花乱坠,蒲廷南将信将疑:“你别吹太过了,要真是有你说得这么好,我们还种稻子麦子做什么?让百姓全种洋芋不就好了?”
严正谦道:“我真的没有吹,蒲大人,下官说得句句属实啊。洋芋当然不是十全十美,吃多了烧心,肠胃不舒服,对咱们来说,也就是餐桌上添了道菜罢了。家境稍好一点的富农都不太稀得种,只有那些吃不起饭的贫苦贱民种得多,混口饭吃而已。”
“这回蜀中大旱,陈循洲还敢加那么高的租子,就是因为佃户家里多多少少都种了洋芋,他就算把稻子全部收走,百姓们也都还有一口饭吃。”
说到这,严正谦自信地拍拍胸脯,胸有成竹道:“蒲大人,现在或许还看不出来,等到年底,等百姓们的存粮吃得差不多了的时候,下官敢向您保证,叙州府饿死的百姓一定是四川众州府中最少的,究其原因,就是因为有这洋芋在。”
这番话倒是有些可信度,蒲廷南饶有兴味:“这么有信心?若真是那般,严知府,朝廷可就要给你记大功了。”
严正谦拿起一个土豆捧到蒲廷南面前,谄媚笑道:“这哪是下官的功劳,这分明是蒲大人您的功劳啊。下官只是将洋芋带入叙州府,百姓们自发种植,是蒲大人您高瞻远瞩,发觉此物非凡,头一个将其进献给陛下,您才是朝廷要记大功的人呐。”
蒲廷南意味不明地看着他:“洋芋高产,将来必能影响整个大夏,这等卓然政绩,严大人肯让给我?”
严正谦仍是一脸讨好:“什么让不让的,这本就是大人您的啊。”
蒲廷南笑了笑,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严大人,我也不同你绕弯子,你将这样的功劳给了我,我肯定也不能让你落个两手空空,想要什么尽情开口吧。但凡是我蒲廷南办得到的,无有不应。”
听得此话,严正谦眸中闪过一瞬的惊喜之色,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有几分试探道:“下官听说,布政司内的右参政丁忧回乡了,下官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