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艺会的场地选在郊外的空旷地带,这里地势平坦,视野开阔,有一大片事先平整过的草地,作为游艺会的主要赛场,可以用来进行蹴鞠比赛或者打马球。
旁边还有一条较浅的河流,河水清澈见底,当做生火做饭的日常用水是完全足够的。离河不远处,就是一排排整齐的帐篷,供人休息睡觉,这会儿已经不少人进进出出地安放行李了。
“嗯——哇,这里的景色真不错。”
马车刚停下,苏旗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深深呼吸了一口这里清新的空气,一脸陶醉地感叹道。
顾云霁四周看了一圈,发现这里山清水秀环境清幽,的确是个游乐赏景的好地方。他抬头望去,不远处的主赛场四周用低矮的隔板围了起来,看不清里面的情状,只瞧见旁边临时搭建的凉棚下,隐隐晃动着不少人影,似乎很热闹。
一个接待走了过来,对着徐承裕道:“可是鹿溪书院的徐山长?游艺会尚未正式开始,诸位可以先把行李安顿好,稍作休息。贵书院的帐篷在这边,请随我来。”
徐承裕应了一声,便带着鹿溪书院的众人跟了上去。
每个人的帐篷都是事先分配好的,前面视野最佳的一排,是杭州府的官员和两所学校的首脑,其次是本地的显贵乡绅,以及各家的女眷,再后面则是顾云霁等普通学生所住的帐篷。
女眷们的帐篷被围在正中间,是特意隔出来的一部分区域,四周都有膀大腰圆,看起来力气颇大的中年仆妇在旁守护,男子轻易进去不得,相对比较隐蔽,不至于随便被外男冲撞了。
顾云霁见此稍稍定了定心,看来徐书华即便没有父亲陪同,也是很安全的,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其实连顾云霁自己都没发现,不知从何时起,时刻关心徐书华的安危,已经成了他下意识的行为了。
见顾云霁一直在打量这周遭的布局,仿佛在寻找什么,苏旗憋着笑意,走过去调侃道:“找什么呢云霁?徐小姐的帐篷在最里面,这儿可看不见。”
顾云霁微窘,欲盖弥彰地道:“说,说什么呢?我只是看这荒郊野外的,也没个人烟,担心树林里会不会有野兽之类的,万一什么时候窜出来伤到人就不好了。”
苏旗朝一旁的树林里望了一眼,说道:“这林子里早被官兵清得干干净净,连灌木都没几丛,能有什么野兽?要是发现窝兔子都算你运气好。我都不知道该说你是杞人忧天呢,还是——关心则乱呢?”
说着,苏旗冲他挑了挑眉,一脸的意味深长。
顾云霁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行李既然已经放好,我就先去找老师了。”
话毕,也不管苏旗如何反应,自顾自地往前走去。苏旗见状摇头失笑,继续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主赛场旁边的凉棚里,一身绯色官袍坐相十分威严的杭州知府陆显知,在看见徐承裕几人走来之时瞬间起身,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
“徐先生!许久未见,不知先生身体可好?学生自上任以来俗务缠身,也没个机会上鹿溪书院前去拜见,望先生不要介怀啊。”
徐承裕道:“陆大人客气了,大人既为杭州知府,自然当以公务为要。何况老夫如今远离庙堂身处乡野,不再参与朝政,难为大人还惦记着我这个老头子。”
陆显知不赞同地“欸”了一声,说道:“先生怎能这样说呢?您是我的座师,尊师重道天经地义,我关心您是应该的。何况先生桃李满天下,门生故吏无数,也就是您不喜虚名,不然前来拜见的人都要从杭州府排到松江府去了!”
徐承裕致仕回乡,身上并无官职,按理说,本地官员对他的态度不必如此谦恭。但徐承裕是陆显知及第那一届科举的主考官,二人是座师与门生的关系,无论何时陆显知都得叫他一句先生。
何况徐承裕至今仍在教书育人,不知往朝廷输送了多少科举人才,可谓是德高望重,别说是身为门生的陆显知,即便是杭州府的其他官员,也不敢有丝毫怠慢,此时个个都是满脸堆笑,对徐承裕礼遇有加。
看着几人十分热情地寒暄吹捧,顾云霁心里感慨连连。
难怪前世明朝中后期党争激烈,虽说科举这样的选官方式相对公平,抑制了门阀大族的势力,但还是不能阻止官员们寻靠大树,上下串连一气。
谁和谁是同乡,谁和谁是同年,看似毫不相干的两个人,算起来总能沾点亲带点故。为了平顺的仕途和自身的利益,亲友之间互相抱团,政敌之间互相攻讦,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譬如顾云霁自己,他的出身就决定了他将来进入官场之后,会代表江南士子的利益,会和顾氏亲族、徐氏一派尤为亲近。他不需要站队,因为他的立场,是一早就决定好的。
当然,党派相争不一定全是坏事,也可以维持朝廷的平衡,避免某家一手遮天。只可惜诸方势力此消彼长之时,不可避免地会有人成为牺牲品,在党争之中被淘汰掉。
在官场中行走,不仅要有干实事的能力,还要有认清时局的眼力。处理人际关系,揣摩皇帝态度,做好职内本分,都是同等重要的事情。
海瑞为人刚强正直,清名永传后世,百姓称其为海青天。可他做官之时,却饱受朝中排挤,不为上官所喜,屡次得不到重用。若不是他立身足够正,对自己的要求苛刻到几乎违反人性,让旁人如何都抓不到他的错处,不然早就死了好几回了。
所以有的时候,懂得变通、明哲保身,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在顾云霁出神之时,几人已经寒暄完毕,纷纷将目光落到了身后的小辈之上。陆显知上下打量了一番顾云霁,说道:“这位,应该就是徐先生今年收的关门弟子吧?”
顾云霁闻言上前行了一礼,躬身道:“学生顾云霁,见过诸位大人。”
这时,耳边传来一道年轻又略带张扬的声音:“顾云霁?原来阁下名叫顾云霁,当真是好巧。”
顾云霁循声望去,正好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