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亲王的丧事办得很热闹,和硕亲王是亲王中的最高级别,丧仪自然不会含糊,何况这是皇上亲自下的旨,何况理亲王的儿子理郡王圣眷颇隆,何况淑慎公主亲临驾到祭奠灵前。因此,虽然是圈禁的废太子的丧事,内务府与宗人府丝毫也不敢含糊,更不敢胡乱应付。
不过,有道是人多口杂。对胤禛来说,此事他已办得仁至义尽无半点挑剔,诸多朝臣百姓也是这样认为,但也有些人不是这么想的——说他惺惺作态、收买人心已是轻了,更有那一等居心叵测之人认为废太子之死根本就是一个谜团说得明白点,他们认为废太子根本不是所谓的“病死”,而是“他杀”,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凡这么想的人人心头都明白
胤禛自认为问心无愧,根本没往这上边想去,玉容旁观者清,早预料到极有可能会出现这种流言,因此自废太子去世之后,便一直命人暗中打听。很不幸的,果然被她猜中了
她生怕胤禛知道后又生事端——依照他那眼中揉不得沙子的个性,是非要弄个清楚明白不可的而这一来,天知道又要牵连多少人。于是她便暗暗嘱咐宫中各人、暗示允祥等不许在胤禛面前吐露半个字。依照她的想法,时间长了,说的人厌了,流言自然会越来越淡消逝于无形。
不想,七月二十三日,宗人府的左宗正又来圆明园了
恰是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刻,玉容与胤禛在福海中的蓬岛瑶台赏花钓鱼。蓬岛瑶台坐落于福海中央,四面环水,湖风凉爽,由三座小岛组成,各岛之间有覆顶的木桥连接,岛上遍植垂杨、榆槐、香樟、松柏等树,树树合抱,主干冲天,枝繁叶茂,其间又有许多桃杏、合欢等树,越加遮天蔽日,阴凉匝地,推窗即可垂钓赏荷,是消暑的最好去处。
这一日更是无比热闹,除了胤禛与玉容,允祥、淑慎公主、弘历弘昼带着两位小皇孙、小格格也在,玩得十分开心。
园外的左宗令急得团团转,陪笑着让人通禀。起事处的人没有资格随意入园,一层一层报到了九州清宴,留守九州清宴的云儿皱了皱眉,道:“万岁爷今儿好不容易得闲乐一乐,偏他们又来了你去问问,若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明儿一早再来吧”
小太监忙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回来道:“左宗令说这事不是十万火急却也不小,若今日不得禀报皇上,只怕将来皇上追究起来担当不起”
云儿想了想,便道:“那就让他先候着吧,皇上这会也不知在园子里哪一处呢等皇上回来再说”
左宗令无可奈何,只好按捺下满心焦急,怏怏等在起事房,苦着脸不住叹气。
直到落日西沉,暮色临降,胤禛才携着玉容说笑着姗姗而来。回到天地一家春,胤禛一边由小太监服侍更衣擦脸,一边习惯性问可有没有什么事?云儿便回宗人府的左宗令又来了。胤禛神色一滞,道:“宗人府最近是怎么回事?怎么老往圆明园跑?传进来罢”
胤禛万万没有料到,左宗令会带给他这样一个消息:圈禁在宗人府高墙深院中的大阿哥胤缇上吊自尽了
“这是怎么回事”胤禛的眼睁得老大老大,浓眉深蹙,凶狠的瞪着左宗令。虽然他与大阿哥胤缇素来没什么感情,甚至可以说是相当不睦,到底他也是他的兄长。如今他莫名其妙的上吊死了,他可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胤禛越想越怒,脸一沉,冷冷喝道:“你们宗人府好大的胆子”
“奴才冤枉”左宗令双膝一软,扑通跪了下去,浑身筛糠一样抖了起来,牙齿咯咯打架。他磕头颤声道:“皇上明察奴才们就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乱来啊”
“那大阿哥好好的怎么会自杀?”胤禛砰的一拍桌子。
“奴才们也不知道,”左宗令强自定了定神,道:“中午小太监过去送饭时就发现大阿哥吊在房梁上,救下来时已经气绝了。奴才们,奴才们吓了好大一跳,真的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呀”
胤禛冷着脸一动不动盯着他,半响才道:“这些天可有什么人见过他?或者传递过什么话?”
“没有,没有大阿哥是圈禁之人,奴才们就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乱传话传递东西、更不敢放人进去。”左宗令听了这话吓一大跳。他口中不得不这么说,实际上被胤禛一言点醒,他自己也不禁有些疑心起来。
“哼”胤禛道:“离了朕的眼皮子,有什么是你们不敢做的”这些钱能通神、见不得光的事,他在做皇子时可见得多了只是积弊极深,对于这种官场惯例,他自知不可能断绝,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不过,如今既然出了事,就不能含糊过去
“给朕好好的查,大阿哥不能死得不明不白不,光你们宗人府还不够,会同刑部、都察院一块查,去吧”
“嗻,奴才这就去办”左宗令如释重负,有刑部和都察院参合进来最好不过,这样还可以分散分散责任。
刚刚转身欲退,他又回头单膝跪下,道:“奴才请旨,大阿哥的后事——”
胤禛沉默半响,道:“按贝子品级办理吧”
“嗻,奴才告退”左宗令得了圣旨,忙回宗人府复命去了。
这里胤禛犹自闷闷进入后殿,他是怎么也想不通,胤缇好端端的怎么会自杀?
玉容斟了茶递给他,轻轻道:“皇上真让刑部和都察院一起查这事?”
胤禛点了点头,放下茶碗,叹道:“朕怕宗人府搞鬼虽然胤缇十恶不赦,到底是皇阿玛的骨血,朕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玉容沉默着,轻轻“哦”了一声,心里却隐隐感觉不妥。这种感觉飘飘忽忽的,很淡,但却分分明明的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