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可以光明正大的偶尔上八贝勒府,玉容渐渐发觉自己比从前更没自由了。弘辉已经拜了先生进书房读书,不再有空来找她玩,反而那拉氏几乎每日不定时不是到荷风院坐一坐,就是差人来请她去坐坐。红果果的监视啊!简直让她有苦说不出。毕竟,人家脸上又没写着“监视”二字,反美名其曰:生怕爷不在家她闷坏了!面对这样的贤妻大姐,她还能怎么样呢!
然而,当那拉氏今天再来的时候,一柄亮闪闪的飞刀不知从何处直飞向她面门,吓得她面色雪白,睁大着眼,僵着身子好半响才“哎哟”一声瘫软在丫环身上。她向来端庄,于旗人尚武一道向来不感兴趣,对刀光剑影之流更是深恶痛绝,听见看见都会不自在。这一刀简直就是略着她的耳鬓而过,“铮”的一下钉入身后的木门,怎能不令她胆寒?
这下突如其来的变故,把所有人都惊呆了。
玉容面色大变,呵斥着小山、云儿等扑通扑通全部跪下请罪。玉容脸色苍白,颤抖着,向那拉氏哀哀切切道:“姐姐恕罪,姐姐恕罪!妹妹一时大意没想到姐姐会来,跟几个奴才活动活动筋骨,没想到差点闯了大祸!好在姐姐福大命大,有佛祖庇佑,不然,不然妹妹一百条命也不够赎罪的!”
那拉氏喘着气,扶着丫头四下打量,果然她们几个手里拿刀拿剑的一身劲装,可不是在练武吗?她定定神,舒了口气,道:“好了,起来吧!你也是的,折腾这个做什么呀!难道还愁爷府里没有侍卫保护周全吗!”
玉容低头起身,向那拉氏屈膝微微一笑,道:“姐姐误会了!妹妹这几日只觉身困体乏,只是想活动活动筋骨,增强增强体质而已,本想去花园子里练,又生怕下人们看到了不端庄,传出去也不好听,所以才躲在院子里,哪想到——”说着抬眼望了望她,唸然一笑。
“你身子不舒服吗?那,那要不要传太医啊?病了也不是玩的!”那拉氏对她们几个向来关心,一视同仁。唉,贤妻啊!难怪四阿哥虽然不宠她,但那份信任与放心却是完完全全实打实的。
“不,不!”玉容慌忙拒绝,笑道:“其实也没什么的,练练就好了,姐姐不用担心。妹妹不像姐姐天生就是享福的命,妹妹从前也是这样的。”
那拉氏不再坚持,环视一番荷风院,想了想,笑道:“既然这样,妹妹请便吧!练乏了就去姐姐那坐一坐,姐姐往后就不过来了。”
玉容心中大乐,面上也学会了波澜不惊,恭恭敬敬福了一福:“姐姐怎么说就是怎么样,妹妹遵命!”
那拉氏点点头,心有余悸瞧了瞧钉在门上亮闪闪的飞刀,刀把上哪一缕红绸还在一颤一颤的随风摆荡,红得刺目。她的心又猛跳起来,不愿意再多看一眼,匆匆扶着丫环去了。
玉容大大舒了口气,向一脸惊魂未定的三个丫头道:“来,咱们继续!”
“格格,还要练吗?”雪儿苦着脸。
玉容脸上露出让她们心头发毛的笑容,盈盈道:“当然!往后天天都得练!还得大声,在门外听不到响不算!”
“格格,您,您是要——”云儿被自己的疑虑吓得结结巴巴。
玉容笑得很是亲切和蔼:“放心吧,我会很小心的,不会再出状况!我本来想让你们去别处伺候,你们爷不许,我也没法子。好在他不是心善嘛,又不会真下狠心打你们板子!”
三人相对苦笑,只好罢了,日日舞刀弄剑替她遮掩。好在玉容每日早晨都会去给那拉氏请安,若无其事,声色不动。也并非日日出去,出去也不过看看绾绾的练习的进度。说到绾绾,她不得不佩服,这小丫头片子还真能挨苦,每天天没亮就起来按她的吩咐压腿,健身,锻炼形体,训练肺活量,时不时还驱车到老远的郊外空旷之地喊嗓子,练琴练歌舞更是练到半夜。其实玉容自己对舞蹈没什么研究,不过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是,在她连比带划的描述下,绾绾侧着头默默凝神想了又想,终于创作出了既不同于古代也不完全现代的歌舞,配上音乐与合适的服装,看着倒也不赖。
刚从郊外喊完嗓子回来,玉容提议顺便去天然居吃顿饭,休息休息,反正二人一身男装也不碍眼。绾绾当然没意见,她心里还在默默的背诵歌词,任由玉容拉着上楼。
“砰”一下碰撞,绾绾忍不住吓得回过了神,连声哎哟揉着酸痛的胳膊,正打起笑脸要道歉,那茬已经冷冰冰丢来一句:“走路不带眼睛吗?神经病!”
玉容见那小子十三四岁模样,衣衫考究,身量娇小,雪白清秀的瓜子脸,唇红齿白,柳眉弯弯,当即就乐了:又一个女扮男装出来混的。见她稚气未脱,态度倒嚣张的不得了,便懒洋洋将眼一翻,折扇当胸轻摇,戏谑的瞅着她道:“带眼睛了,可惜碰上个瞎子!”
“你骂谁是瞎子?”
“瞎子就是瞎子,并不是要人骂了才是瞎子。”
小公子顿时气结,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重重哼了一声,气冲冲扭头去了,找了张空桌子坐下。玉容眼中笑意更浓,特特拉了绾绾也往那桌坐去。绾绾稍一迟疑,也坐了下去。
小公子又瞪了她们两眼,柳眉一扬,丰润饱满的唇紧紧抿在一起,颐指气使道:“我不跟你们坐一块,走开!”
玉容懒得理她,“嗬”了一声,笑嘻嘻道:“我们还懒得跟你一块呢,喂,要是看不顺眼你就挪个地方吧!”
小公子哼了一声,气呼呼道:“我先来的,我不走!”
玉容呵呵一笑:“那不就结了!”说着向绾绾嫣然一笑,友好的道:“你想吃点什么?”
绾绾轻轻抿了一口茶,微笑道:“清淡点就行了,无所谓的。”
玉容一笑,招招手唤来小二,神态闲闲适意,一边随意翻看着菜谱,一边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子,轻车熟路吩咐道:“百合腰果炒豌豆、鸡豆花、金汤鱼蓉,嗯,再来一个爆炒辣子鸡我自己吃,还要一盘清炒莴笋,烫一壶玉泉酒,就这些吧!”说完将菜谱递还,向小二优雅一笑。小二受宠若惊,笑眯眯的接了去了。
小公子暗暗瞅了她一眼,面上竟含着一丝羡慕与佩服,她可从来没见到点个菜还能有人点得如此端庄优雅、仪态大方的。不但她,就连绾绾也看住了。
不一刻,大家的菜蔬都上来了,好在桌子大,盘盏又精致小巧,并不觉挤。绾绾怕喝酒会坏了嗓子,以茶代酒与玉容你来我往,有说有笑,亲亲秘密,好不有兴。一旁的小公子嘟着嘴,低头慢尝,心中泛起几许失落。她家里有的是钱,也有兄弟姐妹,可是却从来不会像她俩那样吃顿饭都吃的那么亲密无间。
谁知更叫她郁闷的是,结账时掏银子的手一僵,脸腾的涨红了,不自然向店小二讪讪道:“我,我的钱被偷了,我明天拿来行不行?”
店小二古怪的打量着她,见他相貌斯文,气质不俗,穿着也不差,也不敢翻脸开骂,迟疑道:“那,您好歹留个物件抵押行不?等明儿来还钱了,再把物件退还给你。”
玉容心头暗赞:这高档酒楼的小二素质就是比一般的好啊!换了别个店,早一顿恶言撵出去了!她不理绾绾递过来的求助眼色,只在一旁饮茶做冷眼旁观,她还真有点好奇看看这面嫩的小丫头怎么应付眼前的尴尬。
小公子嚅耶一阵,咬了咬牙,垂着头别过身去,慢腾腾从怀中掏了良久,掏出一块半掌大的羊脂团玉佩,摊在掌中,晶莹洁白,温润细腻,上雕琢着龙飞凤舞的图案。玉容脑子里“嗡”的一下,麻了半边身子,她有气无力的在心底念叨:合着这小丫头片子也是皇家的人啊!她怎么到哪都碰到这家人呢?她之所以认得,是四阿哥也有一块几乎一模一样的,据他说那是皇室的象征,阿哥格格们人人都有一块,一出生就贴身带着的。看那小二,虽然不识货,但也绝对看得出这块玉绝非一般的价值,他有点犹豫瞧了瞧小公子,不太敢收。
“呵呵,小爷,这个,小的还是先请示掌柜的吧!”小二打着哈哈要退下。
“慢着,这位小爷的帐算在我头上”玉容说着摸出一百两银子搁在桌子上,依旧喝着茶。
不等小公子出言阻拦,店小二如释重负,忙笑着拿了银子去结账。
小公子狐疑的瞟了她一眼,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嘴上却逞强道:“你会那么好心?哼,我可不会谢你的!”
玉容笑嘻嘻道:“你要谢我我也不敢当!只以后别找我麻烦就行了!哎,记住了,你看清楚我这张脸,以后别找我麻烦!”
小公子一怔,直愣愣的瞧着她,困惑极了。就连绾绾也好奇的盯了她一眼。
玉容却拉着绾绾起身,向小公子笑道:“你这玉佩赶紧收好了,别叫人盯上了!”小公子一惊,四下看看,忙收好玉佩,呆了一阵,缓缓下楼而去。不自觉四处张望,玉容和绾绾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她的心头,竟忍不住生出一许失望。
玉容猜的没错,她的确是皇家的人,康熙最为宠爱的十五格格兰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