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于太后跟前,两人都不敢多事,太后说什么答应什么,又陪着太后说了会话才带着小山等随从告退。只有绾绾留下来给太后弹琴唱曲解闷。
一路上,胤禛始终冷着脸,眼神游离,望着前方,仿佛在专心致志思考什么问题,一句话也不与玉容说,连看也不看她一眼。玉容几次三番话到唇边,被他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所阻,也只好咽下了,两人都默默的走着,各怀心事。
出了宫门,胤禛扭头向随身侍卫吩咐道:“你们先送侧福晋回府去,爷还有些事要办!”
说毕上马扬鞭,带着贴身侍从得得而去,留下一脸错愕、心头沉沉的玉容。小山亦微微变色,不由得赶上一步扶着玉容胳膊,千言万语化成一声:“主子……”
玉容紧紧咬着嘴唇,盯着他去的远看不见了,眼角一瞟,道声:“回吧!”扶着小山的手上了马车。服侍的侍卫们无不低头哈腰,尽量当自己不存在,什么也没看见。王爷的脾气和这位侧福晋的脾气,他们那都是惹不起的!
云儿雪儿随即也高高兴兴回了府,见到自家主子与小山都是闷闷的样子,有些不安,再一想总算是回府了,说明王爷还是念着旧情的,心下便又坦然。
玉容近来睡得早,又加上今日心情郁闷心事烦乱,天才刚刚黑,便卸了钗环换了衣裳准备睡觉。雪儿还眼巴巴瞅着门外,道:“主子,再等等吧,说不定等会爷要过来呢!”
玉容自嘲笑了笑,想起白日间胤禛的冷淡态度,摇头道:“别等了,他不会来的!”
一语刚了,只听见院子里小山又惊又喜的声音传来:“王爷吉祥!主子,王爷来了!”
“主子瞧瞧,王爷这不是来了!奴婢就说嘛,王爷既然接了主子回来,又怎会忘了主子呢!”雪儿大喜,连忙打起帘子,笑着屈膝道吉祥。
玉容也是一愣,疑惑不解,慌忙从寝室内出来,有些手足无措。
胤禛见她钗环装饰尽去,乌油的秀发长垂肩后,身上穿着薄薄的鱼白色淡蓝小碎花交领鸡心丝质睡衣,脚上蹟一双粉色缎鞋,鞋尖绣着几瓣海棠。身上宽大柔软的丝绸睡衣套在她小巧的身子上,随着她的举动翩翩摆动,隐隐绰绰,愈见楚楚可怜,娇柔不胜。
胤禛怔怔的瞧着她,有霎时的失神,直到云儿捧上茶来,他才猛然回神,有些不自然咳了咳,向她道:“这么早就要睡了?”说着坐在厅中长椅上,接过茶。
玉容仿佛已经忘了怎么跟他相处似的,总觉得不自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斜靠在东边沿墙红木多宝架子上,手里摆玩着一缕发梢,道:“今日有些累,没想到爷会来。”
胤禛听了这话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一轮,微微冷笑,话中有话道:“这一日劳心劳力的,能不累吗!”
玉容愕然,诧异的望着他,只感到他这话不太对劲,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只好默不作声。
“你们都出去,走远一点!爷有话要对侧福晋说。”胤禛突然吩咐。云儿等也觉有些不对劲了,又不敢不听,连忙答应着,躬身退出,远远的避了开去。
玉容疑惑道:“爷要说什么话,弄得这么神秘?”
胤禛徒然变色,脸色铁青,锐利的眼光直直逼视,似要将她看穿,他冷笑道:“并非为了神秘,爷是想着,容儿你好歹是爷的侧福晋,爷总得给你留点面子不是?”
往常他叫着“容儿”,充满着宠爱、怜爱、疼惜,但却从未似这般含着讥诮,玉容被他的语调深深刺激到了,羞恶之心顿起,也冷笑道:“爷说话越来越高深莫测了,恕玉容愚昧,不惯猜哑谜,有什么话,还请爷直说了吧!”
“愚昧?你?”胤禛嘴角上扬,揶揄含讥,仿佛听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你若愚昧,怎么知道去找太后呢,搬出太后来压爷,爷还真是不得不听!爷还以为你多有骨气,一辈子都不会回来呢,倒看不出来,你居然这么不舍雍亲王府啊,没走多久就千方百计想着法要回来!你最好记着,既然回来了,就别想再出去一步,也别想再见老十四,不然,爷不会轻饶了你!”
玉容的心越来越凉,浑身仿佛浸入冰窖一般。她圆睁着眼直愣愣的瞪着他,满脸的不可置信。她嘴里仿佛含了一片黄连,苦得吐不出咽不下,浑身麻木得仿佛失去了知觉,感觉不到躯体的存在,似乎在半空中荡着,飘着,无根无着,偏偏心跳得那样快,那样急速,一下一下的撞击着,带起一阵一阵的痛。她凄然笑道:“怎么?你以为是我求的太后?求太后替我做主,强迫你让我回府?”
“难道不是吗?难道是爷去请的太后不成?”胤禛冷冷道。
“我没有!”玉容咬牙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只说一遍,我没有!”
胤禛冷哼一声,讥诮道:“其实你又何必多此一举?你是爷名正言顺的侧福晋,你要回府那也是名正言顺的事,爷有什么理由拦着你呢?爷反而有些奇怪,怎么?你舍得老十四?在爷的府中再想要幽会情郎,可就难如登天了!”说毕眉棱骨一动,斜斜瞟了她一眼,脸上一片僵硬。
玉容死死的咬着嘴唇,胸中仿佛燃着一团火焰,炙烤着她的心。心疼得揪在了一处,反而感到茫然无知觉了。她万万料不到胤禛会说出这么伤人的话来,一时间万念俱灰,恨不得此身此人化作灰烬被风吹散,干干净净了无痕迹才好!
胤禛灼灼的目光逼迫着她,直挺挺立在她对面,一动不动盯着她的反应。她仰了仰头眨眨眼,拼命忍住要掉下来的眼泪。身子轻轻颤动,细细的、长长的吸了口气,一字一字涩然道:“玉容同爷多年的情分一夕尚可到如此地步,十四爷么,不过一面之情,有什么舍不得?王爷不必奇怪,也不必替玉容操心这幽会不幽会的了!”
话音刚落,胤禛勃然大怒,一把攥着她衣领,恶狠狠道:“我不许你提他!你,你,”她气得浑身发抖,舌头打结,连说了几个“你”字,憋得脸紫涨,满脸怒容和恼恨。
他炙热的气息喷到玉容脸上,令她脸上一阵一阵的发烧;他的脸那么近,几乎要贴上她的,五官显得分外的突出,突出得有些狰狞,令她头晕目眩;他灼热似火冷锐似剑的目光自大大的瞳仁中直射向她,逼得她侧过眼眸不敢对视!她从没见过他气怒成这样!
然而,玉容心中竟莫名生出一丝安慰,她私以为暗想:他的心中还是有她的吧!不由得就喃喃脱口而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天年佳仪的孩子也流掉了,我心里生气,气你——”
“闭嘴!不要再提这事!”胤禛气痛得失去了理智,凄苦一笑,哑然道:“你满意了吧?一月之间,爷的两个孩子都没了!佳仪身子本就弱,又惊又吓生怕你报复,孩子这才流掉!你为什么这么狠,她肚子里,那也是爷的孩子啊!你就这么狠心,非要爷替你报仇才满意。爷半点不遂你的意,你就给爷摆脸色,硬要住到寺里去,还做出那等伤风败俗的事来!你,你从来自顾着你自己!”
玉容无力摇着头,终于忍不住呜咽起来,泪水倾泻而下。她满心要分辨,满满一腔言语萦绕胸中,堵在喉头,争先恐后要破腔而出,反而搅得她不知如何说起、不知该先说什么好,只是怔怔的望着胤禛哭泣,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良久,胤禛颓然松开了手,倒退两步,长叹一声,终于转过身,缓缓去了。玉容心里拼命的叫着“胤禛!胤禛!不要走,不是那样的,不是!”却半点也发不出声,她想要上前抱住他、留下他,脚下犹如灌了铅,一动也不能动,失魂落魄,呜呜咽咽,怔怔瞧着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