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弘历办完案子,从南京启程回京城。弘时早已联络好允禩留给他的、潜伏在江南的死士,与闲养在杭州的年羹尧商议之后,决定在滕州动手。因为弘历回京一定是坐官船从京杭大运河走,钦差官船周围照例有不少护驾的小船,一路上不易下手,但弘历有一位告老还乡的师傅正是滕州人氏,弘历离京时已经请示过胤禛,归途经过滕州便顺道去探望探望他的老师。胤禛对于尊师重教素来看重,自然不会不允。对弘时、年羹尧来说,这正是一个下手的最好机会
弘历从老师家回官船的途中,必然要经过一个偏僻阴郁、口窄腹大的山坳,弘时与年羹尧派人勘察之后,决定在此动手。
也是弘历命不该绝,就在对方即将得手时,玉容与云儿等人恰巧经过,打退了行刺的一干人等。众刺客见势不妙,呼哨一声四散而去,瞬间消失在山麓之间。
弘历及随从侍卫们惊魂稍定,匀了匀气息,定睛一看,弘历不由大喜,慌忙上前拱手鞠了一躬,道:“多谢姑姑救命之恩,今日若不是姑姑相救,弘历定要命丧于此了”
玉容自己也吓出来一身冷汗,见弘历无事这才放下心,忍不住有些生气埋怨道:“你也是的,荒郊野岭瞎跑什么,怎么不多带几个人?这要是万一出了事,你——”玉容幡然醒悟自己不该用这种略带教训的语气跟他说话,忙住了口,改口问道:“那些都是什么人?好好的怎么会来刺杀你?”
弘历被她没头没脑教训一顿,心里好生尴尬,随从侍卫们也一个个目瞪口呆,听见她问,弘历轻轻咳了两声,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只是去看看告老在家的师傅,谁知莫名其妙冲出来那些人,也许,也许是打劫的山贼也不一定。等会回去再作计较,让地方官好好搜查”
玉容细细想了一想,不以为然微微摇头,正要说话,云儿突然惨叫一声,身子晃了晃似要跌倒。一旁的雪儿忙叫着“姐姐”一把将她扶住。
玉容心一紧,忙赶过去,握着她的胳膊,急道:“云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受伤了?要不要紧?”
云儿扶着妹妹轻轻坐下,摇了摇头,苦笑道:“倒是没受伤,主子,奴婢不留神,腿上被蜈蚣咬了一下,本以为没事,谁知道这么厉害”
玉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旁的草地上横尸着一条五寸长、近小指粗的金黄蜈蚣,不由吓了一跳,捞起云儿裤腿,被咬的地方高高隆起酒杯那么大一块,一片乌紫,往外淌着黄水。“你疯了么,这可怎么好”那蜈蚣一看就是大毒之物,再看她腿上的伤口,玉容不由更加慌了神。
弘历愣了一愣,倒忙笑道:“容姑姑,我的船上有太医,随行带的有不少药材,不如你们随我一起回去,你看如何?”
玉容本也不太放心弘历单独上路,听他这么说正合心意,毫不迟疑点了点头,道:“你们坐着稍稍歇一会,等替她清一清伤口,咱们马上就走。”
“好,姑姑请便就是”弘历笑了笑,小太监上前捡了块干净的大石头铺上薄毯扶他坐下,众随从侍卫们全神贯注守在周围。云儿腿上的伤口即时清理包扎之后,一行人匆匆往滕州码头回去。弘历明白容姑姑及云儿姊妹在皇阿玛心中的分量,倒不敢怠慢,早已命人飞骑回船,命令太医做好准备。当玉容等人来到官船时,太医已经一切准备就绪了。
据太医所说,咬伤云儿的是十分罕见的金边蜈蚣,好在发现得早,救得及时,云儿又是习武之人,身体底子扎实,只要让他按时施针上药,一个月也就可以痊愈了。玉容有些为难,如此一来,她岂不是非得随着弘历回京不可?说到回京,想到回京不得不见的那个人,玉容心里立刻浮起一种酸酸甜甜,惘然怔然的感觉,脑子里更加混乱了
当时出京之后,她一路浑浑噩噩,不知不觉往南而去,一走就走到了福建,去了白家。兰馨和德妃乍然见她,都是又惊又喜,携着她的手说个不住,继而见她神色不对,更要询问缘由。听她细说之后,兰馨不由得便想倘若白川奇有一天也那样待她,她和她一样,无论如何也不能释怀,于是未免替她心灰意冷,满腹安慰的话却找不出一句稳妥的来劝她。
倒是德妃听罢怅然叹息,娓娓相劝,从胤禛的从小的性格说起,说到这些年他受的委屈,说到天家那点不能以寻常之心相待的特殊之处,说到朝中的尔虞我诈,说到胤禛的难处,说到他待她的与众不同,硬是将她心中十万分的委屈和抑郁说得散去十之七八。又加上一两年来散心自由的生活涤荡了心中那份沉郁,对于胤禛,她已经不似先前那般绝望,只是突然之间让她决定回到他的身边,一时之间她也忍不住起了一种怯怯的踌躇。
云儿等自然希望她回京城里去与皇上团聚,此时见她沉吟未决,云儿便以退为进,无比真诚决然道:“主子,想来在这滕州也一样有大夫能替奴婢换药,未必非得进京,奴婢身体一向结实,这点小伤不妨事的”
“不,还是进京吧,这万一落下什么病根子就麻烦了”玉容很快的接口道。
“是,奴婢谢主子恩典”云儿扶着妹妹向玉容躬身施礼。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快起来,你现在不便行动。”玉容抬了抬手止住了她,心里有些懊悔,不该那么快作出决定,只可惜已经改不了口了。于是她向弘历笑了笑,道:“这样,四贝勒会不会不方便?”
弘历忙笑道:“我求之不得,怎么会不方便?有姑姑在,这一路可保无恙姑姑放心,我这就叫人安排。”
“有劳四贝勒了”玉容心头一松,暗道借此机会可以名正言顺的保护儿子,倒也是一桩美事想到白日行刺之事,她的心忍不住又是一紧,暗暗纳罕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胆?
京城里胤禛已经得知弘历遇刺之事,盛怒之下命刑部彻查,并且暗示重点彻查允禩允禟的旧部,百官无不战战兢兢,生怕一不留神就被牵连,朝中一时又变了天色,一片愁云惨雾。
胤禛万万没料到玉容竟会随着弘历一起回京,惊喜交加之下,顿觉恍如隔世。他阴郁的心情亦排解了一大半,连带着苏培盛等近身之人都松了口气。
细细询问了弘历遇刺前后经过,胤禛好言抚慰他一番,便让他回府休息,随即又下旨催促刑部早日破案。
玉容颇不以为然,略带调侃笑他太心急,胤禛却十分认真握着她的手,道:“朕身为一国之君,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朕怎么能不心急?这次若不是那么凑巧让你碰上,弘历还不知要怎样呢倘若他当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朕怎么对得起你?你想想,朕能不急吗”
玉容听了也忍不住身子一颤,呆着脸半响说不出话来。胤禛轻轻揽着她,笑道:“你别怕,这一回朕一定要把问题彻底解决,今后再也不容许发生这种事容儿,你回来了就别再走了,好吗?唉,朕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朕以为你的恨那么深,深到离开之后,连封信也不给朕”
“难道,难道云儿她们没给你写信吗?”玉容愣住了,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我,我以为她们会给你写信。”她更以为云儿等便是胤禛安插在身边的心腹,自然会向胤禛报告她的一举一动。
胤禛立刻明了她的意思,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朕怎么能那么做,朕说过信任你,却总是做不到,所以这一次,朕总算是做到了”
“皇上”玉容心中仅存的一丝芥蒂立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暖暖的温存和喜悦,她心中一热,当下便笑道:“我回来了自然不走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直到你赶我走。”
“不许胡说”胤禛掩住了她的嘴,无奈的瞪了她一眼,温言道:“朕怎么舍得赶你走?你离开之后,朕想了很多很多,想着这些年,想着这一生,容儿,朕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你听了一定会开心。”
“真的吗?是什么事?”玉容眼睛一亮,笑盈盈望着他。
胤禛有意卖个关子,在她颊上轻轻一吻,笑道:“这个么,晚间朕再细细告诉你,现在朕要好好想想怎么收拾那些兴风作浪的余孽”
玉容心中一凛,有些神色复杂的望了胤禛一眼,迟疑道:“余孽?不知皇上眼中的余孽,是指哪些人呢?”
胤禛有些怪异的瞅了她一眼,依然道:“还能有哪些?自然是老八老九背后那些人了朕好意饶过他们,他们非但不懂得感恩收敛,反而变本加厉铤而走险,把主意打到了弘历头上这一回朕断不会放过他们,为了给弘历留一个清平的江山,说不得,朕就彻彻底底做一回恶人了,宁可错杀万千,也不放过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