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出神时,徐丹秀觉得自己袖子往下一沉,身边同座的夫人声音在耳畔响起,
“徐夫人,陛下正问你话呢。”
徐丹秀抬起头,才发现所有人都已经归了座,只有她愣愣的,上首皇帝与两位娘娘都正看过来。
这样,再当个没事人一样好好的坐着已经不可能了。
身边已经有命妇正在捂着嘴吃吃的窃笑,显然是在看她的笑话。
那边,许晗担忧的目光传来,徐丹秀垂下头,清清嗓子,给皇帝行了一礼,
“妾身方才见到安王殿下,想到多年前入京时见到陛下的模样,安王爷承袭了陛下几分风采神韵,所以失态了。”
“请陛下,娘娘,王爷恕罪。”
皇帝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许晗那边,刚要起身,已经离徐丹秀桌子有两步距离的安向初又折返身子,回身走到徐丹秀的身边,歉声道,
“是我出现的突然,不怪你。”
说完,又折身回去,给皇帝行礼。
这会,安向初的心同样是凌乱如麻,本来,徐丹秀就算是镇北王的生母,可如今,她已经不是镇北王太妃,不过是个普通的妇人。
她是没资格参加元宵宫宴的,可父皇依然让贵妃娘娘下了帖子。
这边,父皇在这样的宫宴上将他介绍给大家,面上看起来是宠爱,同样的,也是为了给徐丹秀难堪,也是给他下马威。
他咬了咬牙,一步步的朝皇帝走去,“参见父皇!愿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安向初跪下行礼,边上崔海展开手中一直拿着的明黄绸帛,宣读圣旨。
底下的所有人又重新离开座位,跪下听旨。
崔海宣读的是册封安向初为安王的旨意,随着‘钦此’落地,满殿人又开始山呼。
这一刻起,二皇子就成了安王,获赐王府,落地京师,世代承袭。
众人这才明白,为何那天许晗比武的校场上,安向初竟然能够和太子一起,站在皇帝的身边。
户部同样知道,为何皇帝会突如其来的将安向初这样一个商户当家,塞到户部做一个给事,原来他竟是天之骄子。
安向初的座位就在太子的身边,他坐下后,就开席了。
宫宴上的东西自然没什么好吃的,因为开席时间不确定,一碗菜热了又热,早就失去了原本的味道。
但来这样的宴席,本也不是为了这一口吃,只是为了收到帖子的荣耀。
御花园里挂起各色宫灯,设着各色锦帐,又挑了伶俐的太监宫女在各处服侍。
宫宴过后,大臣们自是随着皇帝去看花灯,女眷们则随着瑜贵妃等人去了锦帐处。
瑜贵妃比许晗的脑子还要快一步,目光灼灼地道,
“小王爷,本宫很是向往边疆的风光,不知是否可以同本宫说一说?”
这也就是让许晗跟着她走了。
想想也是,既接下来是选亲,那许晗不去,萧徴还不翻天啊?
许晗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上前轻轻的挽着瑜贵妃,随她一起往御花园而去。
一路上瑜贵妃低声的问一些对北蛮的战事,许晗见她感兴趣,也就细细的讲解了,顺便的说了些萧徴的事情。
虽然说瑜贵妃的态度并不见特别亲厚,就仿佛招了一个贵女说话,可后头的众女眷有羡慕的,也有嫉妒的。
自从选亲的消息传出来后,承恩公世子就放话,自己已有意中人,再结合校场上承恩公世子对许晗那紧张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有一些本就不是冲着萧徴来的也就无所谓了,再加上对许晗的追捧,见到瑜贵妃拉着许晗说话,只会送上祝福。
到了御花园设置的锦帐处,瑜贵妃和许晗说了几句,就让他们小一辈的自个玩去,她则回殿更衣去了。
惠妃今日也是盛装打扮,但看起来很憔悴,虽说皇帝去见过她,五皇子也被放了出来,可她的病一直就没好透。
她见瑜贵妃去更衣,也站了起来,笑着道,“妹妹等等我,咱们在这里这些姑娘看来拘束着呢,我也先退退。”
说着,瑜贵妃和惠妃携手出去了。
其他的姑娘在两位娘娘走后,也确实热络起来,
园中这样的冬春交接之时,也是繁华盛锦,花香入脾,树上挂满了花灯,下头隔几步远就是一张小桌,上头笔墨纸砚色色齐全,也有一些琴架之类的。
有的贵女坐在琴架边,有的则走到画具面前,更有贵女在花园里走动。
许晗则坐在一个角落里一动不动的,
她的举动自然是受各位闺秀的瞩目,见她不去琴架前,也不去画具前,那些嫉妒的,心头是冷笑连连。
不过是个粗蛮的草包,要不是承恩公世子瞎了眼,如何能够到着选亲的场面里头来。
可恨自己堂堂簪缨世族出生的姑娘竟然要和这样的粗俗之辈一同参选,真真是拉低了自己的身价。
这时,一位少女带着个宫人往她的方向走来,等到走的近了些,许晗看清楚她的相貌之后不禁有些愣了愣。
十七八岁的年纪,肤色如雪,五官精致,明眸善睐,所行之处不少人都朝她看去,她却依旧闲庭信步般地走着,与宫人说笑之时一颦一笑都让人难以挪开目光。
那少女走到许晗身边,笑着道,“小王爷,我坐这里方便吧?”
许晗起身,含笑道,“自然方便。”
少女就是从前和许晗颇为相得的纯平公主,说起来,纯平公主还曾对许晗有些浮想,不过见许晗并未表现出那样的意思后,也就放弃了。
纯平公主看向许晗,脸上的笑容真诚纯粹,
“时常在父皇那里听到你的战报,真是为你赞叹,从前可惜男女有别,不能太过接近。”
“现在可好了,以后再也不用避嫌了,还望小王爷不要嫌弃。”
许晗本就对纯平公主很有好感,这会纯平公主这样的直白,自然也来了个‘许晗’式的直白,
“公主不怪我从前的隐瞒,已经是千恩万谢了,没什么嫌弃不嫌弃的,倒是我,会的也不是姑娘家的那一套。”
纯平公主脸上的笑意越盛,道,
“这可真好,以后我又多了个朋友,说起来咱们年纪相当,我也不叫你小王爷,不如就叫晗姐姐?”
许晗比纯平公主大一岁,自然是乐意的,两人也是相谈甚欢。
许晗本来就生得高挑,今日又穿的是亲王蟒袍,因为习武,这使得她随常坐卧都是身姿笔挺,仪态端庄,看起来是身高腿长盘正条顺,一张脸又是粉雕玉琢的,免不了招人多瞧几眼。
和纯平公主说话的时候,一笑一颦间,自有一股子不同寻常的慑人气派。
不一会,又有几个姑娘围到许晗的身边,先是天南地北乱扯一通,又将今日的宫宴夸了又夸。
等到熟悉的时候,有一位姑娘拉着许晗的手好生打量了一番,才笑嘻嘻地小声道,
“跟我也没什么两样呢,怎么就那样的厉害,当日校场比武的时候,我也在场,你怎么就那么厉害,把那个豹子也杀了呢。我都吓死了。”
一旁的纯平公主也是连连点头,微微一笑道,“确实,当时在场的闺秀可是惊叫连连呢。”
有一位姑娘捂着口唇笑话纯平公主,“表姐可别笑话我们了,当日你就没怕?”
这位姑娘是纯平公主外祖家的姑娘,是纯平公主的伴读,说话随意也没人说什么。
纯平公主闻言,扑过去呵那姑娘的痒,“好啊你,本宫可是表姐,你敢笑话我,看我饶不饶你。”
那姑娘就势抱着许晗,笑着叨扰道,“好姐姐,我玩笑呢,快饶了妹妹这一回。”
两人笑闹了一阵,这才罢了手,纯平公主喘着气擦了擦额头间的薄汗,
“说起来,今日的闺秀,虽是贵妃娘娘精心挑选的,可我还是觉得,大家都比不上当年霍家十一娘。”
纯平公主外祖家的那位姑娘叫郑湘儿,听纯平公主忽然提起霍十一娘,愣了一下,看看边上,
“今日可是十五,你提起这个做什么。”
纯平公主看着远处一个穿着一身绾红纱绣折纸梅花对襟长夹袄,外头罩着一件镶了银鼠皮大氅的姑娘道,
“如今人人都说徐阁老家的徐悦莲是京城名姝,可我还是觉得比不上十一娘姐姐。”
许晗怔楞了一下,没想到竟然能在别人的嘴里听及霍晗的事情。
事实上,作为霍晗的时候,她和纯平公主没太多的交集,顶多就是知道她是谁,倒是如今在寺庙里清修的三公主因为萧徴的原因,知道的更多些。
纯平公主很是感叹地道,“十一娘在世的话,不知道晗姐姐和她的武艺谁高一些。”
“她要在,大约也是如此的巾帼不让须眉吧,不过,她女儿家的才艺也很好,师从王大儒,王大儒可曾遗憾十一娘姐姐不是男儿身呢。”
郑湘儿笑着取笑纯平公主,“表姐,从前也没见你推崇过谁,看来你对这位十一娘喜欢得很。”
纯平公主愣了愣,想了想才道,
“表妹,不知道你周边有没有这样一个恶人,就是所有人眼里,长辈的眼泪,都喜欢拿你与她相比,偏偏你又什么事都比不上她,所以让你事事都向她学习,似乎这辈子都只能活在对她的仰望中,这样一个人你喜欢她吗?”
郑湘儿闻言顿时笑了起来,这会一直在和别的姑娘说话的徐悦莲也走了过来,坐在许晗的身边,双眼浮现异样神采,微微一笑道,
“往日我孤高自诩,如今才知真是到处巾帼风采。我性子一贯懒惰,不擅长与人交际,一直仰慕小王爷的风华,只是不敢上前攀谈,日后若是得空,还望小王爷和我多多往来。”
许晗从前是喜欢徐悦莲的,白日里在福宁寺会进去观音殿未尝不是那一点喜欢作祟。
固然徐阁老是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凶兽,可徐悦莲,如今并未做出任何不好的事情,她也不会拒绝她这一番小心翼翼的话语,于是许晗嫣然一笑,道,“极好。”
纯平公主轻轻扯了扯许晗的袖子,低声道,
“你从前不参加京城姑娘家的聚会,想来不知如今京城盛行文风,动则吟诗作画的,好多的姑娘都会让各家的兄长做几首诗放在荷包里备用。”
她努了努嘴,看向那些姑娘,道,
“今日又是这样的选亲会,你要是没做诗,我给你两首?虽然我不喜欢承恩公世子,很是愿意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要被别人给捷足先登了。“
然后又怕许晗从前少和这些闺秀往来,如数家珍地向许晗介绍起今日赴宴的各家闺秀。
这其中最为出彩的当然是徐悦莲,同时,还有一位京城的大才女,乃是师从当朝书画大家。
这位姑娘是忠勇伯府的姑娘,小小年纪,就已经名声在外。
许晗很感谢纯平公主,不过,她对这些闺秀没什么兴趣,想着去年这个时候正在边疆,绞尽脑汁的想着该如何的将北蛮打退。
那个时候也累,却和在京城,参加这样的宴会之累不同。
许是不论霍晗,还是许晗,都不喜欢这样的宴会,所以产生抵触的心理,不过,为了萧徴,又不得不参加今日的聚会。
只盼着往后,能够少参加一些。
正想着的时候,就见那边瑜贵妃,惠妃更衣回来,身后跟着萧徴以及五皇子,还有一个面向苍苍的老夫人。
瑜贵妃见众女的姿态算是比较闲适,就让大家随意,接着惠妃又起了话头,提议众女展示才艺。
在场的闺秀心中一震,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今日来的都是瑜贵妃和惠妃精心挑选的闺秀,不是什么寻常姑娘,本来是不太愿意的,可如今,看到瑜贵妃他们身后的两位年轻男子,又纷纷垂下头来。
惠妃能够被选到帝王身边服侍,自然是气质出众,容貌不俗,是以五皇子也是清秀儒雅,气质卓绝。
三皇子虽已经被皇帝给处决,可五皇子是五皇子,再加上惠妃的妃位没被夺,盛宠依然,众女不太情愿的心又去了几分。
至于那位承恩公世子,大家都知道,可今日萧徴穿着一身世子服,再加上疆场历练一年,身段比想象中更加高挑,这会看来,简直有种惊心动魄的俊美。
他那眼角的泪痣鲜艳欲滴,一挑眉,一抬手,明明透着疏懒随意,却令人不由脸红心跳。
在场的闺秀们不禁呆怔了,有几个早年远远见过萧徴的,只觉得他比记忆里更加英武了。
那没见过的,这会也是心头激动,原来承恩公世子比想象还要更美,真真是个美男子。
萧徴站在瑜贵妃的身后,朝许晗看了过去,见她模样很好,含着笑意,那视线就没收回过。
就算如此,他那一抬眸,浅笑,更是让在场的闺秀们脸红心跳,纷纷低下头来,过了会,又忍不住,纷纷抬起羞涩的眼,悄悄的看向萧徴。
正是情窦初开,少女慕艾的年纪,又如何能真正的做到以家族利益为重,无视皮相?
许晗站在那里,冷眼看着这一切,心头有些得意,又有些不爽,得意不过是自己男人是个出众的。
不爽的自然是自己男人的美貌别人觊觎了。
许晗抿了抿唇,这一切,自然被萧徴收在眼底,想到今日之后,就能正大光明的和晗晗往来,过了今日,她就真的是他的媳妇。
虽然从前也是,可到底没有这样众人皆知,男女退散的感觉来得好。
瑜贵妃让萧徴和五皇子坐了下来,又给众闺秀介绍了那位随着而来的老妇人,原来,这就是鼎鼎大名的书画大家钟夫人。
这位钟夫人满头华发,一双时常微眯的眼睛周围布满了细细的纹路,瘦削的脊背却挺的笔直,神色间有一种不容置噱的独断。
刚刚纯平公主提到过的那位忠勇伯府的姑娘见到钟夫人,连忙上前,
“老师怎么也来这边了,宫宴上本想去你身边服侍的,可……”
钟夫人看向自己弟子的神色倒也是很慈爱,拍拍她道,
“云翘无须看顾我,为师还硬朗着呢。刚刚娘娘说让我来看看京中又出了哪些才女。”
“我左右无事,就当是练练腿脚了。”
忠勇伯府的姑娘曲云翘双手交叠,福了福身,道了声‘好’,又退回到了刚刚的位置。
见到两位男主角的容颜后,众闺秀仿佛打了鸡血一般,原本不想展现的才艺,这会是拼命的展现,满场都是姑娘们极力掩饰,却依然能看出雀跃的身姿。
即便不会被选中,即便眼前的两位不是选亲的主角,身为女孩子的天性,谁不想表现出最好的一面呢。
更不要说,还有书画大家在此,就算没被选上,能成为才女,将来婚嫁,那也是一个加分的条件呀。
因为比试才艺要开始,这会场上安静下来,许晗在锦帐里头,想着马上就要大饱耳福和眼福了,没想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满满的嫌弃。
只见那位钟夫人摩挲着怀里的暖炉,漫不经心地问道,
“那位穿着王袍的,如果是男子,就不该混迹在姑娘家的暖帐里,如果是姑娘家,就该穿着姑娘的衣衫,好好的打扮,坐在此。
这样不伦不类,不阴不阳,算什么?”
许晗一怔,没想到这位钟夫人竟然这样直白的发难。
她倒也没有畏缩,而是上前,朝钟夫人行了一礼,坦荡承认道,
“夫人说的极是,只是今日是宫宴,晗身为镇北王,自是要身着亲王蟒袍上殿,否则,那就是对陛下的不敬,对许家先祖的不敬了。”
亲王蟒袍朝廷上所赐,身上的王爵是先祖拼命得来。
钟夫人上下打量了许晗几眼,鼻翼边上深刻的纹路重重叠叠在一起。
见许晗这一身打扮看起来格外的英武,再加上那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好,可偏偏在一众闺秀中,别具一格。
她心下的不喜加了三分,撩了下眼皮,冷声讥讽道,
“我倒是佩服你的这份胆气,只是,想来你常年习武,混迹在男儿堆里,那是胸无点墨的,你如何有胆气坐到这里来参加宫选?
你父母就是这般放纵于你?你怎么也是女儿身,就是如此的教导你?“
“要是你日后有了婆家,又如何去辅佐夫君?日后你有了孩儿,又如何教养他们成才?”
纯平公主心头一跳,着急的不得了,她已经把许晗当成自己的好姐妹,她也不怎么爱那些书画之类的,见到许晗受责难,顿时有些感同身受。
只是钟夫人的规矩很大,就算她身为公主,也不是能够随意上去出言帮衬的。
在场有些原本不忿许晗能被萧徴扬言非她不娶的姑娘,这会见到许晗被钟夫人当众数落,还一句比一句严苛,心头几乎是要笑出声来了。
许晗原本对钟夫人的态度还算恭敬,这会,她慢慢的站直身子,脸上的笑意也淡了。
她原本粉雕玉琢的脸,这会是沉静如水,
“还请夫人口下留德,我父我母是这世上最称职的父母,他们二人对我自小严厉,从不会故意放纵于我,何况,就算我真的不会这些吟诗作对,琴棋书画,就是胸无点墨了?
至于,我日后如何的辅佐夫君,教养孩儿,就不劳夫人记挂了。”
这话回的是铿锵有力,萧徴恨不得能够拍掌叫好,钟夫人则是一阵愕然之后更是面色不悦。
她那微微下挂的面肌上浮现一抹红色,抚摸着手中的暖炉,不屑地道,
“女戒里有云,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好女子当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已有耻动静有法,你大可不必辩口利辞也。”
这分明就是指责许晗不但不能承认自己的错话,还不听别人的劝解逞口舌之快,失了女儿家的本分。
钟夫人之所以被说为是书画大家,不仅仅是书画方面的才能,还有就是她的品德高洁。
她的这一番狠厉的言辞扣在许晗的头上,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也是纯平公主没有上前的原因。
园里的闺秀们自然是噤若寒蝉,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倒是在瑜贵妃下首坐着的惠妃,忽然笑了起来,
“小王爷乃是巾帼不让须眉,在书画上有所欠缺倒也没什么,可没几个人和钟夫人的弟子一样,样样精通呢。”
惠妃这是为僵持的气氛解围,萧徴捏着茶杯,目光深沉,这个老女人,当着他的面,这样算计晗晗。
他倒是想要当场掀桌,可是到底要估计到贵妃的面子,而且,他这样上去给许晗撑腰,到底要让许晗的名声加上一层不好的阴影。
他忍了忍,不管,还是自己的媳妇要紧,钟夫人虽然德高望重享有盛誉,可对着初次见面的女子这样妄下断语,还出言辱及人家的父母,他忍不了!
许晗双眸仿佛高崖下幽静的深潭,带着寒冰,她垂眸理了理身上的亲王蟒袍,嘴角微不可闻地一声冷声嗤笑,昂头,清冷的声音在空寂的花园里响起,
“……信以守之,礼以体之……”
一字一句,字字珠玑,洋洋洒洒,毫无阻涩,正是历代大儒名家奉为女子行为道德的规典,此时由许晗的口中侃侃而出,分明就是在反驳钟夫人先前说她是胸无点墨的断语。
如果真的是胸无点墨的人,怎么能将这份规典背的如此娴熟?
从许晗第一个字开始,钟夫人心里就‘咯噔’了一下,道了后头,许晗背的越来越顺滑,她那没有任何变化的语调,以及湛然有神的眼眸,都让钟夫人如坐针毡。
许晗背了一半,停顿下来,之后,姿态极为优雅的给钟夫人行了一礼,虽是男子的蟒袍,行这样的礼,可在众人看来,丝毫的不突兀,只听许晗温和的抬头,问,
“夫人,是否还需要本王背下去,又或者,本王这是否算是胸中有点墨?”
这话,简直把钟夫人的脸打的啪啪响,让钟夫人瞠目结舌,又实在说不出半点女子无才,颠倒阴阳之类的。
她的脸色不断的变换,最后变得煞白,嗓子眼仿佛被东西堵住一样,‘呼哧’直冒粗气。
钟夫人说是品性高洁,最是不知变通,见许晗第一眼,就不喜欢她,觉得她不过是个粗蛮之人。
从前,她也曾见过一个,不过,那个很快就消失在了这世间,再看许晗,和那个简直一模一样,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毕竟,当初霍晗是没变过身份的,出入宴席,穿的是女儿家的服饰,到了许晗这里,干脆一身亲王蟒袍,鹤立鸡群。
更何况,钟夫人知道,自家的得意弟子,曲云翘,其实暗暗的恋慕萧徴。
她想要成全弟子,自然是要打压这个被萧徴扬言要娶的人,只盼望萧徴那瞎了的眼睛能睁开,看到许晗的不学无术,丢人现眼,接下来再让弟子好好的表现一番。
到底该如何选择,难道萧徴心里还没点数吗?
可这会,许晗身子笔挺,面色淡然,浑身的气度自然是不必多说,站在那里远远的睥睨过来,仿佛她就是用人草芥,那般凌人之势,那里是一个胸无点墨,粗蛮之人?
钟夫人心头是又羞又臊,说出去的话,仿佛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一时间面上热辣的颇有些无地自容。
她活了大半辈子,竟然在一个小丫头身上栽了。
偏生萧徴是个火上浇油的,见状,轻声一笑,拍起掌来。
原本站在边上的曲云翘哀怨的看了眼萧徴,泫然欲泣地朝众人深深敛衽,又切切地对瑜贵妃道,
“娘娘,先生最近一直病着,这病颇为磨人,一个不好就头晕目眩,手足都无法自主。”
“本先生是想为娘娘分忧,没曾想,竟然添了烦恼,还请娘娘恕罪,云翘愿为先生受罚。”
美人含泪带泣,实在是一幅再美不过的风景了,荏弱的女孩,仿佛弱不胜衣,跪在瑜贵妃面前。
萧徴翻了个白眼,轻声的嗤了下。
美人更是身子一颤,瑜贵妃瞪了下萧徴,声调温和地道,
“本就是本宫请夫人过来的,既然如此,就先让夫人出宫休息吧,等她彻底好了,再进宫来。”
听到这话,钟夫人真是彻底的晕了过去,彻底的好,哪里能彻底的好?
今日这一幕,将让她晚节不保,以后哪里好意思说什么大师。
曲云翘眼角的泪水似掉非掉,纤细的身形仿佛一阵清风徐来就可吹倒一般,让人说不出一句重话来,这会她又是盈盈一拜,向瑜贵妃请罪,让人将钟夫人扶下去。
这样一来,众人都觉得许晗这样有些过于咄咄逼人了。
倒是许晗,站在那里依旧不卑不亢的。
曲云翘伸长脖子看着钟夫人走远,走到许晗面前,恭敬的行了一礼道,
“不知小王爷还擅长什么?”
倦舞 说:
其实,这些是许晗恢复女儿身必然会面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