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说出谋反两个字的时候,三皇子笑眯眯的道,
“父皇,儿臣说过,儿臣一直安分守己的,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
“儿臣不过是拨乱反正,这些年,父皇不是宠爱儿臣吗?那么,今日把着皇位让与我又如何?”
“孽障,你做梦!”
三皇子大笑出声,
“做梦不做梦,父皇等下就知道了。”
“今日真是要感谢霍七,因为他,才能趁夜将百官召集进宫来,各位大人,你们放心,你们的家眷,我会帮你看好的。”
下头的百官呆住了。
三皇子的意思就是宫外百官的宅子都被围住了,他拿着那些百官的家眷要挟百官。
看看那些百官到底站哪边?
看来,三皇子早就做了谋逆的准备。
皇帝看了一眼下面噤若寒蝉的群臣,朝崔海招招手,让他搀扶着自己做到了龙椅之上。
“褫夺三皇子的亲王封号,令宗人府好生看押,没有朕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前去探望。”
三皇子眉头一挑,哈哈大笑起来,“父皇,天已经黑了,你就别做白日梦了。”
“亲王封号算什么?我同样是皇子,你既然不封我做太子,那我就自己来拿属于我的皇位。”
“当年父皇不也是嫡幼子,不可能承继皇位的,到最后却是你做上皇帝。”
“为什么?不就是因为父皇自己去拿了么?”
皇帝震怒,
“这把龙椅,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坐上的,朕倒要看看你是怎么拿的,你以为拿捏住这些大臣的家眷,就万事大吉了?”
三皇子得意地道,
“父皇,儿臣不想做大逆不道之事,所以,儿臣恳请父皇高抬贵手,自己下禅位的旨意吧。”
“就算是为了天下,你就写一份传位的诏书,将大宝之位传给儿臣,你就是太上皇,太子也可以继续活下去。”
“我不是那种赶尽杀绝的人,不在乎给太子哥哥一个王位,让他享受荣华富贵,他不是没有儿子吗?
我就赏他多多的美人,让他生个够……”
“我要是不呢?”皇帝冷冷地打断他。
三皇子下巴微抬,“那就不要怪儿臣心狠手辣,让人先送太子去做花肥,再然后……”
他看了眼龙椅上的皇帝,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了。
皇帝目光盯在三皇子身上,好半响,他突然笑了起来,
“老三,你很想继位是吗?好,朕就如了你的意。崔海,拿御宝来。”
崔海立刻让边上的小太监搬来一张矮桌,又在上面铺好而来空白的圣旨,皇帝在上面刷刷飞快地写了起来,并且用了印。
三皇子都愣住了,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么发展。
他安排的人,他还有好多的表演都没表演出来,怎么就这么容易的成了?
皇帝写完了之后,让崔海站在御案边上,将那封圣旨打开给三皇子看了看。
一个在台阶之上,一个在台阶之下,三皇子的目力看不清那么远,只是依稀仿佛看到了他的名字在上头。
他激动地双颊绯红,“父皇圣明。”
皇帝古怪一笑,将那圣旨又看了一遍,胡乱一卷,却让崔海送到了下头站着的许均手上。
三皇子?!!?
下头的百官更是目瞪口呆,这是他们当官以来,不,这是他们自从读书识字后,在史书上,在话本上都没看到过的转折。
他们甚至怀疑皇帝是不是其实想把皇位交给三皇子的,毕竟三皇子不过是空口白牙的说了几句,陛下就做出如此的事情,写下圣旨,将皇位禅让于他。
“老三,反正这旨意也写了,你宫外大臣的家也围了,如今这满殿的人就仿佛砧板上的肉,随时都能被你扔下油锅。
既然如此,不如你将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说一说?朕就算是明日就死了,也死的个明白。“
“还有太子,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储君,你总也要让人家输的心服口服不是。”
皇帝的声音缓缓,继续道,
“还有下面的大臣,你不想让他们知道你的丰功伟绩?”
三皇子见许均拿着那圣旨,已经是气的双眉倒竖。
再看皇帝,一脸的冷笑。
他咬咬牙,在心里咒骂了好一会皇帝太奸诈。
可为了能够名正言顺,他不得不答应皇帝的。
他走到霍七的身边,冷哼一声,
“霍青豫,今日真是要多谢你啊,你说你,明明是被太子指使着来害我的,偏偏现在变成这个地步。”
“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现在说是太子指使你来害我,到时,我也能为霍家翻案,你不就是想要一个好名声吗?我可以给你。”
霍七冷漠的看了眼三皇子,在地上‘啐’了一口,高抬着头,大声道,
我为霍家翻案,是因为霍家遭受到不公,我要将着不公讨回来,
我霍青豫,不是任何都能指使的,也不会有人来指使我。
今日,我带着霍家的灵牌跪于宫门外,只为了两条。
一是东元的江山社稷。
二是东元的天下苍生。”
三皇子怒视着霍七,冷哼一声,
“你是什么东西?难道不为霍家翻案,就是不要东元江山了?不要天下苍生了?”
“霍七,你真是不要脸啊。”
霍七摇摇头,笑看着三皇子,
“错了,殿下,树要皮,人要脸,我是人,如何会不要脸。”
忽然,他怒喝一声,
“殿下给霍家翻案,你又是有多大的脸?我的兄长,我霍家满门,如果需要三皇子来翻案,想来,他们情愿一辈子背着骂名。”
“因为殿下你太脏!”
“我们霍家就算再命如草芥,也不需要一个刽子手来如此的假惺惺。”
百官面前,三皇子被霍七如此的嘲讽,被逼的快要崩溃,怒吼出声,
“霍七,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当初我既然能将你们霍家满门给灭了,同样的,也能让你们生生世世都背负着骂名。”
说着,三皇子猛然停住了,他,刚刚是打死也不认的,现在却亲口承认。
他看向下头错愕的百官们,气的整个人都发抖,然而他一看到许均手中的圣旨,又想着,反正过了今日,他就是帝王。
到时,史册如何,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霍七上前一步,悲悯的看着三皇子,感慨道,
“殿下错了,这天下事,天下人言,煌煌史册,自有人言之。”
是啊,刚才在宫门外,大雪落下,那些围观的百姓,不惧寒冷,将身上衣物解下盖在霍家灵牌之上,就充分的说明这一点。
三皇子的面色又青又白,嘴角往下,扯出满脸鄙夷,
“霍七,你不用来激我,今日,我成了,这是天下清明太平,若不成,那将来是清明太平,又或者是洪水滔天,百姓的看法,反正也看不到了不是?”
所以,他不在乎煌煌史册会是如何的。
站在边上的太子神情晦暗,长长叹了口气,这个弟弟,是决定一条道走到黑了。
他一字一句,慢慢的问三皇子,“三弟,父皇已经写了传位诏书给你,想来,我也不用被弄去做花肥了。”
“那我们就言归正传,马福,马进山,还有这些证据,都指证当年砾门关事情是你做下的,你还有何话说?”
“好,既你说不是,那我们再说说下一个证据。”
太子从怀里又掏出了一个信封,他手高高扬起,话里透着说不出的味,
“这是兵部一个小主事留下的,这封信,是当初骠骑大将军霍铮寄往京城的,可被你压了下来,那名主事有良知,偷偷的留下了,事发后,竟被灭口了。”
三皇子冷冷地看着太子,声音里,透着丝丝的厌恶,
“不过是一个已死之人而已。”
太子笑了笑,“是,兵部小主事是死了,可这证据不会死,可这真理不会死。”
“你的狼子野心,你的倒行逆施,都被一一记录了下来,三弟,你收手,回头吧。”
“我为什么要回头?”三皇子声音清淡,
“太子哥哥,最后叫你一声太子哥哥,毕竟,等一下就要成阶下囚了,你说我为什么要回头?”
“你就因为是皇后所出嫡子,你就什么都占尽了,为什么?
嫡子,嫡子,嫡子就是什么天王老子派来的吗?
大家都要维护嫡子,可那庶子,出生前有选择的机会吗?”
“他哪里知道,他出生后,将会是庶子?”
“这一切,又都是谁造成的?
“我偏要以庶子之身坐上这皇位,让你这个嫡子匍匐在我的脚下,让这天下所有的嫡子都匍匐在我的脚下。”
他大声的笑着,眼角沁出泪水,说着狠厉无比的话,
太子叹了口气,
“是,你是不能选择,可谁又能选择呢?说句灰心话,真的是不幸生在帝王家。”
“我情愿是一个普通的百姓,也能得到一些帝王家感受不到的幸福。”
太子一脸苦笑的看着三皇子。
三皇子则惊呆了,太子这是什么意思?他又不谋反,他当着皇帝的面诉苦,诉什么苦?
不过,他还是笑着看向皇帝,指着太子对他说道,
“父皇,你瞧,就是你精心教导的太子,也不想认你呢?你多么的悲哀呀。”
“三弟你错了。”太子打断三皇子的话,
“我不是不认父皇,而是对没有教导好你感到失落。”
“平常百姓家,弟弟不听话,哥哥一顿打下去,也就都老实了。”
“可你不一样,我要打你,你会反抗,你甚至会谋反,你看,如今你不就是了。”
“你用私铸铜钱,买铁买兵器,收买人心,永毅侯是闲职,他也没有兵,而你能做出让他带兵围百官的事情来,想必有武将被你收买。”
“你既能拿到铜钱的母钱,那铸造局的人必然也被你收买。”
“弟弟,你说,你还有什么是没被收买的呢?”
三皇子冷冷看着太子,目光又挪开,对于太子的话,既不承认,也不反驳,只是轻轻的冷哼一声。
“你从徐鼎泰开始,就大肆的搜刮钱财,幸好,被发现了,徐鼎泰也被伏法。”
“你用马进山捞国库的钱,也被发现了,马进山被伏法。”
“你用母钱私自铸造铜钱,同样被发现了,所有的人都被伏法。”
“三弟,你看,大逆不道之事,那都是不成的,一旦天下知,你将会被万人唾弃,你就算坐上皇位,也不过是用更残暴的法子去镇压。”
“那样,你就快乐了?人生在世,不是只有权利而已。”
太子一脸惋惜的看着三皇子,怜悯他。
三皇子被他看的几分恼怒,怒气冲冲地说道,
“是,那些都失败了,可只要今日我成功了,你们,就依然是我的阶下囚,你就问问,这些百官,到底站在哪一边。”
他洋洋得意的看向太子,再环视百官。
“我们肯定不站在你的这一边。”一道,不两道清朗的声音同时响起,是萧徴和许晗同时出列,同时说道。
三皇子阴冷的目光看着萧徴,从萧徴看到许晗的身上,再看向太子,冷哼了一声,
“你们都是一伙的,当然不会站在我这里一边。”
他怨毒的看着许晗,阴恻恻的说道,
“说起来,我的很多事情都是小王爷给破坏的,从当日七星楼开始,我就应该把你拽下来,打趴下的,可惜,心软了……”
“那本王应该感谢殿下的心软之恩吗?”
许晗漫声道,“殿下所做之事,不得民心,所以,殿下不管做什么坏事,都会有人发现,就算不是我许晗,也会是赵晗,李涵。”
“只要做过的事,就有痕迹,殿下怎么会想到,当年明明已经死了的霍七将军会站在你面前。
殿下又怎么会想到,他会带着霍家的冤魂,灵牌,来向殿下你讨债呢?“
“殿下,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牙尖嘴利,让你再猖狂这一时,等我登上那个位置,我要将你许家满门,杀的一个都不留。”
三皇子面肌鼓掌,牙齿被咬的咯咯响。
“可惜,殿下应该没那个机会的。”萧徴轻声道。
哼,这个人,想杀他的晗晗,真是做梦。
说话的瞬间,有一个人影,扑了过去,只见三皇子被霍七猛地按着脸按在地上。
他的脸狠狠在地面之上,在黑色大理石地板上砸出一个坑来。
血,从三皇子头上流出来,三皇子拼命挣扎,口中大声的叫骂着。
“陛下。”霍七抬起头,看向龙椅上的皇帝,道,
“这个人,口出狂言,罪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罪民现在就堵上他的嘴。”
三皇子挣扎着,哭喊道,
“父皇……救命啊……父皇……”
“救命……”皇帝咬牙出声,“你连谋反都能做出,还要朕来救命?”
三皇子死命的蹬着腿,想要挣扎开来,他嘶声叫着,
“父皇,我是您儿子啊,您将我一手教导出来,您真的要这样对我吗?”
皇帝没说话,只是将目光挪开。
三皇子哪怕是他给太子的磨刀石,可到底也是儿子,他在三皇子身上也是倾注了心血的。
当年霍家的事情,才会任由他和徐阁老将罪名定下来。
“三皇子,你以为这里是哪里?父慈子爱,人伦敦常?你既不能子爱,如何想别人来慈爱?”
三皇子呆呆的看着皇帝,张大嘴,发出尖利的叫声,
“来人……来人……快来人……救驾……”
话音未落,闯进许多的御林军,他们将大殿给包围住,百官包围住,就连御座之下,也站了许多的士兵。
更有几个到了三皇子身边,有执着长枪的士兵喝道,
“快将殿下放开……”
皇帝见状,闭上眼,“原来,你这是将朕的御林军给收买了,难怪,你这样的有恃无恐。”
三皇子被霍七按着头,趴在地上,死命的抬头看向皇帝,声音有些含糊,
“我可没收买,是他们自己投靠过来的,毕竟从龙之功,谁不想要,父皇,你已经老了,也该退位了。”
“既然你的旨意也下了。那就干脆点吧。大家彼此留一线,你我还能做父子,我还能给你养老。”
霍七见他越说越离索,手往下一按,将三皇子按的惨叫一声。
边上围着的士兵,连忙将武器指向霍七,
“快,快点将殿下放开,否则,我们将不客气。”
霍七咧嘴一笑,看向那些虚张声势的士兵,
“不客气?如何的不客气?你们敢动一下,我就拧断他的脖子,看你们效忠谁去。”
那几个御林军顿时迟疑起来,不敢上前。
三皇子被压着,低喝道,
“霍七,你别以为你逃得掉,永毅侯马上就会带着人冲进来,整座皇宫,都在我手里,就算你现在押着我,你也不想想你放在宫外的那些灵牌。”
“你就不怕霍家的列祖列宗就算死了,还会被马蹄给践踏?”
许晗一步一步的走到三皇子的面前,蹲在他的跟前,轻蔑一笑,
“殿下,你还真自信啊,就这么确定皇宫在你手里?”
“你什么意思?”
许晗道,“你大约不知道吧,东山大营的将士已经赶往京城了,你不知道吧?”
“还有金吾卫,这会应该在皇宫了,你应该也不知道吧。”
“还有,你说将百官的宅子给围了,其实,早就有金吾卫,永安侯世子带着人去阻止各家权贵自卫了,你应该还是不知道吧。”
她每说一句话,三皇子心里就凉一分,他事先没听到任何风声啊。
当然没听到了。
为了防备消息泄露,这些事他们都是今天才做的。
不过是因为私铸铜钱案爆发后,萧徴还有霍七就一直盯着三皇子府。
在宫门口时,三皇子将那个青衣内侍叫道边上说话的时候,就已经被有心人看到了眼里。
他们不过是无心算有心,没想到三皇子真的敢谋逆。
而且现在,就算三皇子的人发现了,也来不及通知了,因为他们已经进宫了。
三皇子只觉不信,强辩道,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萧徴慢悠悠的走过来,和许晗蹲在一起,居高临下看着被按在地上的三皇子,
“不信,你就等着啊。”
他将手撑在下巴上,做出一副等待的架势。
三皇子不敢动弹,越动霍七就越发的用力,流血的地方就越疼。
他还要留着命坐上龙椅呢。
他也不相信自己的计划被别人洞悉了。
刚想说话,又意识到不对劲,
“萧徴,我为什么要等?凭什么要等?你在拖延时间对吗?”
萧徴露出一脸可惜的模样,口中惋惜道,
“哎呀,叫三皇表叔看穿了呢,我还以为不用手的,大冷天,外头下着雪,打打杀杀的多不好。”
他再看看下头已经挤成一团的百官,道,
“还有这些大人,也冷的很,不如放他们早些回去。”
三皇子冷冷一笑,大声喝道,
“拿下他们。”
冲进来的御林军大声应道,
“是!”
随即不管三皇子,直接围了上来。
不用萧徴出手,许晗就先出手了,这里不是别的地方,萧徴会武,或者说,他的武艺很好的事情,不能被龙椅上的那个帝王发现。
今日的事情,等到一切平定下来,谁知道龙椅上的老爷会不会秋后算账呢。
所以,她先出手,将大部分的人给挡了下来。
只是,萧徴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动作,就是下头有些武官也动手朝那些御林军攻击去。
许均,永安侯早就已经守卫在皇帝的前面。
永安侯作为御铃军统领,自己麾下的人被收买了,自然是有推卸不掉的责任,他跪在皇帝面前,
“陛下,是臣失职,竟没发现手下被人收买了。”
皇帝苦笑着摆摆手,“爱卿这个时候就不要来请罪了,你要失职,朕这个做父亲的,还不知道要如何言说呢。”
“起来吧,朕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些人,想要占这个从龙之功。”
皇帝眼里有阴鸷隐约浮现,却只是长叹一声,道,
“三皇子所犯罪行简直罄竹难书,凌迟处死都不能洗脱他的罪孽,朕刚刚已经夺去他身上的亲王爵位,也将会逐出皇室,贬为庶人,其他的罪,到时再论。”
“现在,先看看除去永毅侯府还有何人跟着作乱吧。”
皇宫城门上,御林军倒戈的军官呵出一口冷气,看着下头那被百姓围护着的霍家灵牌,眼神阴冷,低声的咒骂了一句,“这该死的天气。”
夜色已深,雪却落得更大,雪花飘飘荡荡,视线所及之处,黑白分明。
那些解了衣裳盖在灵牌上的百姓,已经得了其他人的帮助,穿上厚衣衫,这个时候,更加是不肯离去,死死的护着那些灵牌。
军官扫了一眼城下百姓,又焦急的看向乾清宫的方向。
下头听令的御林军不明所以,可他这样的军官是知道今日他们要做的是什么事,干的是掉脑袋的事。
要么成功,鸡犬升天,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一旦失败,那就是……人头落地,身首异处。
“头,你看,那是什么?”边上观察哨位的士兵忽而大声问道。
只见白茫茫的雪地里,一支全副武装的军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注意,防备……”
军官的手按住腰间佩刀,做出了防备姿势。
顷刻间,那军队就到了城门之下,军官看到为首的一个人,身穿着白衣,与这天地融为一体。
只见他神情淡漠,坐于马上,手里拿着一把长剑,微微抬眼,手中的长剑举起,就听到宫门吱呀被打开的声音。
军官愣了一下,大声咒骂道,
“草,是谁?谁去开的城门?”
说着,他一边往下奔跑而去,一边跑,一边拔出佩刀,后面城门上的御林军全部跟上,做着防备的姿态。
只是,没等他们下到城门下,已经有人被杀了。
那白衣飘飘,与雪花容为一体,所到之处,鲜血喷溅,厮杀声四起。
那些围护着霍家军令牌的百姓经过最初的慌乱,最后见城门关了起来,只听到厮杀声时,大家又都镇定了下来。
霍家英烈的另外在此,必然能庇佑他们的。
他们不怕!
许昭带着人,没一会,就将宫门口的倒戈的御林军给斩杀了。
“二公子,我们现在进去吗?”
许昭点点头,“走!”
螳螂捕蝉,并不知道黄雀在后。
……
乾清宫里,很多的御林军被斩杀,也有很多的人受了伤。
萧徴一边手忙脚乱的抵抗着,可偏偏,他的运气仿佛很好,不管是他跌倒了,或者是靠在某一处,倒霉的都不是他,而是追击他的御林军,转眼,就被他打到了好几个叛乱的御林军。
很快的,殿内的御林军越来越少,这时,三皇子大吼一声,焦急的求救,
“快,快,去将皇帝给擒住……”
只要擒住了皇帝,还怕什么!
这个时候,父父子子已经不算什么,只要能有命留下,做什么都行。
外头的人得了令,又跳了进来,同时进来的,还有一身盔甲的永毅侯。
“殿下,臣来救你了。”永毅侯奔向三皇子,手执长剑,指着霍七,
“霍七,你还不放开三皇子,只要你放开,保你不死。”
他又看向其他的人,“只要你们站在三皇子身边,就都保你们不死,还有你们的家人。”
话还没说完,人影一闪。
等回过神来,永毅侯的脖子上已经架了一把剑。
许晗阴森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想保谁不死?你还是想想办法保你自己不死吧。”
“蠢货,我就觉得奇怪,就他那点本事,竟然想着逼宫?想来是你挑拨的。”
剑身冰冷,永毅侯冻得一个激灵,这不对,根本就不对。
他才刚进来,话都还说完,再说这些人难道不应该怕吗?
家人都被围住了,难道都不怕?
人人都是威武不屈的霍家人?
永毅侯冻得一个激灵,没想到许晗的动作这样快,边上的御林军根本就拦不住他。
他僵了一会,说道,
“我不过贱命一条,你杀了我,死也就死了,难道还能阻止殿下的大业不成?”
萧徴累的坐在台阶上,拍着手掌,嘲讽道,“哟。没想到永毅侯竟然还视死如归啊。”他感叹道,
“三皇子,你的舅舅在我手里,投不投降?”
三皇子听到外头有喊杀声,想到许晗说的东山大营的将士,想来是他们赶到了,那些倒戈的御林军说不定要要挡不住了,咬咬牙道,
“舅舅,等我登基后,一定会善待舅母和表兄的。”
此话一出,永毅侯心里就是一凉。
他不是不知道三皇子就是这么两拨的人,眼下性命有危,他怎么会因为自己人数呢?
但另一方面,他又很平静。
在踏入皇城的那一刻起,他就会想到这一刻,不成功,便成仁。
他做出欣慰的样子,“只盼望着殿下能够信守承诺,舅舅就是死了,也无憾。”
永毅侯如此的识大体,三皇子松了口气。等下那些御林军救他一个,总比救两个要好。
正要说话感激永毅侯,就听许晗道,
“你们舅甥情谊真是感天动地啊。”
“永毅侯爷,我瞧你也不是不聪明的样子,否则也不会用裙带关系,将京城很多的官员都拢在手下,还能和三皇子数年前就开始谋划。
把个谋反的事情做得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本王心里很是疑惑,不知侯爷能否解解惑?“
脖子上的剑锋寒光闪闪,永毅侯不敢动半分,嘴里却道,
“今日被你这样对待,是我技不如人,谋算不全,小王爷要杀要剐,随便!落到你手里,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许晗,‘哈’的一声,“我还什么都没问呢,你就知道自己不想答了?”
她停顿了一下,沉下声音问道,
“你,来说说,当年霍家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当时三皇子是怎么逼迫我……霍大将军的。”
“我要你来说,说的清清楚楚的。”
许晗咬着牙道。
永毅侯不屑的看了眼许晗,带着三分快意,七分遗憾,
“追问那些有什么意思,反正霍家已经没了,就算如今翻案,还能用命换回命吗?”
“那就换一个公道!”
许晗提高声音,
“十万将士的命,霍家满门的命,你们不过两条确实填不上,可是,如果你们这点都不填进去,那这天下还有公理吗?”
许晗面露嘲讽的看着永毅侯。
永毅侯一口血闷在胸口,那边,三皇子被压着头,姿势狼狈极了,也不知道自己是大势已去,还是什么,他大声道,
“和我没关系,真的和我没关系,都是舅舅做的。”
“我是想拉拢霍家,可我没想让霍家的人死,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都是舅舅,说既然拉不过来,那还不如就杀死。”
“当年那个奸细也是舅舅的人,是他安排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三皇子说的是涕泗横流,永毅侯则是心往下不断的下沉,这就是他用命要扶持上位的人。
他惨然一笑,“是,都是我做的,霍将军不想出兵,让下头的士兵白白牺牲,于是我让人伪造了一份圣旨,让霍家军听从三皇子的调配。”
“果然,霍将军不得不听,后来,霍铮果然去追那溃兵,没想到,那奸细拿到的消息竟然也是假的,我们被北蛮人摆了一道。
北蛮兵马变成了二十万,霍铮那点人肯定不够看,我怕事发,就想着如果今日的事情万一被霍家人知道,那将来肯定是大大的后患。“
“这才想着斩草除根,没想到,逃了一个霍十一娘!”
“当时我心软的想,不过是个女流之辈,活着就活着,翻不出风浪来,可万万没想到,就这样一个女流之辈,竟然试图翻案。”
“不过,最后,她还是被我一碗药毒死了。”
许晗抓着长剑的手,微微的颤抖了一下,割进了永毅侯的皮肤里,一下沁出血珠来。
猝不及防之下,她竟然听到了当年自己是死于谁手!
她紧紧的握着长剑,暗哑的声音问道,“你用什么药毒死她的?”
永毅侯笑道,“不是一味药,是两味药合在一起,她才死的。怎么,小王爷对霍家的事情如此的上心,难不成,你和霍家的是一伙的?”
他看向皇帝,做着最后的挣扎,
“陛下,武将联合武将,怪不得今日许均会为霍家说话,当年霍家的零落的残兵也是许均收去了。”
“陛下,你可要小心啊。”
临死,他也不会不让活着的人好过。
这位帝王,多疑猜忌,偏偏表现的很大度,他就不信,这一根刺埋下去,帝王心里不留下痕迹。
许晗的手往前一送,更多的血从永毅侯的皮肤下渗出来,“霍十一娘身边的人就那么几个,你是如何买通的。”
永毅侯好笑的看着许晗,
“还用买通吗?抓药的时候要不要上药铺?只要控制了药铺,收买她身边的人做什么?”
“霍家的骨头那样难啃,我为何要去打草惊蛇?”
那边,三皇子一声惨叫,然后伴随着骨头的喀嚓声,是霍七将他的胳臂和腿给打断了,只见霍七拎起手边的一杆御林军留下的红缨枪,缓缓走向永毅侯,
“小王爷为霍家求公道,你说她别有用心,那我呢?我是堂堂霍家人,总能为霍家人讨一个公道吧?”
只见他手中的长枪一抖,刺入到永毅侯的腹部,他枪头一挑一转,
“这一枪,为十一娘而刺,陛下都已经赦了她,而你却还不放过她。”
他将长枪拔出,又刺了进去,“这一枪,为我兄长,他忠心耿耿,一心为国为民,你们却为了一己私欲,要了他的命。”
霍七,一枪一枪的,不知道多少枪,到了最后,永毅侯已经入烂泥一样坦软在地,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直的,手指着三皇子,越过他,直指着大殿上的龙椅之处。
到死,他还想着三皇子能够坐上那个位置。
外面,是整齐的步伐声,一道染了鲜血身影从外头走了进来。
白衣上,染着斑斑血迹,是许昭,带着东山大营的人来了,“臣救驾来迟……”
等到天边亮起鱼肚白,围困在宫里的百官才慢慢散去,一场突如其来的谋反就此落下帷幕。
皇帝没有歇息,下了罪己诏,为霍家平反,将霍家的罪名给洗脱了。
城外守护了一夜的百姓,在霍七出来的时候,纷纷的围上去,
“七将军……”
霍七身上带着血气,看着这些朴实的脸,有些人头上身上落了厚厚的雪,可见他们一夜都守在这里,再看霍家的灵牌,被保护的好好的。
其实,就算这些百姓不保护,也没人敢对这些灵牌有所伤害,秦楼的人早就埋伏在一边。
霍七摸了摸怀里霍峥的灵牌,“大哥,小七不辱使命,你们都清白了……”
他的目光看向远方,仿佛跨过千山万水,停留在某一处,仿佛看到当年他初入霍家门,霍铮拍着他稚嫩的肩膀道,
“你以后就是霍家人了。”
是的,他是霍家人,那个不屈不挠的霍家人。
宫门前,维护的百姓还没褪去,霍七弯腰要抱起一块令牌,其他的百姓纷纷掀开那些覆盖在灵牌上的衣裳,有人低声道,
“七将军,小的想帮忙,帮你把灵牌抱回去,不知道是否可以,小的……”
周围寂静无声,没人说话,纷纷都满含期待的看着霍七。
半响,霍七才点点头。
百姓们渐渐跪下,朝灵牌叩首,而后发出啜泣声。
那哭声打破了死一样的寂静,后面的哭声越来越大。
霍家的牺牲,是皇权斗争的牺牲品,皇家人不记,朝廷不记,贵族不记,可这天下的百姓,记!铭记!
许晗站在宫门处,捏着手,慢慢的走到霍七的身侧,霍七将霍铮的灵牌给了许晗,
“你……兄长最记挂的就是你,现在,就由你送他一程吧。”
许晗颤抖着唇,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跪了下去,双手接过灵牌,泪,一滴滴的落在了那黑色灵牌上。
雪又落了下来,飘落在许晗的脸上,轻轻的,融化了,却并不冰冷。
长街上,百姓们捧着霍家几百个灵牌,一路延绵,几乎沾满了整条街。
就仿佛当日,霍家军出征,百姓长街相送,沙场生死赴,京城最风流。
一路上,都是哭声,喊声,喧闹声,这本该是清晨最安静的时候,却偏偏最为喧闹。
那些百姓的口中,喊着将军,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他们喊得将军,不知道是哪一位,只是,他们都已经埋骨沙场。
没有谁的眼泪会为谁留一辈子,所有伤口终将愈合。
也许有些伤口,将会被人藏起来,在暗处默默溃烂,发脓,反反复复红肿,也不知什么时候是尽头。
只是,这一幕,将会长长久久的留在众人的脑海里。
……
皇帝下了罪己诏,为当年霍家一门翻了案,将他们的罪名抹去,又赐封霍七为镇国公,但被霍七给辞去了。
霍七跪在皇帝的面前,神色平静,
“陛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所赐的爵位,我不敢受。”
“那你想如何?”
“我想要去边疆,再杀几个北蛮人。”
霍七说的是铿锵有力,“兄长曾经说过,霍家儿郎,就是死,也该死在战场上,我不想在京中浑浑噩噩的度日。”
皇帝看着霍七,扬声道,
“好,好啊,霍家的子孙,霍家的儿郎,不愧是霍家的儿郎。”
“朕准了!”
他拿出一封军报,
“北蛮经过几年的修养,又开始蠢蠢欲动,朕会派许均带兵,你作为许均的副手,去吧,去将你想要杀的,都杀的干干净净!”
倦舞 说:
这一章一万字,钻石1200加更包含在内。
写到凌晨三点,看看窗外,你们应该睡的都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