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孙昆莫军须靡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出身于匈奴王室的须其格不肯听劝,暗地里向匈奴王室通报,请求王兄们帮助泥靡顺利继位。在须其格眼里,最大的敌人就是刘烨,她为乌孙付出了青春,决计不能在成功就要到来的时候,让别人坐享其成。
刘烨是大汉派来的和亲公主,她骨子里流淌着汉人的血,况且她和军须靡没有夫妻之情,铁定不会珍惜乌孙的一草一木。若是将乌孙交到她手上,最后只能沦为大汉的附属。还有军须靡的那个馊主意,须其格就更不能认可了,说什么要把左贤王翁归靡找来,由他暂时保管王位,等到泥靡长大再归还。
须其格坚信军须靡病糊涂了,谁能把好不容易弄到手的王位让给别人,即使泥靡是翁归靡的侄儿,他也不会如此慷慨。反正到时候军须靡早就不在了,就算翁归靡反悔,谁又能对他怎样。尤其是那个野心勃勃的刘烨,他们这对狗男女勾搭多时,王位若是到了翁归靡手里,他一定会拿来巴结讨好那个狐媚的女人。久而久之,大汉不费一兵一卒,乌孙就成了汉武皇帝的囊中之物了。
如果刘烨的计划得逞,凡是与她作对的人统统不会有好下场。须其格不敢想象她们母子的下场,她们互相看不顺眼,不管谁占上风,另一个都会死得很惨。须其格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些,无论军须靡怎么劝她,她都听不进去,她作为母亲,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必须为她的儿子泥靡打算。
泥靡是正统的乌孙昆莫继承人,他的王位受到威胁,只因军须靡命短。军须靡若是能等到泥靡长大成人,谁也不敢觊觎泥靡的王位,谁也别想动摇她须其格的地位。
须其格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她宁肯相信多年不往来的匈奴王兄,也不肯轻信翁归靡和刘烨,毕竟血浓于水,她有信心凭借自己的力量保住泥靡的王位。勾结匈奴又怎么样?怪只怪军须靡没能耐保护儿子,那些只会混吃等死的长老没资格批评她!
收到匈奴千人军队即将入关,须其格激动地不能自已,她不能让其他人看出她的异样,她要等到泥靡继位之时,好好欣赏他们羡慕嫉妒的眼光。
“娘亲,你在想什么呢?”刚养好伤的泥靡转了个身,抱住满眼冒金光的须其格。
须其格拥住儿子,温柔地抚摸他额前的碎发:“靡儿,你很快就要成为乌孙的昆莫了,你要做好准备啊!”
“昆莫?”泥靡眨了眨黑玉般的眼眸,一脸不解的神情,“父王不是说要让王叔做昆莫么,等我长大以后,再让我做啊!”
须其格尴尬地笑了笑,这些话还是她告诉他的,没想到他一字不漏都记下了。她的靡儿年纪小小就这么聪明,怎能不让人心疼呢。
“靡儿,那只是你父王一厢情愿的想法,王位本来就是你的,怎么可以让给别人呢?即使那个人是你的王叔,也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我现在还小,就算继承王位,那些长老大臣也不服气,若是没人辅佐,我这王位又怎能坐得稳,还不如由王叔暂时接管更好一些。”泥靡坐起来,不耐烦地说道。
须其格干笑两声,伸手去拉儿子的手:“就说你是个孩子吧,你的想法太单纯,你怎么能担保你的王叔将来会把王位还给你?如果他不肯,你又能怎么办?”
“不会,他不会这么做,我相信他将来会把王位还给我的。”泥靡固执地摇摇头,抽出自己的手,“娘亲,你的想法才单纯,没有王叔辅佐,就凭你我,掌控不了大局。若是群龙无首,就会陷入争权夺势的恶性循环,最终乌孙王室会变成一团散沙。”
须其格没想到泥靡会说出这番话,愣了一会儿,才道:“什么恶性循环?什么一团散沙?你一个孩子懂什么啊,不要乱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现在看王叔挺好,等他尝到了身为昆莫的甜头,就知道追悔莫及了。还指望他把王位还给你呢?嗨,不拿刀架在你脖子上就好了!”
泥靡沉吟不语,须其格继续说道:“靡儿啊,娘亲对你好不好,你心里是清楚的,无论到何时,娘亲都是站在你这边的。等你长大就会知道,除了娘亲,任何人都不能相信。虽说你现在年纪还小,但只要我们娘儿俩齐心协力,一定会控制住局面的。退一万步讲,就算长老大臣心里不服气,看在娘亲背后靠山的份儿上,也不敢造次啊!不要忘了,娘亲的王兄们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一个比一个狠,那些老家伙敢得罪他们吗?哈哈,吃了雄心豹子胆也没这胆量!所以,你就听娘亲的话,等着做你的昆莫吧!”
“娘亲,你这么说什么意思?”泥靡歪着脑袋,抿着嫣红的唇,眸子里闪过一丝猜疑,“难道,你打算向匈奴人求助,让他们为我继位造势?”
须其格原本不想这么早告诉他实情,但既然泥靡猜到了,她也就不遮遮掩掩了,坐起来捧住儿子粉嫩的小脸,用力地啜了口:“嗯,我儿子不愧为昆莫继承人,头脑怎么就这么好使呢!你最有力的帮手已经快到草原了,等他们一到啊,你就称王!呵呵,宝贝儿子,娘亲心里想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啊……”
“愚蠢!”泥靡拍开她的手,怒气冲冲地咆哮道,“愚蠢妇人,你这样做无异于引狼入室!”
须其格怔住了,她不相信儿子竟敢吼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靡儿,你说什么啊,你怎么了,娘亲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呀!你这孩子,好端端的突然发什么疯,娘亲快要被你吓死了……”
泥靡披上外衣,跳下床,弯腰穿靴子,懒得再跟她废话,嘴里念叨着:“女人就是不中用,我去找父王……”
须其格从背后抱住他的腰,急道:“你找你父王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跟娘亲说吗?”
“晚了就来不及了,趁现在还来得及,及早让父王做好准备……”泥靡穿好靴子,将须其格一把推开,“拜托你做事之前动动脑子,匈奴人早就想吞掉乌孙这块肥肉,正愁找不到机会,你却主动送上门了。他们要是杀过来,别说草原被践踏,我们也休想活命。相信王叔,至少我们还能过上安稳日子,被敌人蛊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会的,不会的……”须其格慌忙摇头,拽着泥靡的腰带不让他走,“儿子,你听我说,听我说啊,他们是娘的亲人,怎么可能害我们母子?只要给他们一些好处就可以了,你被你父王误导了,匈奴人不是你想的那么恶毒,娘亲我也是匈奴人呀,娘亲全心全意为你好,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你不明白还是我不明白,难道你要看到匈奴人踏平草原才能明白吗?”泥靡的耐性到了极限,用力挣脱她的手,凶巴巴地冲她吼道,“真是受够你了,成天自以为是,都到这时候了,你快醒醒吧!还想着对付右夫人,就凭你这脑子,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须其格望着他的背影,空洞的眼睛蓄满了泪水,双手扯着被褥,心里像是被人掏空了一块。许久,她趴在床上痛哭失声:“天哪,我造了什么孽啊……”
草原上最大的蒙古包,是军须靡的住处,最近几日他的身体状况不好,不再接受任何人的拜访。只是今天有些不同,天还没亮,军须靡床榻边就围满了人。
军须靡费力地抬起眼皮,看了眼淡妆素衣的刘烨,挥了挥手,示意跟随而来的侍卫们退下。军须靡的侍卫都被须其格洗了脑,对刘烨充满戒备,看她一早赶来求见昆莫,都以为她不怀好意,跟进蒙古包将她团团包围。
侍卫们走后,军须靡重又闭上了眼睛,淡淡地问道:“是否有了左贤王的消息?”
“没有。”刘烨实话实说,在他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那你……”军须靡有些诧异,刘烨不会没事找事吧。
“我来,是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不知大王有没有听说,乌孙边境有异动,解忧收到确切的情报,逾千人的匈奴骑兵即将进关,直奔草原而来。”
“什么?”军须靡猛地拍了下床板,动作太急,剧烈地咳嗽起来。刘烨连忙上前扶他坐起来,迎向他急切问询的视线,重重地点头。
“大王,事态紧急,请你颁发调令,将匈奴骑兵击退。”
军须靡盯着刘烨看了半天,缓缓移开视线:“容我考虑考虑……”
“事到如今,大王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呢?拖延下去就真的来不及了,等到匈奴骑兵杀到草原,将会损失惨重,说不定还会重挫乌孙王室。”说到这儿,刘烨猛然想起什么,顿了顿,又道,“无论是否泥靡继位,解忧都不会拿乌孙百姓的性命开玩笑,当初嫁给大王,解忧就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大王无须担心解忧与左夫人作对,只要是大王的心意,解忧都会顺从。”
军须靡将信将疑地看向刘烨,多么冰雪聪明的女人,可惜她是汉人,他永远都不会相信她。
“既然你说的是事实,本王自会收到边境的消息,调兵一事不是随便决定的,本王还得跟长老们商量一下。”
刘烨沉默片刻,说道:“大王,解忧只是一介女流,没有征战沙场的能力。就算大王信任我,允许我调遣乌孙的兵将,我也做不出争夺王位的行径,更不会对左夫人母子造成威胁。解忧前来就是为了通知大王一声,至于大王信不信,那就要看乌孙的造化了。”
多说无益,刘烨起身告辞:“打扰大王休息,还请见谅……”
“等一等……”军须靡犹豫了下,道出心中的疑问,“本王病重一事,王室中也未必有几人知道,匈奴那边怎会派出上千骑兵攻占草原?”
“他们来势汹汹势在必得,一定是收到了可靠的消息。大王处心积虑封锁消息,还是有人透露出去了啊,王室中人,谁与匈奴有染,大王怎么会想不到呢?”
军须靡怔了怔,苦笑道:“公主的意思是,泄密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本王信任的左夫人。”
刘烨用沉默做回答,军须靡继续说道:“可是,她明知本王对她们母子情深意重,为什么要与匈奴勾结?她就不怕连累靡儿?”
“大王对左夫人情深意重,但若是大王不在了呢!”刘烨看到他僵硬的表情,放缓了语气,“解忧以为,左夫人宁愿依仗匈奴人,也不肯让左贤王暂时保管王位。所以,她不满意大王的安排,于是就自己行动了。或许,解忧的存在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威胁,她才会破釜沉舟。”
军须靡痛苦地摇头:“为什么?为什么她不相信本王,她这个愚蠢的女人哪,竟敢冒着乌孙被侵占的危险,也要维护她所谓的尊严,本王怎就看错了她,相信了她……”
刘烨柔声劝慰:“大王,眼下不是追究谁是谁非的时候,解忧建议大王尽快调兵驻守边境,决不能让匈奴骑兵进入草原。”
“可是,现在我还能指望谁呢,左贤王不在,就连老贤王也不见踪影,仓促之间我能找谁带兵?”
“大王若是相信解忧,解忧倒是有合适的人选。常惠将军纵横沙场多年,杀敌无数,抵御匈奴也有经验,由他带兵,足以击退匈奴骑兵。”
“常惠……”军须靡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他这辈子最信不过的就是汉人,没想到到头来却要汉人保住他的江山。
“父王,请下令吧!”泥靡气喘吁吁地闯进来,晶亮的眸子注视着刘烨,“右夫人说的都是事实,请父王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