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春堂的开张倒是在洛阳掀起了一丝波澜。
这么一家在洛阳默默无名的医馆能在勋贵云集的市坊间开张,的确是能引起不少人注目的。
对洛阳香料铺子有深究的人家,自然是记得那之前在北市风光无限的品香轩。
倒是没想到,这一回竟然在品香轩关门后,又开了加名不经传的医馆?!
而妙春堂开张的事宜,于清浅早就同江锦言商议过了,江锦言的意思便是开张七日内均是义诊,于清浅对这点也是赞同的。
可今日虽是开张第一日,但因着妙春堂实在是没有名望在外的郎中坐诊,这门外围观者时而有之,但进门者却是还没有的。
而妙春堂的附近,几名黑衣皂靴的男人正随着来来往往的路人遮掩着身形,在妙春堂附近转悠着。
对面的云峰茶楼二楼,临窗而坐的男人一身墨衣气势卓然,玉冠束发之下,自有一番尊贵。
他手里抚杯的动作不停,悠然中透着淡雅,眼里的视线却丝毫不拖沓。
那妙春堂三字泼洒飘逸间透着股倔性。
就如那海棠般明媚娇柔却总也淡然冷静的女子。
那丫头……
当他再移了视线望向那人群中的异样时,眼里的柔意才悉数收起。
那一双如墨的眸子微眯,紧盯着妙春堂外或站或立、散开着的几个黑衣男人。
而此时站在这男人身旁的黑衣男人俊朗的面目下却是透着一丝怀疑。
“主子?那几人看着没什么异样……怎么就像是安西人了?老文兴许是看错了吧?”
在许名看来,那几个男人同周围的路人差不了多少,都是时不时饶有兴味地瞧着那新开张的妙春堂,这哪里像是图谋不轨的安西人了?
许君彦收回视线,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那几人的头上均是琉璃亦或是嵌了琉璃的发簪,那琉璃可是安西的盛产之物,大周人甚少使用,再然……一应的黑衣皂靴……这越是刻意就越是明显……”
说着他抿了口手里瓷杯中清茶,“更何况……那几人动作之间透着训练有素,可臂间动作生硬,想必是袖中带了短剑,几时看热闹也需要身藏刀剑了?”
许君彦这番话极浅极淡,却是隐隐带了薄怒。
许名顿时便听得瞠目结舌,这同样是在这儿坐了一盏茶的时辰啊。
怎的自己就看不出这些名堂来?!
到底是主子……
更何况,这又是事关江大小姐。
而这时妙春堂一旁的铺子前,一个衣衫褴褛、面目污垢一片的乞丐模样的妇人正摇摇晃晃地拉着一个小乞丐扶着墙缓慢地挪动着步子。
“滚……哪里来的糟老婆子!真是晦气!”
妙春堂一旁是间珠钗铺子,那伙计见了铺子前头这副景象,顿时便不悦了起来,大吼着要赶走这两个脏兮兮的乞丐。
那面目污垢、头发脏乱的妇人露出了极度痛苦之色,手里攥紧了一旁病恹恹的小乞丐。
“阿妈,我……走不动了……”
那小乞丐半靠在她的怀里,微微睁开眼,连说话也是微弱至极。
那妇人连忙伸手摸了摸他脏兮兮地额头,滚烫的温度惊得她惊叫了一声。
“谁来救救我的孩子!谁……”
那伙计见她仍在店门前不走,出来便要拉她二人到路边。
谁知那脏兮兮、染满污泥的
模样让他顿时心生怒意,他皱了皱眉,直接抬脚便踢了上去。
那妇人见他抬脚,连忙用自己的背挡住了怀里的小乞丐。
可她这同样虚弱的身子受了这一脚重踢后便猛地向路中倒了去。
“雪砚,快到妙春堂了,外头风大,快将那镶毛大氅给你家小姐披上,可不能受了风。”
雪砚连忙点点头,便要去拿那包袱中备下的大氅。
“吁……”
马车前头,驾车的姜为见到路上突然扑倒在车前的人影,一声高喝后,手中的缰绳也瞬间握紧了。
那车前的黑马一声嘶鸣,马蹄离那突然倒伏在地上的妇人只有分毫,片刻后才稳了下来。
这车子猛地一停,车内的雪砚用大氅紧紧护住了身旁的江锦言。
“小姐小心!”
“哎哟……”
于清浅也是紧紧握住了车窗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江锦言稳住身子后连忙对着车帘急声问道:“姜伯!这是怎么了?!”
姜为连忙将马车赶到路边,这才回道:“大小姐,这路中央突然倒下两个乞丐,这才惊了马!”
江锦言心中有数后,对一旁的雪砚正色道:“可有伤着了?”
雪砚只揉了揉手臂,笑道:“冬日衣裳穿得多,哪就那么容易伤着了?”
江锦言瞧着她撞上的是车厢内备着的软枕,这才放下心来。
她又望了眼于清浅,刚要开口,于清浅却已经浅笑道:“锦言莫要问了,我倒是没撞着哪里。”
江锦言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她掀开了车窗的帘子,却见已经到了妙春堂的斜对面。
那路中央倒是躺了两个乞丐模样的人,似乎其中还有个是面黄肌瘦、十分虚弱的孩子。
她蹙了蹙眉头,“雪砚,扶我下车瞧瞧。”
这周围的人见来了辆靖安侯府标志的马车,又见这妙春堂的门口躺了两个乞丐……
顿时这四周好事的人又围了上来,其中还夹杂了几个黑衣的男人,他们挤在指指点点的人群中,而眼光却是带了审视之意,时不时地扫视着眼前的妙春堂……
许名一看那抹浅色的素影便低呼道:“主子,那不是……江大小姐吗?!”
他盯着那楼下的情形正在思索,等他回过神来,对面的椅子上已经空无一人,桌上刚倒的一杯雀舌还在冒着温热的茶香……
许名拍了拍额头,自己又糊涂了,主子何时需要自己提醒了?
下了马车后,雪砚替江锦言披上了那大氅。
见自家小姐要往众人指指点点的乞丐走去,她忙低呼道:“小姐……”
“无碍,总之是在妙春堂的门前,扶我去瞧瞧吧。”
雪砚面露犹豫之色,扶着江锦言迎着众人狐疑的目光走向了那两个乞丐。
人群中议论之声不绝。
“哟……这是靖安侯府的马车撞了人!出了人命了吧?!”
“两个乞丐算得上什么?”
“到底是侯府……”
“侯府又怎么样!草菅人命?!”
“别胡说,瞧!来了人了!”
“一个没有见识的小女子算得上什么?”
“你少说两句吧!看这通身的气派,怕是侯府的小姐!”
“就是侯爷来了……那也不能草菅人命!”
……
直到江锦言走近后,这附近的议论声才逐渐低了下去,都直直地盯着这身披大氅、一身素白的女子。
这女子容貌绝色,一身素白也是风华不减。
江锦言瞥了眼周围,那议论声她却是听得真切!
她脸色一沉,这惊了马的确是实情,可凭着姜为的身手要避开这两个乞丐是易如反掌的!
于清浅跟在她的后头,自然也听到了这周围的非议,她见江锦言的脸色微变,握了她的手道:“我来瞧瞧吧。”
江锦言望着丝毫不厌弃的于清浅点了点头,浅浅一笑后却没停下步子,随着她走到了那两个乞丐的身边。
姜为也连忙挤了进来,护在她二人身边。
周围围观的人见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姐竟然还走到了脏兮兮的乞丐身边,都惊呼了一声。
尤其是那身着素白色千水裙披着浅色镶毛大氅的女子!
不说她那如画卷中人物一般的绝美面容,单看那周身的气度便让人不敢轻视!
于清浅看了二人的脉象,又试了试那孩子额上的温度,她蹙眉道:“锦言,这妇人是体虚而致的晕倒,但这孩子已经是高热了,还有哮疾的症状!”
这就完全和惊马没关系了!
雪砚哼了一声,高声对那质疑侯府马车撞人、草菅人命尔尔的人怒视道:“谁见过马车能撞出体虚、撞出高热和哮疾的?!若不是我们大小姐心善……”
江锦言摇了摇头,拦住了雪砚道:“雪砚,罢了……”
这时医馆内的黄掌柜也听到了外头的大动静,连忙快走出了铺子。
江锦言见黄益也到了跟前,对他略点了点头道:“妙春堂今日是义诊的,这二位……便派人抬进妙春堂吧,先安置在后院就是。”
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黄益瞥了眼地上脏乱的两个乞丐,迟疑道:“大小姐……这……”
江锦言的声音不高,但却是掷地有声的!
“妙春堂七日之内的义诊是言出必行的,无论对何人都是一视同仁。”
黄益见大小姐如此说,连忙进铺子找了伙计来抬这两个乞丐。
见竟然真地要治这两个乞丐,周围的议论声也渐渐大了起来。
众人都是不敢置信,看这医馆掌柜对这女子的敬意,又是称她为大小姐……
看来这是靖安侯府的大小姐了!
这侯府大小姐疯了不成?医馆第一天开张就治……两个乞丐?
而人群中的大部分平民百姓却是从看戏的饶有兴味都转为了暗暗点头。
医者父母心,那些个趋炎附势、眼高于顶的都是什么医馆?!
乞人的命同样是命!
一旁的于清浅听了这话也点了点头,她在城南的医馆接待的穷苦人家也不少,自然是懂得其心酸困苦的。
而此时人群外立着一个身材颀长的俊逸男子,他笑意浅然,但墨色的锦袍却衬得他如墨般浓郁的眸子里温和之意更甚。
那丫头……
只不过是面冷罢了,心里却是软的厉害……
而他再抬眸之际,却见人群中自己盯着的其中一个黑衣男人已经趁着混乱的形势,身形极快地闪向了妙春堂后院的方向!
果然是冲着品香轩一事而来的!
他面色转瞬便冷了下来,没有分毫犹豫,已然追上了那个身影,往妙春堂的后院极快地追了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