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曾为他对自己不用本王二字拉开关系而暗自窃喜,也曾为他唤自己闺名如此温和而倾心不已……
江锦言垂下了眼帘,她心里不住的冷笑,而脸上却依然是平日里的淡漠和沉稳。
屈膝行了一礼后,她不卑不亢道:“臣女参见王爷。”
这一丝不苟的礼数和淡漠的没有分毫异样的神情,不动声色的堵回了周承瑞的话。
没想到她竟是全然不似在将军府初次碰面那般了,自己可是记得,那日她强装镇静下是掩不住的无措。
周承瑞的眉头微蹙,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不过他到底是定力不一般的,坐在那里仍是笑意不减。
“本王早就听闻江小姐是识礼之人,果然是名不虚传。”
江锦言低头道:“王爷谬赞了,臣女不过是懂得规矩罢了。”
这句话不轻不重地压了周承瑞一头,他却似是听不明白,仍是笑得温和。
周承瑞的身份尊贵,自然是坐在了上首,江锦言行礼后便坐在了左手边离他最远的酸枝木交椅上。
“雪砚,上茶。”
听到江锦言的吩咐,雪砚端着放了缠枝四季花纹的茶盏进了厅堂,她低着头行礼后便放下了茶盏,这才转身出了厅堂,守在了回廊处。
待到茶香袅袅后,江锦言这才开了口,“王爷的拜帖是臣女过的目,还望王爷不要责怪臣女逾越之罪。”
周承瑞见她语气软了下来,这才笑意渐浓,“无碍。”
江锦言却是再不抬头去看他那刺眼的笑容,她吸了口气,自顾自地说道:“昨日臣女的表哥在十里长亭遇上了两位姑娘。”
说到这里她笑语盈盈道:“只是臣女问话之际,那丫鬟竟是吞吞吐吐,还有些极尽惊慌之色,甚至还说漏了嘴,竟然提到了端王府……”
说着她抬头瞥了眼笑意微凝的周承瑞,话锋一转道:“臣女今早就瞧见了王爷派人送来的拜帖……不知王爷是有何事?若说是要见臣女的父亲,可王爷却又回了臣女的回帖……那臣女可否认为,王爷本就是要见臣女的。”
说到最后,她笑意也收敛了起来,反倒是添了丝正色。
周承瑞眉头一挑。
有意思,字字句句都将自己堵在了一边,这份心志可是了不得的。
他也微微正色起来,缓缓坐直了身子道:“江小姐是怀疑本王?”
江锦言笑道:“臣女不敢。”
周承瑞瞥了眼她不见分毫害怕之意的脸色,温言道:“江小姐只是不敢?看来本王是撇不清这关系了。”
江锦言碰了碰那有些烫手的茶盏,这才缩回了手指,她淡淡一笑道:“王爷……这事已至此,不若都开诚布公吧,臣女向来愚钝,也算是不白费了王爷的功夫。”
周承瑞眉头一皱,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语气里带着丝不悦道:“江小姐这是何意?”
江锦言瞥了眼他,知道他此时是不会同自己翻脸的。
于是她纹丝不动道:“王爷在忠勇侯的外室身边安插了这么个丫鬟……这缘由臣女没有兴趣知晓,但王爷这一回要对付的是靖安侯府……臣女诚惶诚恐,只能请来王爷相求了。”
周承瑞望着江锦言,看着她风轻云淡的模样,反倒笑了,“江小姐是来求本王的?”
这语气神态哪点儿像是求人了?竟还要用自己安插丫鬟之事来威胁自己。
他抿了口茶盏里的茶,没想到竟是自己向来心爱的君山银针!他这才恢复了温和的笑意。
“江
小姐凭什么认为本王要帮你?”
他笑得温和,但在江锦言的眼里却是冷的极致。
“莫非,王爷是要告诉臣女,王爷只是想白白费了这心思来对付靖安侯府?臣女可不认为王爷会做这无益于己的事,更何况,王爷也不想同忠勇侯有间隙吧。”
在别人的外室身边安插丫鬟,这是安了什么心?忠勇侯总不会认为这是好事吧?
周承瑞这时才认真地审视起了眼前这个女子。
原认为她是个美得不可方物的花瓶,而后又认为她只是个空有胆识的无知大小姐。
此刻,才真正地觉得自己看低了她!
能将这事分析的如此透彻,还能镇静自若地坐在自己眼前把控着轻重缓急……
江锦言,你究竟是怎样的女子?
沉默了许久后,转瞬他又恢复了惯有的温和笑意,“江小姐的确聪慧至极,若是这回江小姐想让靖安侯府全身而退,倒也未尝不可……”
“全身而退?不必那么麻烦,臣女只希望忠勇侯能只追究该追究的,也省了王爷的功夫。”
推出江锦才,也算是能堵了忠勇侯的嘴,又有周承瑞出面,忠勇侯也记恨不了江家,如此……甚好。
而江锦才……他从一开始对自己下手便注定了不会有好下场的。
一盏茶的时间后,周承瑞便缓缓走出了靖安侯府,他回身瞥了眼靖安侯府的匾额。
严让唤道:“王爷?”
周承瑞摆摆手,“走,去忠勇侯府。”
严让不解地问道:“王爷是要让忠勇侯来靖安侯府算账?”
周承瑞微微摇了摇头,轻笑道:“什么时候你也管起本王了?”
严让忙收敛起了好奇,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可他却觉得今日的王爷有些怪异。
周承瑞脚步不停,却是在心里思量了许久,自己这回倒像是什么好也没捞着。
反倒是白白费心思布了这局,最后……连那丫鬟也被江锦言一句话留在了侯府。
也不全然算是白费了功夫吧,到底还是同这江锦言交了回手。
转瞬他又被自己这个同江锦言交手的念头弄得哭笑不得。
一个女人罢了,顶多算是个有些聪明又胆识不浅的女人罢了。
想到这个美得丝毫没有肤浅的女子,他勾起了嘴角。
而此时的江锦言却是在冷笑不已。
他周承瑞还是这副性子,只要是有机可趁或是觉得有了利用的机会,那他便不会拒绝。
永远是一副温和的模样,让人如沐春风,实则却是风过无痕,杀人于无形!
用过午食后,江锦言便抱着小心歪在了罗汉榻上。
雨墨匆匆打起帘子进了内室。
“小姐!老爷回府了!”
江锦言闻言也是吃了一惊,
哦?父亲提前回府了?
“可有说什么?”
雨墨低声道:“前院的婆子传话来说老爷怒气冲冲地去了祠堂,扬言要开祠堂将大少爷除族呢!听说已经派了人去请宗族里的老人儿了。”
动了真格?
看来周承瑞已经去见过了忠勇侯,这忠勇侯大概也是传过话了。
江锦言沉吟片刻后便对雨墨点点头道:“这两日让梧桐苑的人都离祠堂和怡翠阁远一些,这件事,我们不必插手。”
父亲既然没来通知自己,那自己避了这件事也就罢了。
她转瞬又想到了安置在耳房的白凌,皱了皱眉问道:“白小姐今日情形如何?”
雨墨微微摇了摇头,“这位白小姐似乎是受了大刺激,整日里不是
默默流泪,就是怔怔地盯着窗子,身边的那个丫鬟就在一旁日夜守着她。”
江锦言点了点头,又问道:“郎中怎么说?”
雨墨回道:“郎中说了,只要休养就好,并无大碍的。”
江锦言半是感慨半是叹息地怔了良久,她已经替白凌和燕儿谋了条活路,这已是仁至义尽了。
但能不能过下去,这是每个人自己决定的事,若是沉湎在了痛楚中难以自拔,恐怕就是有了活路也走不出来。
只有自己有了活下去的***,才能过好这日子。
“吩咐下去,大少爷被除族的消息确切了以后,就想个法子传给她二人知晓。”
有时候心里的脓疮还是狠一些除去的好,逃避是远远不能解决问题的。
雨墨点点头,却又笑道:“对白小姐,小姐到底还是心软了。”
江锦言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心硬如刀又如何?到底这事已经脱开了关系,倒不如随一回自己的性子吧。”
江锦才被除族一事刚传来,在梧桐苑无声无息地呆了许久的兰香也来了内室求见。
因着除族后江锦才便没有住在侯府的资格了。
江锦言对徐妈妈吩咐道:“大少爷的院子里,除了他的私房外,公中之物都要清点清楚了。”
徐妈妈自然是明白的,转身便往前院去了。
兰香进了内室后便跪在了地上,“大小姐对兰香的大恩大德,兰香无以为报。”
江锦言浅浅一笑,微微摇了摇头,“你可是想明白了?”
这兰香曾帮王氏偷过自己的那支卿云拥福簪,若不是自己提前知晓了这件事又怎么能破了那局,若是被王氏得逞,恐怕自己就名声尽毁了。
兰香咬着唇点了点头,“大小姐,去寻死只是自己不想去想那些事……可若是兰香死了,那仇就再也不能报了……兰香再也不会去寻死了。”
江锦言温婉地点点头,“可我这里却是也留不下你了,去回了徐妈妈,你在府里挑个合心意的地方去吧。”
兰香对着江锦言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她起身迟疑了片刻后又道:“大小姐要小心院子里的福儿,她时常去怡翠阁。”
说完她便快步退出了内室。
江锦言望了望她的背影,到底还是叹了口气,玉香的死相自己还记得,泡得发白的尸身苍白至极……
兰香如今能想明白就好。
更何况对手的对手,便是自己的帮手,放过她,自己又何乐而不为呢……
福儿?怡翠阁?
她想了许久后冷冷一笑,怪不得自己的行踪前段时候总是被无端地泄露出去。
不过,这么个人放在自己的眼前倒也好。
怡翠阁那两位,想要梧桐苑的消息?想盯好了自己?
她冷笑了两声。
而此时洛阳城的裕通当铺内,一个伙计想了想今日探来的情况还摸不太准,他摸了摸脑袋道:“诶?你说这事儿要不要通知主子?”
那一旁的伙计白了他一眼,“废话,你知道主子为什么要去益州吗?那可是为了追上回那品香轩暗帐的人手失踪,还传了消息来。”
“我当然知道了!还用得着你说?”
那伙计撇撇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主子多少次为了人家江大小姐动用我们裕通当铺了?如果不是因为品香轩和人家江大小姐有关,主子又怎么会一听益州出了事便亲自往那儿赶?”
“你的意思是?”
“少废话了!赶紧飞鸽传书将这事通知主子吧,万一这端王临了抢了主子看上的人……我们也不算知情不报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