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通当铺门前,一位深紫色锦袍的公子哥抱臂站在一边,满脸都是不屑。
“一个穷酸书生,让你给本少爷三跪九叩那是你的福气!”
一个被几名随从样子的人按住的男子狠狠一甩手,却始终脱身不得,他身上的衣裳单薄,已经被撕扯出了好几个口子,狼狈不堪。
那张清秀的脸上被气得一片通红,也没有盖住脸上被打的红痕血迹。
他站的笔直,愤然道:“士可杀不可辱!”
一个年长些的随从见他不老实,抬手便猛地又抽了他一巴掌,巨大的声响引来了更多的路人。
“诶?这不是萧先生吗?”
已经有人认了出来,这正是附近一所私学的教书先生萧宜之。
“百无一用是书生哦!他平时清高的很,如今不也被人踩在脚底下?”
“得了,少说几句吧!谁知道他是不是惹到了什么不该惹的人,他惹不起,我们也惹不起!”
……
一旁的那个紫衣公子哥神色更加跋扈起来,看了圈周围人各异的神色后,他满意一笑。
接着高声道:“这小贼偷了本大爷的银子!本大爷好心不去官府告他,谁知道他好心当成驴肝肺!真是不识抬举!”
萧宜之呸的一声往地上吐了口带了血的唾沫,“无耻!我萧宜之就是死也不会让你这种小人得逞!”
紫衣公子哥大笑道:“怎么?你一个洛阳城里杂草一般的人物,还敢骂本少爷?呵……本少爷就教教你做人的规矩!给我继续打!打到他心服口服给本大爷三跪九叩为止!”
说着紫衣公子哥抖抖衣袍站到了一边,生怕染到灰尘一样,看到周围人或是敬畏或是惧怕的目光,他嘴角笑意更甚,带着分嚣张。
此时江锦言所坐的马车正被人群堵在了街道,她隔着竹叶纹的帘子细细听着,很快便将外头的动静听了个大概。
本以为只不过是个普通的秀才书生被权贵欺压的戏码,只是普天之下这种以势压人以权欺人的事何其之多,自己见了也不过是徒添感慨罢了。
刚要吩咐掉头绕路,她便听到了萧宜之这三个字!
萧宜之?
是他?
一定是他!
自己前世曾在端王府碰见过他。
后来才知道他也是周承瑞的手下,更是从周承瑞口中得知此人谋略非凡,见识不俗。
但萧宜之原只是个市坊小私塾的教书先生,可虽说地位不高,心性却不低。
因为知遇之恩才以周承瑞为主,归于他的麾下,成了他兵不血刃的一把利刃。
自己还记得碰见他二人时,周承瑞对他是十分倚重,十分礼待。
周承瑞是有野心的人,能被周承瑞看重,那这萧宜之定是确有真才实学、且能力不俗之人。
江锦言想了片刻便对要调转方向的姜为说道:“慢着。”
随后她掀起了帘子的一丝缝隙,却看到一个紫衣男子正在一边目睹着萧宜之伏在地上费力地躲避拳打脚踢的惨状。
宁死也不低头,这倒的确是个有骨气的,但上位者也是都颇为忌惮这样的人。
恐怕前世到了最后,他也是会被功成名就的周承瑞除掉的吧?
看着在地上打滚的萧宜之,江锦言收起了其他心思,蹙了蹙眉头,拿出一个装着银票的钱袋对姜为道:“拿去将那书生救下,我要见他,若是那公子不愿停手,姜伯便按自己的为人处世之法去办就是。”
姜为的为人处世之法向来简单,能动手解决的绝不会耗费唾沫星子。
姜为只是迟疑了片刻,转瞬便拿着钱袋挤过人群了。
“住手!”
姜为到底是沙场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一发狠便是一股煞气。
那紫衣公子哥吓了一大跳,见是个下人打扮的男人,这才又高高抬起了头。
“你是什么人?话可以乱吃,本少爷奉劝你闲事不要乱管!”
听到这里姜为便收起了钱袋,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可遇到这么个无赖,他觉得手痒痒了!
说着那紫衣公子哥笑着踢了踢在地上挣扎着要爬起来的萧宜之,用脚狠狠碾在了他按在地上的右手上。
萧宜之紧咬着牙关不呼痛,目光如炬般盯着眼前这个紫衣公子哥。
“哈哈……不就是条不敢叫出去的狗吗?”
紫衣公子笑得张扬,殊不知话音未落自己踩在萧宜之右手的腿就被姜为用脚轻轻拨开了!
他笑脸一凝,脸色变得凶狠起来,“你敢对本少爷动手?!你知道本少爷是什么人吗?!”
姜为平生最恨仗势欺人之人。顿时又用极快的速度移向了那紫衣公子。
姜为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变用一把匕首抵在了他的腰间。
“放人!”
紫衣男子也开始打起了哆嗦,这光脚的向来是不怕穿鞋的,他这种不仅穿着鞋还名贵不已的就更是惜命了。
“放……放!放!我放!”
紫衣男子此刻再没了嚣张之意,他努力避开永远离自己只差分毫的匕首,却发现毫无作用!
他连忙对那几个家丁摆着手呵斥道:“你们这群狗奴才还愣着干吗?!放开他!难道想本少爷死在这儿?!”
几个家丁也是都楞在了原地,松开了揪着萧宜之衣领的手。
姜为对地上的人道:“站起来!”他不是很有骨气的吗?那就该自己站起来!
萧宜之听了这话后紧紧咬着牙关,颤抖着身子到底还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多谢……”
“别,我也只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要说谢的话,萧公子不妨亲自去和我家主子说。”
姜为见这身子瘦弱单薄、却有几分傲骨的书生竟强撑着站了起来,对他也高看了几分。
萧宜之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人群后的马车。
他拖着剧痛不已的腿一步步向马车走去,围观的人都连忙让出一条道儿来。
“多谢阁下相救之恩,他日萧某必定报答阁下的恩德!”
雪砚刚要说话,江锦言对她摇了摇头,随后她隔着帘子淡淡说道:“萧先生的气节,我着实是钦佩,也确有一事相求……此事……三日后先生来靖安侯府便是。”
这人若能留在将军府,总会是有用的,总比自己对朝中事务两眼一抹黑来的好,更何况,不能让他再到周承瑞的手下去了。
听到这么一句十分悦耳且淡然若水的话,萧宜之脑子里腾地一下乱了,竟然是个女子?!
这女子声音不高,却隐隐含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也不知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
可她为何要对自己施予援手?
还让自己去靖安侯府?自己一个教书先生罢了,又能替她做什么呢?
但自己为人处世,信用是为第一位的,他暗暗下了决定,三日后要去一趟靖安侯府。
他望着清雅素净的帘子,怔
在了原地,连捂着伤口的手也放松了,一丝血迹蜿蜒而下。
姜为见小姐似乎是说完话了这才收起了匕首,他转过头对紫衣公子道:“以后再想着胡作非为的时候,就算算自己的命够不够玩儿的!”
说完姜为扔下了钱袋,“我家主子赏你的,识相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说完他便回到了马车上。
“回府。”江锦言低低地吩咐了一句,又极其轻柔地抚了抚好不容易被哄着睡着的小锦程。
他睡得可是尽够了。
“小姐,那个男人是谁啊?你救他做什么!”
雪砚一脸的不解,自己最讨厌的就是满口文绉绉的文人了,大道理一大堆,实际上还不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吗?
“路见不平不该拔刀相助吗?”江锦言难得笑得带了些玩笑的意味在里头。
雪砚撇撇嘴,“是是是……您是济世女侠!”
江锦言一时掌不住笑出了声。
一阵风吹过,竹纹车帘被吹开一条缝隙。
那嘴里不停在骂骂咧咧的紫衣男子瞥了眼被风吹起的马车帘子的缝隙,顿时怔在了原地。
谁曾想,那车里坐着的竟是个绝色佳人!巧笑倩兮下的面容如玉,眉眼精致。
只是匆匆地一瞥,也够让他酥了半边身子!
几个家丁看到少爷从盛怒到楞在了原地,连忙上前来扶。
“都给本少爷滚开!”
周围的人见状也都纷纷散了个一干二净,谁知道这公子哥会不会迁怒于他们。
等到贺易再抬头去看,只剩下不远处徐徐前进的一个马车背影了。
已经一瘸一拐地走到人群外的萧宜之皱了皱眉,今日实在是算自己倒霉,出来卖字画却碰上这么个无赖,分明是不羞辱到自己不罢休的!
若不是那马车里的女子,自己可就在劫难逃了。
可她为何要出手相救呢?
萧宜之皱着眉想了许久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站了许久后紫衣男子刚要回身,便有个墨绿色锦袍的男子从后头赶来。
“贺大少爷,你总算是到洛阳了,这好酒好菜都备了好些日子了!你站在这儿做什么?洛阳城的街道上可没有温香软玉!走……快跟我走!”
紫衣男子却像是脱口而出一般,指着那辆渐渐走远的车道:“锦才,你看看,那是哪个府上的马车?”
这车毕竟是有些贵气的,必然不会是一般人家的姑娘。
不料江锦才望了过去后却突然皱起了眉。
贺易一看他这个神情就知道是有了结果,欣喜道:“怎么样?是哪家府上的,你看出来不曾?”
江锦才略有些迟疑,“这……这不是我们靖安侯府的车吗?怎么了?”
贺易心中狂喜,按捺住后他笑着摇了摇头,“走!今儿爷兴致好,陪你们多喝几杯!”
一旁的随从打了个哆嗦,大少爷都快颜面扫地了,还有这么好的兴致?!
爷的脸比六月天翻得还快!
此时的裕通当铺里,文掌柜将门外一行人的所有举动尽收眼底。
靖安侯府的人?
那动手的可是姜为,马车内又是个女子,那定是江锦言了!
她怎么会出手救一个落魄书生?
文掌柜皱着眉想不通……
他转身对同样看了大半天热闹的伙计道:“你去一趟安国公府,把今日的事完完整整告诉主子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