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要从皇上和叶震南的相识说起。
当年皇上还只是太子北辰墨,微服出巡,偶遇那时还只是一位乡间草野的叶震南,两人合力救下一名姑娘,北辰墨感念这位草野仗义相助,与他结成好友,更挑明身份,说要赐他官职,只是叶震南说大丈夫不功不受禄,拒绝了恩典,而只是要求让他去从军,以自己的手闯出一个天下来。
北辰墨应了,原本这一切的故事若是停到这里,那便只是一个简单的兄弟相识的过程,纯粹、热烈,不会有后面的波折。
可偏偏,剑雪雅出现了。
她的出现,是因为北辰墨与叶震南救下的那位姑娘。
她原本已经做好了计谋,让那位姑娘假死,以躲开一劫,但两人的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使得姑娘未有按照她的计划行事,姑娘被送回了,但那逼婚的一家自然是不肯善罢甘休的,又来逼婚,有点乡间势力的人家还动用了关系折磨了姑娘的家人,姑娘最后迫于压力,只能甘愿狼入虎口,乖乖帮那家快死的儿子做新娘冲喜。
所以说,北辰墨和叶震南这次,倒真的算是多管闲事了。
但更重要的是,北辰墨坐着官辇穿着官服在坊间穿行的时候,这位剑雪雅敢来拦轿,那就更是胆大包天了。
明知里面坐的是太子,众目睽睽之下对着他说出那些不肖的话,从来都是众星捧月的北辰墨觉得脸上无光,怒了,将剑雪雅收入大牢。
倒是叶震南,那段时间在军中救了一个世家小姐,亲送她回京的途中从百姓嘴里知道了这件事,觉得姑娘说得倒也没错,动用自己与北辰墨的关系,去北辰墨那里说上几句,北辰墨心里虽是有气,但也知道剑雪雅是为了姑娘生气,心是好的,便把剑雪雅放了出来。
有的时候,很多事情就是一个缘分。
那时叶震南与剑雪雅第一次见面,桃花初开,剑雪雅站在他最爱的那棵桃树之下,桃花映人面,娇嫩可爱。
“你这院子里,什么都好,独缺梅花。”这是剑雪雅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熟稔的对话,少女的面容,清脆的嗓音,将他心中的那朵心花也绽了开来。
他想在京城多留几日,只是他身为将士,人已送到,实在不能久留。
回到军营那天,剑雪雅唇角微嘟,眼眶发红,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将他奉为知己,已是非常舍不得。
“等我。”叶震南面子微红,只是黝黑的脸上印不出来罢了,他伸手摸了摸剑雪雅的头,朝着不远处生闷气的北辰墨点了点头,驰上骏马奔驰而去。
他没有回头,因他怕回了头,会因为看到爱人泛红的眼眶而退缩,但身为男儿,注定要为自己、为爱人开创一个天下。
而这一切,剑雪雅未有当真,北辰墨未有察觉,却是另外一个送行的人统统放在了眼里,一个从未被叶震南看在眼中的人。
“你别哭了,哭鼻子难看死了,本来就长得不好看,泼辣又难看。”北辰墨走到剑雪雅面前,面容却是朝着另外一个人说道,“毕家小姐,还是快些回去吧。”
“好。”一直与人同在一起,将一切尽收眼底,却仍没有如愿获得心上人垂怜的毕如珍,朝着北辰墨微微曲身,浑身上下尽是贵族之女的气质。
那时的她,还是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她没有谢嘉兰如今的才名只是因为毕家不喜露底牌给人看,但比起智慧与胆量,她却是一点都不输给谢嘉兰,也算是一个奇女子。
只是这样的奇女子,偷偷溜入军中,照样还是会被人发现,她虽是巧舌如簧,一时引得军中欲求不满的粗人士兵不敢动她,但她也知道长此以往她必然还是难逃一劫,还好,叶震南发现了她,更是机敏地发现了她的身份,将她送回了京中。
古代女子若是遇到救命之恩多是想要以身相许,以毕如珍的性格与心性是不屑的,但若那个人是叶震南,她却是愿意的。
只是,面前的这个人儿,却是在对她动心之前,已然将视线放在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上。
“太子……”毕如珍慢慢走到北辰墨的身边,“这位剑小姐,倒是率真可爱。”
“嗯。”北辰墨看了她一眼,这一声却是有些敷衍的意思,便跟着前面一边抹泪一边走路的剑雪雅身后去了。
哼……叶震南,你此刻爱她人又如何,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来到我的身边。
我想要的,从未失手过。
“呵……”讲到此,毕如珍轻笑道,“想来叶震南建了一等军功,奔回来寻找美人,却f发现美人已在倒在兄弟怀中的时候,该是心碎了吧。”
叶震南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毕如珍知道,他若没有拿到自己认为的好成绩时,他是不会有脸来见自己的女人的。而剑雪雅,彼时懵懵懂懂,不知这位与自己相处只有几天的大哥已喜欢上了自己,方只是一个小姑娘,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守身的想法。
而那时的太子,那是他和剑雪雅势同水火,不想多看她一眼,自然也不会把注意力放在这个女人身上,察觉不到兄弟的想法。
毕如珍只要想一些办法,就能让一个不知深浅的小姑娘和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相爱。
先皇驾崩之时,叶震南担心敌军会来犯,未有回京守孝,而是以副将身份留在了军中,后来,果然如他所料,京中局势动荡,北辰墨应诏书上位,却因外有他国来犯,内有外戚干政,皇位摇摇欲坠。
人在脆弱的时候,极为容易攻破心防,而北辰墨这样从小受到良好教育的男子,除了个性中让剑雪雅不那么喜欢的强势与霸道,其他的特性都足以吸引一个青春姑娘。
就这样,叶震南回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原本剑拔弩张的两人,相偎于树下的场景。看看,这就是缘分。
“叶大哥!”剑雪雅欲站起来,却已然皇上被拉住,他一手抚着她的肚子,一手揽着她的细腰,朝着叶震南笑道,“你看到我们两个这样,是不是惊讶得不得了?”
叶震南的眸色有些暗了下去,他的这场爱恋,从始至中只有他知道,而如今,怕是永远都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了。
“恭喜。”叶震南一个扬手,装作大度,却是受到了第二层的打击。
“要恭喜,待到我的第一个皇子生下来再恭喜,我已给他取好名字,便叫北辰阳翟,那是远周之都,望他登上皇位后能重现往日繁华。”
“孩子……”叶震南的眼光落在了剑雪雅的肚子之上,剑雪雅脸一红,“已经两个月了。”
在他不在的那段时间里面,他爱的女人与他的兄弟感情极速升温,如今已有了孩子。
叶震南知道,他进不去了,从剑雪雅幸福的眼神中,他也不想做那第三人。
“本来早就应该把你召回来,和你分享这个好消息了,只是那些世家太过于贪利,为了一个头等功在朝堂上辩了大半年,如今才让你看了我们的笑话。”
这对他来说……可不是笑话。
叶震南握了握拳,手心用力,当把自己的爱全部捏碎了,“你纳妃的事,军中又哪里会传呢?”
听到这话,皇上和剑雪雅的眼睛却都一沉,“我还未把雪雅纳入宫中,我不想以妃子之名待她,她要做我的皇后。”
皇后,这谈何容易的一件事啊。但叶震南同时也在为皇上对剑雪雅的真性而内心震荡,还好,面前的这位兄弟,比他更喜欢雪雅。
“我不喜宫中拘束,连妃子都不想做。”
这话,究竟是剑雪雅给皇上的安慰,还是她的从心之语,倒是不得而知,但叶震南分明地看到了,皇上和剑雪雅的手,握得更紧了。
“我自知事成,便去找叶震南,没想到,他却还是拒绝我,我内心不愿放弃,前前后后花了两年,却还是不能感化他的心。”
叶震南甚至为了拒绝她,而娶了另外一个世家的女儿。
这让毕如珍非常灰心。她原本就是毕家栽培的未来皇后,那时家里催促她进宫,她便赌气做了,只是进了宫之后,皇上心系剑雪雅,从未与她圆过房,她心里的叶震南也未有进展,毕如珍原本充沛澎湃的一颗心,就在这后宫中,越来越枯萎。
她爱的人,心里想的是剑雪雅,她嫁的人,身边还是剑雪雅,毕如珍慢慢地,对于剑雪雅的这个名字也染上了仇恨。
情人之间总是免不了争吵,而毕如珍做的,则是将争吵无限放大。只是皇上终归是个痴情种,喝得醉醺醺,却仍和她保持着距离,她气不过剑雪雅的好命,荒唐地安排了一次圆房。
只是这次圆房,却为她留了一个生机。
不久之后,毕如珍为祝叶震南生日,假扮出宫,却在街巷被人侮辱,更是怀了孩子。
为了这个孩子,她便要留在这宫中,这个孩子,是她的屈辱,也是她的希望,她要用这个孩子,帮助自己毁了这天下,毁了这终她一生的三人。她是个善用人心,善使计谋的女人,利用情人之间原本微不足道的矛盾,将它扩大到不可挽回,再一起牵连到叶震南。
让雅妃消失,让大皇子消失,让兄弟失和,一步步,她走得极为顺利,步步为营,终到了今天。
“两个意外,一个是北辰阳翟没死,另外一个便是你。”她原本以为,剑雪雅在离开皇宫之后,嫁给叶震南,是为了气她,但剑雪雅的个性,倒也不一定会想到这一层,这次想来,大概是为了保全肚子里的孩子。
剑家因剑雪雅得宠,因剑雪雅失宠,剑雪雅带着这个孩子回祖家,怕不是会成为筹码,就是被抛弃。
但是……
叶朝歌微微一笑,“你真当,在你手下的意外只有那么几个吗?你对自己,未免也太自信了。”
自信?
“兵已临城下,你有什么可幻想的呢?”
这一切,真的是她的幻想吗?
叶朝歌看了一眼皇上,这是她的父皇,但是她的这么多年,他却没有陪伴过自己,连母亲死的时候,他也没有来看过,她对他,并没有多大的感情,但是对于外面浴血奋战的那个爹,她却是极有感情的,这个江山,她为了爹,也要守住,“你可有想过,今天一切,是否都是你的想象呢?北辰泽的确带领全军,但这只是将士怀疑,没有准信罢了,然而若是……凤邪拿着军符到全军面前呢?”
那么,北辰泽的造反罪名,便是做实了。
而在叶朝歌来之前,她已将真正的军符给凤邪了。
当然,这一切,也并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
“你将事情看得如此简单,以为所有人都没有猜中你的计谋,但如果,皇上从一开始就知道呢?你知道七星阁,知道龙脉之钥,这些都该是皇族的秘密,为什么你会知道?是不是有人,一开始就在给你看呢?”
原本的叶朝歌,是不敢肯定的,但她拿出刚刚雅医给自己的白纸,上面画了一只惟妙惟肖的猫,“你有没有想过,一开始,皇上和七星阁就是合作的呢?”
诚然,元始帝没有给七星阁官位,但事实是否真的如野史上所载,是不可究的,说不准,从一开始,就是七星阁要求退隐呢?如果皇族和七星阁的仇怨真的如此之深,那就算是七星阁再怎么厉害,皇族总能捉住它们的,但这么多年,皇族只当视而不见,七星阁杀的那些人,虽然有朝廷大臣,但要说有什么动摇国之根本的事,根本没有。这些事情,与其说是两族互相生厌,不如说可能是合作。
一次江湖和朝廷上面的合作。
她进入七星阁的第一天,阁主在她面前说狗皇帝,她以为是骂人的话,但怕是……
这两个人,一个是狗兄,一个是猫弟。
以她的水平,哪儿能进入七星阁?
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
或许她的真实身份,对于皇上来说是一个意外解谜,但其他东西,怕是早就想好了。
“皇上,大概早就知道即墨才是真正的大皇子了吧?”让凤邪来做这个大皇子,装作疼爱他,也不过是因为要给北辰泽假相,给毕如珍假相。
说到底,凤邪不过是给人当枪使啊,还是给自己爹当枪使。
“凤邪虽不是我真正的儿子,但他永远会是靖武王爷。”而等到七星阁阁主百日之后,他也会被迎回七星阁,坐上那阁主之位。
所以,从一开始,皇上就不是恢复凤邪大皇子的身份,而是给他王爷的身份,一切都是有计划的。
所以叶朝歌觉得奇怪的地方,如今都变成了真实,倒真的成为了顺理成章的事儿。
叶朝歌做了最后的陈词,“我爹和哥哥这半年出去守关,怕也是假的,他们应该就在京城不远处,他那天回来,根本就不是因为要来救我,而是和皇上来商量大计的,如今,我想北辰泽的脑袋,应该已经搬家了。”
“你!”不知是被叶朝歌说的话吓到了,还是真的心灵感应,毕如珍突然感觉到心口一疼,像是心上的一块肉被割掉了一样,她捂着胸口,慢慢从椅子上滑了下去,半倚着凳子,看起来非常痛苦。
“茹妃娘娘,你还好吗?”
“你……”毕如珍的视线慢慢模糊,如此去看叶朝歌,倒觉得有些恍惚,“你可真像你娘。”
还有一个意外,毕如珍没有和叶朝歌说。
那年她进宫,三月初春,桃花正开,她进宫之时,遇到一个穿着烈火之服的女人正在桃树下跳舞,她展臂,她转圈,她跨马,像是一只翩翩蝴蝶,一转身,见到毕如珍在不远处看呆,便停了下来。
女人轻笑,见到有人围观倒也不紧张,好整以瑕让婢女将摘下的步摇戴上,见到毕如珍还在那里站着,一步步朝她靠近,“如今该叫茹妃了,好久不见。”
剑雪雅。
一年前,她是一个乡野丫头,有几分机智,但莽撞无礼,难登大雅,如今,她却已是宫中权倾一方的皇妃,虽无正式品阶,皇上却只为她一人癫狂。
更重要的是,她此时的模样,已像是一个大方得体的淑女了。
只是一年。
而一般人,花了整整十几年。
实在怪奇。
毕如珍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剑雪雅,如果不是这等该死的缘分,你与我,该是好朋友……
原本的一场硝烟,来得快,结束地竟也如此之快。
毕如珍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活下去,早就吞下了毒药,无论是输是嬴,她从一开始就打算坚持。只是原本的一场殉葬,如今却成了“畏罪自杀”。
北辰泽死,毕如珍死,不久之后,朝廷迎回大皇子,臣子之间的推测全部被推翻,叶震南将军与叶向南少将护国有功,再记一等功,而凤邪的王爷之位,也一直延续了下去。
只是……
你若是去那王爷府中,却是没人的。
“凤邪!”叶朝歌站在叶府门口,手里拎着一个白色物体,仔细一看,竟是比叶家大小姐还要高大上几分,“你给我滚出去!”
竟然在她家吃住这么多天,这个武林盟主、靖武王爷,也太不要脸了!
凤邪一个轻功,连踉跄都没有,稳稳落在地上,却是看叶朝歌更为怒火,“你急什么,我是给钱的,叶将军都同意了。”
爹……
爹那是想赶自己去宫中住,才会让这个烦人精留在府里。
“我一个黄花大闺女,你一个大男人住在我们这里,我还要不要脸,啊?”
“你以前在谢府,还不是一样和我住,都当姨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毛毛噪噪的。”
那时候,是他假扮谢曲好不好?
如今,他对于叶府只是一个陌生人,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叶朝歌知道说不过这个男人,转身就要让管家关门,只是管家看到这尊大神又哪里敢动呢,凤邪已经在门关上之前,先行溜了进来。
“你上次不是说,只要拿来镜花水月,你就嫁我吗?”
……
“嗯。”叶朝歌应了一句,她上次被催烦了,便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他……他给不是真的找来了吗?
“你还说,只要其中一样,就行了?”
“……对。”
凤邪从身上捞出了一个小镜子来,“这个啊,是即墨给我的,你看了,那便要应了我。”
什么……
那小小的东西,叶朝歌拿了过来,打开,这是一面镜子,只是不是平时大家用的黄铜镜,而是洁白、干净的,比平时用的镜子,也干净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