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觉得他危言耸听,不至于那般严重,你不必太在意的。”姜伯毅笑着打哈哈道。
宁春草连忙点头,“我想说的,如今已经根本不用说了,姜大哥好像不用猜就能知道我的心思。我不能照着姜二爷的话做,其中有许多的不得已,我如今没有办法向姜大哥解释。我只希望有一天,我能真正摆脱了这一切,可以坦坦然然的站在姜大哥面前,将一切都说清楚。若是没有那般机会……便也都罢了。”
宁春草说完,颔首笑了笑。
好似在这一刻,她已经明确的说出了自己的心思,她是绝对不会为了自己活命而伤害姜大哥的!
她宁可自己死!
说出来了,心头一时也就松快了。
姜伯毅点头,抬手握了握她的肩,“叫绿芜照顾好你……”
“姜大哥,不如再派几个好手在我身边,倘若我又有什么害人的举动,就直接将我打晕,这样就不必怕了。”宁春草仰脸,真诚的说道。
姜伯毅叹息一声,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默默转身离开厅堂。
绿芜见人走了,这才进得屋内,“娘子,您打算怎么办?”
宁春草回头看她,“嗯?什么怎么办?”
绿芜心急,“娘子,您跟婢子还装什么糊涂?先前您不是都告诉婢子了么?您得亲手杀了鸿喜,若叫鸿喜死在旁人手中,您就要手刃那杀了他的人,如此,才能摆脱宿命纠缠?”
宁春草点点头,“哦,是啊,我是说过这话。”
“那鸿喜当初,不是为娘子挡箭,死在了……阁主手中么?”绿芜见宁春草不慌不忙的神色,心头更加着急。
宁春草却似乎十分好笑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呢?”
“什么然后?哎呀,真是急死婢子了!刚才姜二爷不是都说了么,您得为那冤魂报了仇,平复了冤魂的怒气,才能摆脱嗜杀成性么?”绿芜真真急的要冒汗。
宁春草却不慌不忙的开口,“是啊,可是这些,不都是姜二爷空口说白话呢么?他以前也是这么说,我也这么信了。可如今,我却不想相信他的话了。”
“嗯?”绿芜瞪眼。
“我心里也有些想法,我想照着自己的意愿去行,去做。”宁春草眯了眯眼睛,“人有时候不能相信自己的眼,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得顺着心意走才行。他说我嗜杀成性,你也看到我嗜杀成性?”
绿芜舔了舔嘴唇,前日夜里娘子要杀她,今日又要杀那不相干的小丫鬟,这还不是嗜杀成性么?
宁春草摇头,“不,我不觉得自己已经嗜杀成性,他越是这么说我,我便越是不能信他。”
“娘子是不记得前天夜里还有今日发生的事情了……”绿芜小声说道。
宁春草却是笑了笑,“是啊,我不记得了,所以嗜杀成性的人,根本不是我!也许,我只是被人利用了呢?”
绿芜不明所以的皱紧了眉头,当然不是娘子了,不是说,娘子身体里住着一个冤魂么?那嗜杀成性的一定是那个冤魂呀!
绿芜却是不懂,对宁春草来说,那冤魂就是她,她就是前世的冤魂。她们本就不分彼此的,是姜维的话,将她们硬生生分开了。
如今她才渐渐明白过来,姜维的话,也许并不能相信。
前世的自己,和今生的自己,做了什么,她都是清楚的,可这两日发生的事,却是在她完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促成的。
“我的黄铜铃铛呢?”宁春草忽而问道。
绿芜一怔,“在妆奁里收着。”
宁春草起身向外,“日后,要时时带在身边才行。”
“娘子是怀疑?”绿芜连忙跟上,懵懂迷茫的额脸上,终于像是明白了什么。
宁春草抬头望了望天,阳光明媚,加速了积雪的融化,下雪不冷化雪冷,这天儿还真是寒意刺骨呢。
“总要多想想,才能找到真正的出路。”
宁春草刚把黄铜铃铛挂在身上,别院里的家仆就送来了一封信。
“谁的信,还能找到这儿来?”宁春草诧异道。
绿芜看了看信封上的字样,“是递到凌烟阁的信,定是通过阁主辗转送来的。”
宁春草接过信封来撕开,落出一张薄薄的信笺来,信笺上的字迹她十分熟悉,一眼就能辨认出,乃是出自二姐姐宁玉婠的手。
只是这字迹却是比平日里更潦草些许,不难看出写信之人的匆忙,和字里行间的心浮气躁。
“是谁的信?”绿芜眼见宁春草的眉头皱紧,不由轻声问道。
“二姐姐。”宁春草没有隐瞒,“二姐姐说,她觉得有人要害她,她觉得自己快要活不下去了,求我去见她一面,要将她的孩子托付给我。”
“啊?”绿芜闻言大吃一惊,“她的孩子,不就是李家的孩子么?就算她不好了,那孩子也是李家的嫡子呀,怎么能托付给娘子您呢?宁二小姐,莫不是糊涂了吧?”
宁春草缓缓从信笺中抬起头来,“那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她觉得李家连她的孩子都不能放过?”
“这不能呀,李家自己的血脉呢……”绿芜连连摇头。
宁春草抿唇不语,前世的一幕幕再次回到眼前。这种事,李家人真的做得出来呢,前世,她不是亲眼看到了么?
虎毒还不食子呢,李夫人却能亲手害死自己的嫡孙子。若非心眼里儿有病,那必然是有大的图谋。这图谋,叫她甘愿舍弃两条人命。
前世她亲眼见证过的,如今,二姐姐的信都已经递到了她的手里。
她不能弃之不顾,二姐姐虽曾经对她不好,但毕竟是一条无辜人命。她若不理会,视而不见,那她同狠心的李夫人又有什么区别?不过五十步笑百步!
“我们去一趟李家,你告诉阁主,看看方不方便?”宁春草看着绿芜,缓声问道。
绿芜皱着眉头,“这信,确实是出自宁二小姐之手么?”
宁春草笃定的点头。
“那她会不会是被人胁迫之下写的信呢?”绿芜担忧的问道。
宁春草笑了笑,“若是被人胁迫之下,写了这信,那说明她的情况真的是不好。我们更应该去看看了。”
绿芜长长的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那就去吧,阁主不会阻拦娘子的,婢子这就去叫人备车。”
宁春草登临李家之时,带着长长的幂篱,白纱的幂篱一直遮盖到脚踝。
毕竟她如今身份有些特殊,招摇过市,不合时宜。万一叫圣上不高兴了,再将她抓回去,苏姨娘岂不白白牺牲了自由留在宫里?
“这是我家小姐的帖子,特来拜会李家少夫人。”绿芜上前,将凌烟阁的烫金名帖递上前去。
门房一见凌烟阁的名帖,顿时大吃了一惊,隔着幂篱,却也没认出来,来人究竟是谁,只看那辆奢华的大马车,兀自猜道,来人在凌烟阁里的地位定然不低。
听闻少夫人的妹妹乃是凌烟阁阁主的恩人,那凌烟阁的小姐来拜会少夫人,也是情理之中吧?
虽未有预约,门房倒不敢真将人拦在外头。
请了人到花厅稍作,禀了主子知道,便有人引着宁春草主仆,往宁玉婠的院中行去。
宁玉婠仍旧住在李布的正院之中,院中精致摆设无不精致。
廊下的丫鬟们个个也都敛声屏气,面色恭敬,没有懈怠之姿。
由此可见,李家对宁玉婠的态度,不应该十分敷衍才是。她的信中怎么会透出那么仓皇无奈的感觉来?
宁春草心下有些诧异,脚步却从容没有变化。
那引路的小丫鬟,将主仆两人带到正房门前,躬身向内禀道:“少夫人,有位娘子来探望您了!”
里头不听人答话,却立时扔出一个茶碗来。
茶碗“啪”的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滚,都给我滚!我谁都不见!”
是宁玉婠的声音,只不过有些干哑粗糙。
宁春草微微皱眉,绿芜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
宁春草应声道:“姐姐,是我,我来看你了。”
屋里头静了一瞬。
门口躬身禀报的小丫头,似乎有些紧张,脊背都绷得直直的。
帘笼忽而刷的一声,被拉开。
宁玉婠苍白枯槁的脸,出现在帘笼后头。
宁春草伸手挑开遮挡着她的幂篱,露出白纱下面一张明媚白皙的脸来。
宁玉婠见是她,这才连连点头,“是你,你来了,快进来!”
她微微发红的眼睛里都透出急切来,并不似伪装。
绿芜立在宁春草身边,十分警惕,唯恐周遭有什么意外,再伤了娘子。
宁春草也没有大意,眼睛微眯,弯身随宁玉婠迈进帘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