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打听出旁人故意隐瞒的东西,便就要借助睿王爷暗中的势力了。
睿王爷还是十分偏疼他这唯一的儿子的,虽有许多事情瞒着他,不叫他知道,可安排在他身边的随从,都是他亲自培养出来的好手。
黄昏时候,景珏便已经得到了消息。
“瑢郎君下晌离开燕王府,去了望月楼,雅间里坐了约莫有半个多时辰。”随从回禀道。
景珏点了点头,“他没去花楼,没点歌女妓子?”
随从连连摇头,“都没有,他期间只见了一个人,而后就回了燕王府。”
景珏闻言,忽的从枕囊上直起了身子,瞪眼看着回禀的随从,声音都多了几分认真持重,“见了谁?”
随从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低声犹疑答道:“是……是凌烟阁的二当家,姜维,姜二爷。”
话音落地,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景珏看着单膝跪地回禀的随从,随从拱手看着微微沾了尘的鞋尖。
主仆都没有开口。
因为这个消息太过意外,意外的叫人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景瑢见姜维?”景珏如墨渲染的浓眉不由皱在一起,“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凑在一起的?”
随从连连摇头,这消息,都是耗费了大力气才得到的,至于更多的消息,如今却是没有了。
景珏缓缓点头,微微摆手,“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随从正待退走,他又忽而唤住。
“等等,叫人悄悄盯着他们两个,若有风吹草动,第一时间来禀!”
随从领命。
景珏却还不放心,“不行,你们别去,寻父亲身边的好手去!务必小心,决不能让姜维察觉,姜维是属狐狸的,叫他察觉,便什么事儿都打听不到了。”景珏鲜少有这么啰嗦的时候。
随从不敢掉以轻心,连忙郑重应了,这才躬身退下。
屋里独处的景珏,眉头却丝毫未有舒展。
景瑢曾经不止一次的试探与他,不过都是点到为止。如今却意外的发现,他在私底下,竟然和姜维有牵扯,他和凌烟阁有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秘密来往?
燕王爷是景珏的三叔,打从他小时候,他就知道,三叔乃是最温吞的性子,说话做事都慢慢腾腾,就算和人起争执,都会先将自己的脸给憋得通红。
三叔同爹爹他们吵闹之时,只有吃亏的份儿。可三叔性子好,扭脸儿就忘了,还会给他们抓蜜糖果子吃。
当年怀王密谋造反的时候,他年纪还很小,听闻连爹爹都不敢向圣上求情,求圣上饶了怀王的嗣子亲族。
可憨厚老实的三叔,却愣是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天一夜,直跪到晕厥过去。
虽然圣上为此生了他的气,可他对谁都是如此,圣上也更信了他的赤子之心。
景瑢的性子不像燕王,难不成景瑢有什么密谋打算,也是瞒着燕王,没叫旁人知晓过的?
景珏越想越多,脑子也越想越乱,腹上受了姜伯毅两拳,这会儿也愈发的隐隐作痛。他咬牙揉了揉腹,冷哼一声,压抑着内心的焦灼无奈。
宁春草,你如今,究竟身在何处?
宁春草此时被那巫女饿的头晕眼花,有气无力的坐在徒有四壁的小屋里。
窗外投进恬淡的月光,有夜莺的啼唱隐约传来。
她揉了揉饿扁的肚子,腹诽那巫女前世定是饿死鬼投胎!这才叫旁人也要饿着以尝她前世苦楚!
这小屋本就没有烧地龙,没得取暖的东西,又不给她饭吃,她越发觉得冷,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缩成一团。
以至于巫女打开门,刚进来的时候,险些没瞧见她,以为她逃跑了。
“你缩在那里做什么?”巫女朝她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宁春草摇头,“我饿的没有力气过去了,还是你过来吧。”
“胆敢指使我家大人?!胆子不小!”巫女身边的少女喝骂宁春草道。
宁春草浑不在意的嗤笑一声,“哪里是胆子不小,分明就是饿的动不了了嘛!我若有力气,你们开门的时候,我就一个箭步冲出去,看你们能奈我何?”
少女瞪眼。
巫女却是笑了起来,“没力气了好,没力气了,夺舍也就更容易些。”
巫女挥手,叫少女退出去。
少女连忙躬身向外行。
“休要叫任何人来打搅。”巫女吩咐道。
少女躬身应声,将门从外头反锁起来。
宁春草见那巫女真的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不由按着背后的墙壁,缓缓站起了身。
“你想做什么?”
巫女笑了笑,“我想做什么,你不明白?”
宁春草皱眉。
“你的身体这么年轻,这么富有活力,且如此适合练就巫术,被你这等平庸的灵魂占据,实在是浪费,不若剩下的日子都由我来替你活着,我定叫这幅身体大放异彩,这才不枉一生!”巫女的语气十分动情,她举着烛台,灯烛的光映在她脸上,在她眼中投射出贪婪的光芒。
宁春草蹭着墙壁后退两步,“你这是痴人说梦!”
巫女连连摇头,“我已经想到办法了,想到夺舍的办法了,我一定会成功的,一定能成的!”
说着,她将烛台放在脚下,从怀中取出铃铛来,虔诚的匍匐在地,竟朝宁春草叩拜。
宁春草吓了一跳,不知她是何用意,她却什么都没说,拜完便站起身来,一面摇铃,一面围着烛台吟唱起来。
宁春草忽而觉得,像是有一股力道,在撕扯着自己,似乎想要将自己撕扯开来。
可低头看自己,她身边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小屋里,只有灯烛照着的巫女在不断的吟唱,跳舞。
可那股撕扯的力道,却像是有实体一般。
像是要将她从皮肉中剥离出来。
耳边的铃声愈来愈响,她的意识在撕扯中,竟渐渐模糊了。
腹中空荡荡的饥饿感叫她无力反抗,顺着那撕扯的力道,好似真的要离开了她的肉身。
耳边似有风动,有铃声,有低喃轻唱……
离开吧,离开了就舒服了,离开了就不受肉体的禁锢了……
撕扯的感觉,倒像是要救她脱离苦海,脱离这种寒冷饥饿疲惫的感觉一般。没有肉体的辖制,这些痛苦,便都会随风而逝,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就这么心甘情愿的离开吧……
“春草,摇铃啊,快摇铃铛啊!别相信她,不能离开,不能昏睡过去!”
突然有个声音,在她耳边,不,不是在耳边,是在心里对她说道。
宁春草一个激灵,从浑浑噩噩的混沌之中,清醒过来。
她感觉到心头的那个力量,那个唤醒她的力量。
这力量似乎并不是来自于旁人,正是来自于她自己,来自于内心的深处。她一把从腰间拽下那只黄铜铃铛,猛的在手中一晃。
铃铛声十分响亮,叮当一声脆响,周遭那环绕着她,要将她扯离身体的力量,瞬间就消失了。
小屋里头分明门窗紧闭,可这一声铃铛响后,却像是突然灌进了清风,夜里清爽的味道,还带着淡淡兰花的香气。
正在围着灯烛摇铃跳舞的巫女,却似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脚下一晃,立时扑倒在地。
口中更是噗的吐出一口血来。
灯烛的光晃了晃,险些熄灭了。
那女巫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双眼愤怒不甘的看向宁春草。
宁春草手中举着那黄铜铃铛,小心戒备的回望她,“你别过来,你过来我就要摇铃了!”
巫女根本没有犹豫,立时先摇晃起铃铛来。
铃铛似乎牵动了墙壁上画符的力量,一阵眩晕头痛的感觉袭向宁春草。
正如巫女所言,宁春草根本没有学过巫术,她也不会用巫女的铃铛,更不懂巫咒,她一次次的使用,更像是自己歪打正着,或是巧合的悟道了自然之力。
同巫女专心研习过,乃不可同日而语。
此时巫女的铃铛声中,她周身都像是被绳索捆绑住了一般。
巫女自打知道了她的生辰八字,好似对付起她来,就十分得力。
宁春草负气,也胡乱摇晃着手中的铃铛。
只是这次奇效,却并没有发生。她的铃铛声完全被压制下去,起不到定点的作用。
而困顿她的力量,却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她的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不是这样……不能这样……要感悟,领略自然的力量……”她心头忽有声音说道。
宁春草倾听内心的声音,凝神屏气,努力去感受周遭的自然之力,去接纳,而不是抵抗和排斥,先试着适应……
在她尝试适应的过程中,身上困顿的力量好似柔和了,头上的眩晕痛楚之感也减退了。
她的身体不再僵硬痛苦,她手中摇晃的铃铛也不再是胡乱晃动,而是有节奏的,有韵律的,轻轻摇晃,牵引触动自然的力量,晃动,与周遭冥冥之中的力量产生共鸣。
人与人眼所不能见的力量,达成和谐统一。
宁春草脸上的表情都不由自主的怡然起来。
巫女头上,却是冒了汗,她的脸色也越发苍白,一开始的得意一丝不见。
她登时倒退了两步,脚踢在灯烛之上,灯烛的光闪烁了一下,就灭掉了。
灯油似乎溅到了她的脚踝上,她闷哼了一声,摇铃也停了下来。
宁春草顺势也收起自己的铃铛,借着窗外影影绰绰的光,看着形容有些狼狈的巫女。
两人谁都还未开口,门外院中便传来了说话声。
“您不能进去,我家大人有言,任何人不可靠近,不可打搅!”是那少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