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您别乱想,只是误伤了一个小丫鬟而已,她已经没事了,下去休息了。”绿芜见她脸色不对,慌忙安慰道。
宁春草摇了摇头,“我想不起来,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什么都别想。”姜伯毅站在屏风处,怜悯又痛惜的看着她。
宁春草缓缓抬头,回望他,“姜大哥,拜托你,去寻姜二爷来吧。对不起,一再给你添麻烦了。”
姜伯毅嘴唇紧抿,似乎微微有些生气。但见她情绪如此,他一言未发的转身离去。
绿芜轻叹一声,缓缓劝道:“娘子,您同阁主说话,就不能不要那么见外么?”
“如今的我,还有资格同人见外或者不见外么?若是我是旁人,都会嫌弃我自己,恨不得避而远之。”宁春草摇头说道,“想想真是叫人厌恶的很。”
“谁厌恶娘子了?婢子就没有!娘子身不由己,我们都明白的!”绿芜连忙握住她的手,“娘子放心,姜二爷一定有办法,娘子会摆脱如今的情况的!”
会么?
宁春草心头越发的不确定起来。就包括姜维先前说过的话,她如今都已经不能完全相信,姜维能帮她摆脱如今的困境么?
姜维来的很快,快的好似他很闲似的。
彼时,宁春草已经穿戴好,正坐在厅堂里等他。
“又见面了,宁姑娘。”姜维头上簪着几朵盛开的红梅花,这红梅花朵极大,颜色也分外的艳丽,他敷了粉的脸上,带着明亮的笑意,炫目的叫人睁不开眼。
宁春草冲他点点头,避开了他叫人觉得犀利,好似一眼被望穿的视线。
“宁姑娘心太软,若是先前我同姑娘说过的话,姑娘都放在心上,并且照样去做,如今根本不会出现被梦魇住,被控制的事!”姜维一面抚摸把玩着他的折扇,一面说道。
宁春草闻言,侧脸看他。
“我大哥可什么都没说,也不用他说,我便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姜维嘻嘻一笑,面有得色。
姜伯毅在一旁,冲宁春草点了点头。他确实什么都没有同姜维说,他只说有事寻他。姜维二话不说,就跟他来了。
“姜二爷的本事,不用强调,我也已经知道了。”宁春草点头,“您只说,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吧?”
姜维笑了笑,“你根本信不过我,还问我解决办法,我说了,你就会照做么?你不照做,问题不能被解决,别人看了,不会说是你不听话,只会说是我办法不行。如此败坏我名声的事,我为何要做?”
姜维说完,哼了一声,在一旁的椅子上,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
宁春草微微皱眉,他连自己的心思都能看出来么?这姜维倒是真有本事的,这在上次都安县相见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可真有本事,也未必对自己说的话,就句句属实呀?
更有散布她“凤仪天下,贵不可及”命格之事在先,她相信他就更难了。
“我会不会照做,也得你先说才行啊?你怎知我不会照做呢?”宁春草道,“别是你根本就没有办法,或者自己也知道,你那办法行不通,才不敢说吧?”
“嘁,”姜维很是不屑的嗤了一声,“别想用激将法逼我说出什么来,我用激将法的时候,你还不会说话呢!”
宁春草瞪了他一眼。
“别跟我瞪眼,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若是照着我先前交代你的办法做,你根本不混落到今日这地步,根本不会控制不住体内的冤魂,更不会被她占据了主动,嗜杀成性!”姜维一字一句,声色俱厉的说道。
嗜杀成性几个字,叫宁春草心头一震。
同在厅堂内的姜伯毅和绿芜脸上都一僵。
宁春草原本平静的坐着,这会儿却突然猛拍茶案一跃而起,“你说什么?谁嗜杀成性?我没有!”
“你自然没有,可你忘了?你体内还住着一个冤魂呢!她可不分善恶是非,不分伦理纲常!嗜杀成性算什么,不过是如今你控制不住她的第一步而已,日后她还会借着你的身体,你的手,做出什么事情来,可就说不准了!”姜维啪的一声,打开了他的折扇,一面摇着扇子,一面笑嘻嘻的说道。
宁春草目眦欲裂,紧紧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姜维,你胡说八道!”
“我是不是胡说,你一个人说了不算。你究竟做了什么事,你自己不清楚,你身边的人总会清楚的吧?如今你敢说你手上没有沾染了人命?你敢说,你没有杀过人?”姜维突然起身,逼近她说道。
宁春草想起死在延庆观大殿内的玄阳子,不由倒退一步,她心虚了。
她这一点点心虚,立时被善于察言观色的姜维看了出来,姜维笑的越发得意。
“你别吓唬她。”姜伯毅上前,一把推开姜维。
他手劲儿大,似乎心里也藏了怒气,姜维竟被他一把推得跌坐在椅子上,后背撞在椅子扶手上,疼得他龇牙咧嘴,敷了粉的白玉面都绷不住了,“哥哥你还护着她呢?她如今要杀的是她身边的侍女,下个要杀的人就是你了!要我说,还救她做什么,直接杀了她,以绝后患!”
“住口!”姜伯毅背对着姜维,望着宁春草的眼眸之中尽是关切担忧,“你若没有办法,休要在这里多言。”
姜维哼了一声,“为了个女人,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我还是不是你弟弟了?”
姜伯毅没理他。
姜维自觉无趣,砸了砸嘴,抬眼看着面色苍白的宁春草,“行了行了,也不是真要你死才行。我早就说了,你只要安抚了你身体里住着那冤魂,叫她得偿所愿,她就会自己堕入轮回,不会再纠缠你了!”
宁春草怔怔的看着姜维,看着他的朱唇一开一合。
绿芜猛然抬头,看了看姜二爷,又看向宁春草,她呼吸有些急促,心跳也很快。旁人不知,娘子却是告诉过她,娘子要杀的人是鸿喜,可鸿喜死在了阁主的手中。
姜二爷如今这般说,岂不是要娘子亲手杀了阁主才行?不不不,那怎么行?莫说行与不行,娘子也根本就做不到好么?
“这儿轮得到你摇头?”姜维似笑非笑的看着绿芜。
绿芜一愣,这才发现,几人的目光都正落在自己身上,而自己正毫无意识的连连摇头。
她慌忙行礼,“婢子只是为娘子叹息而已。”
“你起来吧,”宁春草缓声道,“我身边的人,不劳烦姜二爷教训,您的话我记住了,多谢您。”
姜维摆手,浑不在意的笑,“若是凭你,我连来都不会来,我同你有什么干系?你是死是活,我才不关心。乃是因着我哥哥,我才来告诉你这些,究竟如何抉择,也全看你自己。”
说完,姜维哼了一声,对姜伯毅拱了拱手,大摇大摆的摇着他的折扇离开。
“大冷天的,不显寒颤?”他出了门,绿芜小声咕哝道。
宁春草长叹一声,“姜大哥……”
“春草……”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了下来。
绿芜看了看两人,悄悄躬身,退到门外,将厅堂留给两人独处。
“你想说什么?”姜伯毅目光温润的落在她身上。
宁春草深吸了一口气,皱着眉头,似乎在酝酿如何措辞,半晌,她叹口气,“还是姜大哥你先说吧?”
“姜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姜伯毅缓缓说道,“他虽本事不小,却多数时候没个正行。我相信你,一定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不要违背自己的心意。人一生很短,获得自在洒脱,无拘无束,尽力的追求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就好。此一生就无憾了。”
宁春草略有些惊愕的看着姜伯毅。她以为,他开口一定会劝自己,照着姜维的话去做。毕竟,姜维是他找来的。她正不知该如何解释,如何拒绝,不曾想,他开口,竟是毫不迟疑的站在了自己这边,无条件,甚至连情况都不明时,就这般力挺自己,全心信任自己。
这一刻,宁春草心头的感动,似乎无以复加。
“姜大哥……”她声音微微带着些颤抖,激动温暖的颤抖。在离开苏姨娘以后,似乎就是这么一个人,一直默默无声的站在自己身边,温暖着自己,从不说让她为难的话,从不做让她不自在的事儿。一直这么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却又敏感细致的体恤着她所有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