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珏的目光从这两三个少女身上扫过。
少女们都怯怯低下头来,似乎又怕自己头埋得太低,叫圣上看不清自己,不由各自又微微抬头,好露出自己姣好面容。
景珏还是世子的时候,在京城就有玉面郎君的雅号。
更有传言说,景珏俊秀若称第二,京城再无人敢称第一。
可见他玉面之精致,身形之倜傥风流。谓之蒹葭玉树,翩翩公子,实在是不妄言。
更可况,他当今的身份,便是长得丑,也多得是美人趋之若鹜。
他如今若是有意充盈后宫,只怕天下的良家子们都要谓之疯狂了。
更可况是如今已经真真切切站在他面前,也许一不留神儿,就能被留下来,伺候郡王侧的这几个小女子呢?
芳心大乱,亦在情理之中。
景珏笑了笑,指着几个女子道:“你瞧她的眼睛,你瞧她的黛眉,你瞧她的樱唇。”
他一一指过去。
内侍连连点头,“好看,好看,好看……”
景珏抬手往内侍头上拍了一巴掌,“谁叫你说好不好看了?你看像谁?”
内侍这次都不用眯眼细看,也知道圣上言下何意了。像皇后,话就在嘴边儿,内侍这次却不肯吐口。
景珏也没再问他,看了看双耳壶方着的位置,从少女们手中接过箭矢,忽而转过身子,背对着壶,嗖嗖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将箭矢投出。
“背投,盲投啊——”
重臣惊呼。
“当当当”三声响。
三只箭矢稳稳当当落入壶内。
喝彩声雷动。
几个离圣上颇近的少女们面色激动,好似投中的是她们自己一般。
“好了,朕不玩儿了,你们玩儿吧。”景珏又坐了下来,挥手懒懒说道。
“臣子们还为圣上准备了歌舞,圣上休息,且看看这歌舞可还能入眼?”王青上前拱手说道。
景珏眯眼看了看王青,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王爱卿,有心了。”
这话分明是褒奖的话,却是说的王青心头一跳,“臣分内。”
他不知为何有些慌,回头看了谢大人一眼。
谢大人则别过视线,没有同他眼神交流。
立时乐声起,圣上周遭围着的少女们退远了几步,但都在凉亭之中,并未出去。
一个身穿水绿色广袖的纤细少女,踩着乐声踏着鼓点,翩然而来。
这水绿色的衣裙,听闻乃是皇后娘娘尚未成为娘娘时候,最是喜欢的。
一根金灿灿耀眼镶宝石的腰带,更显得那少女腰肢纤细柔软。
忽而琴声高亢,那少女从袖中抽出一柄长剑,柔软的腰肢立时变得韧性十足,伴着鼓点舞动的身姿霎时也多了几分凌厉之气。
王青等人只觉这段时日的功夫没有白费,没有白调教。给睿王府晏侧妃送的那珍贵的白貂披风也没有白送!
瞧,圣上脸上的笑容不是越来越大了么?
看来今日这事儿,要成啊!
唯有景珏身边那贴身伺候的内侍,心中凉了半截。
圣上这笑容,这么越来越可怕了啊?帝王一怒,伏尸百万,千万,千万不要牵连到他啊!
内侍心中默默祈祷,看向王青等大人的目光,满是怜悯。
王青等人却无所察觉的越发得意。
待那舞姬,猛的刺出最后一剑,干脆漂亮的收势站稳。
大臣们纷纷鼓掌叫好的时候,景珏也缓缓拍手,垂眸看着那舞姬,“好,甚好。”
那舞姬颔首不敢抬头,脸上的笑却是抑制不住。
圣上说好,还说甚好呀!
她能留下来么?能留下来伺候帝王么?她这段日子,学习舞剑十分辛苦,不知受过多少伤,受过多少罪,暗地里流过多少眼泪,这才硬是超越了其他的小姐妹,从众人中脱颖而出。争取到了这个在帝王面前表现的机会!
“你来。”景珏朝她招了招手。
王青谢大人等人,都充满期待,又微微紧张。
便是不能直视,他们也都用余光观察着帝王。
舞姬缓缓上前,力求每一步都走得妖娆多姿。
来到凉亭之中,她盈盈下拜,口呼:“万岁。”
连声音似乎都刻意的训练过,柔美却不腻味,甜软更满含情谊。
景珏勾了勾嘴角,“这舞,在你之前,也有人跳过,你知道么?”
那舞姬微微一愣,回头看了眼王青,王青冲她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是,婢子知道,乃是皇后娘娘曾经跳过。婢子仰慕皇后娘娘,娘娘雅名让人心生向往,所以婢子才专门潜心学习了这舞剑。由此方知娘娘当年辛苦。也更崇敬爱戴娘娘。”舞姬不疾不徐的说道,语调语速都恰到好处。
内侍暗自叹息,这么个通透的美人儿,真是可惜了。
景珏笑着点头,“说的不错,那你可知道,当年皇后娘娘为何要学习舞剑呢?”
“嗯?”舞姬微微一愣,这个,王大人没有告诉她啊?难道不是为了讨圣上喜欢么?女子学习舞剑,除了讨宠以外,还会有别的缘故么?
“你不知道?”景珏笑问道。
舞姬摇了摇头。
“那朕告诉你。”景珏忽而收敛了笑容,春暖花开的御花园,温风阵阵的凉亭,好似倏尔就冷了下来,“皇后当年学习这舞剑,乃是要以舞使人放松警惕,以剑杀人!为抱她夙仇!”
他话音落地,御花园里霎时静默无声,连鸟雀都不敢啼叫了。
那舞姬身子一颤,跪倒在地。
“所以,你明白了么?皇后娘娘学习舞剑,是为了报仇,是为了杀人。你效仿皇后娘娘,在朕面前舞剑,是为了要杀朕么?”景珏冷冷问道。
舞姬顿时吓得瘫软在地,脸色煞白,抖如筛糠,“不敢,不敢,婢子不敢……婢子并不知道……”
她慌张解释,可总觉词不达意。
景珏抬手指了指凉亭中的少女们,他指头点过一个,便将一个吓得跪倒。
顿时凉亭内外的纤细女子,就没有一个是站着的了。
众人脸上羞怯的红晕已经尽数褪去,只留一片惊恐惨白。
“自以为是的模仿皇后娘娘,面容肖似,体态肖似,衣着肖似,甚至去学皇后娘娘学过的舞,你们就是她了么?她所经历过的生生死死,你们连想都想不到,你们怎么能同她相提并论?不过是愚蠢的东施效颦!”景珏冷哼一声,“自作死路!”
“圣上开恩……”顿时吓哭了一片,哭却也不敢流露出哭声来,繁花盛开的御花园,顿时有些凄凄惨惨的味道。
自作聪明的不是这些女孩子们,而是一杆子的大臣。
她们不过是受人指使罢了,讨好上位者,乃是本能,大人们叫她们如何做,她们便就努力的做到最好,也是本分。
“好了,这种事不要再做,皇后娘娘,这世间只有一个,你们学的再像,也不是她。环肥燕瘦,各自都是景致。莫要为了效仿旁人,却失了本心,那便连原本的美都没有了。倒是越发丑陋的叫人不屑一顾。”景珏挥了挥手,“退下吧。”
宫人忙引着一群莺莺燕燕倚翠偎红退出了御花园。
少了这么一大群女子,只剩下清一色的男人,倒是叫御花园显得格外空旷起来。
王青谢大人等人,不由偷偷擦汗,这会儿才开始担忧起来。
“王青。”景珏似笑非笑的点了名。
王青腿一软,险些趴下来,“回圣上,臣在!”
“听闻你父亲在柳巷养了外室,前些日子,给你添了个兄弟?”景珏笑了笑,“你身为议事大夫,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怎么行?自家兄弟嘛,虽是个外室生的,也是你的手足,当接回来一同住在府里才是嘛。”
圣上此话一出,御花园里一阵窃窃的笑声。
王青都已经当老子的人了,他的老子倒在外头养外室,养也就养了,还在这年纪给他鼓捣出一个弟弟来。这弟弟比他最小的儿子都小。叫他脸面往哪儿搁?
这事儿私底下,他悄悄的处理了也就罢了,这几日他都在想着如何安顿那外室,和他那便宜弟弟。
还未办妥,谁知圣上竟当着众臣的面说了出来。
不曾想这么点儿事儿,竟不能逃脱圣上的耳目!更在此宣之于众,这叫他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同僚中做人啊?!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圣上太狠了!专门打人脸,揭人短啊!
王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挖个坑就地将自己埋了,头都要戳到胸口上去了,只觉身后的同僚们都在冲他指指点点,如芒在背的感觉还真是难受得很啊!
“接回来么?”景珏竟然还提这茬。
王青顿时有泪流满面的冲动,“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