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春草盯着景珏,慢腾腾的摇了摇头,“你真……叫人失望。”
失望这两个字,话音太重,好似一击闷拳,狠狠地打在了人心头上。
也顿时将马车里深情缱绻的气氛打的七零八落。
马车里好似瞬间就冷凝了下来。景珏的面色有些僵硬,看着宁春草的视线,也似有些受伤。
宁春草伸手推开他,从他怀中挣脱出来,不等他有所动作,也不等他开口,她转身推开车门,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站住!”景珏在车中唤道。
宁春草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景珏亦走下马车,提步来到她面前,垂眸看着她,先前他脸上的温情已经被一片冷凝取代,“你说失望,是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么?”宁春草抬头,目光毫无避闪,毫不示弱的回看着他,“我们费尽力气救你出来,难道就是为了让你放下自己的责任和使命,一走了之的么?”
景珏皱了皱眉头。
“争权夺利,与你无关?权利的倾轧之下,会有多少人被无辜牵扯进来,成王败寇,会有多少人在争权夺利之后死于非命?这些,你都可以罔顾,都可以视而不见么?”宁春草一字一句的质问道。
在她咄咄逼人的视线,和异常严厉的口吻之下,景珏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要走你走,我不会同你走的。”宁春草轻嗤了一声,绕过他,向前走去。
景珏紧紧的捏住拳头,咬牙切齿的看着她,“你要去哪儿,不知道圣上和凌烟阁的人一直盯着你的吗?你一出门,就会被人发现!你……”
“不用你管!”宁春草哼了一声。
景珏按了按被她气得生疼的胸口,“原以为你是冷静的,万事以大局为重,适才的话说的多么冠冕堂皇,说得多漂亮?怎么一到了自己身上,就如同小孩子一般,乱发起脾气来了?”
宁春草脚下一顿,皱眉道:“谁乱发脾气,我就是不想在这儿!”
虽然只来过一次,虽然只住了很短的时间,她却仍旧一眼认出,这里是曾经的世子府,是将来的承安郡王府,是他将要迎娶周六小姐的地方。
这里洒扫的很干净,二门处已经挂上了红红的绸带,各处的树枝上,都挂着精巧的红灯楼,和丝线打的双喜络子。
这红色,真丑,真扎眼,她才不要留在这么丑的地方!
景珏扯着嘴角笑了笑,“我如今,也真的不想在这里,不想看见这院子,不想看到这里张灯结彩。”
宁春草僵直着脊背,没有回头,指甲陷进手心的*之中,生疼生疼,疼进了心里。
“我想要在这里迎娶的人,只有一个,你知道的。”景珏一步一步靠近她,语气轻柔缓和,“只有你,春草。”
宁春草猛的转过身来,“你别过来,别靠近我。”
她朝他呵斥道。她怕自己会眷恋他的气息,贪恋他的温度。
景珏是任性的人,给他一丝丝可能,给他一点点希望,他只怕都会由着自己的性子,做出不顾大局的事情来。
倘若可以,她也是愿意离开京城的,她也愿意离开这些纷纷扰扰错综复杂的争权夺利。
她也愿意悠哉的泛舟湖上,看细雨微蒙,听江南小调。
可不行啊,她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要留下,要尽她最大的能力,阻止这一切。
宁春草摇头后退,“我跟你想的不一样。”
景珏停下脚步,狐疑看她,“什么不一样。”
“我并不想嫁给你,你根本不懂得如何照顾人,根本不会对人好,不会关心人!”宁春草咬牙狠心说道。
景珏回想起自己曾经告诉过她的话,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是在这里吧?也是在世子府的二门外,只是当时的心情和现在却很有些不同。
“我知道,但我会学,我会学着对你好,学着关心你的需要,虽然我以前做的不好,但我总能够学好的,你要相信我。”景珏语气缓缓,脸上牵扯出笑意,“给我个机会吧,春草。”
宁春草连连摇头,“我已经找到那个对我好的人了。”
她话音落地,院中忽有清风一阵。
姜伯毅的身影,随风而临,玉树临风的立在世子府安静的院落之中。
景珏面色立时沉了下来,幽深的眼中藏尽不悦。
宁春草却立时上前,轻轻勾挽住姜伯毅的胳膊,还仰脸冲他笑了一笑。
这笑容深深刺痛景珏的眼。
适才他们相处那么久,在马车里,在院中,她对自己只有呵斥,只有抵触,他甚至没有对自己笑过一下。
姜伯毅刚出现,就得到她笑脸相迎。她的心,果然是已经偏了么……
“姜大哥会对我好的,你能做到的,姜大哥都能做到,你做不到的,姜大哥一样能做到。”宁春草嘴角上扬,脸上带着坚毅决然的神色,“我为什么要等你变好?等你学会你如今不会的呢?”
“我们走吧?”姜伯毅感觉到宁春草挽在他臂上的手在颤抖,也听得出她声音背后的酸楚。他不想看她故作坚强的样子。
宁春草闻言连连点头。
“我还没说你们可以离开呢。”景珏上前一步,目光从宁春草身上,移到了姜伯毅的脸上,“没经过我的允许,这世子府,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么?”
姜伯毅侧脸看着景珏,轻轻一笑,“那你可以试试,看拦不拦得住我?”
眼见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似乎随时都要动手,宁春草心头更添难堪和尴尬。
她皱了皱眉,轻轻拽了拽姜伯毅,“咱们走吧,别做无谓的纠缠。”
姜伯毅点头,伸手环住她的腰,纵身而起。
景珏立时上前,飞起一脚直冲姜伯毅面门。
宁春草仰身挡在姜伯毅面前。
景珏登时愣住,一脚险些踢在她的脸上。
春暖花开的院子里,霎时安静的鸟语不闻。
三人之间的气氛,登时肃杀的宛如数九寒天。
景珏不可置信的看着宁春草,恍如相识良久,今日才重新认识了她。
宁春草抬眸看他一眼,“我的心意,你明白了吧?”
景珏冷冷的站着,脑中似乎已经没了声音,好半晌,他才迟缓的点点头,“是,我明白了,全明白了……你们走吧。”
姜伯毅皱起眉头,看了看景珏,又看了看身侧的宁春草,终是一言未发,揽进了宁春草的腰,带着她,纵身而起,趁着已经暗淡下来的天光,悄无声息的出了世子府。
夜深人静,宁春草坐在睿王府的房顶屋脊之上。
她已经在这儿坐了许久许久。
姜伯毅就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时不时看她一眼,口中似乎有千万句话,此时却一句也说不出。
“想哭就哭吧,别憋着了。”半晌,他终于开口道。
宁春草却是摇了摇头,“算了,酝酿了良久,哭都哭不出来。我们下去吧,王爷他们还等着呢。”
“真的不哭?”姜伯毅看了她一眼。
宁春草摇头,“没什么好哭的,哭能改变什么?”
姜伯毅闻言深深看她,片刻,他勾起嘴角笑了,“是,不能改变什么。”
“所以,还不如去做些能够改变的事。”宁春草忽的站起身,可她忘了自己坐的太久,更忘了这是在房顶上,她站的太猛,头上一晕,脚下一软,就要往下栽倒。
两步之外的姜伯毅飞身而上,一把将她拽了回来,“心还是乱了吧?”
宁春草轻嗤一声,“心不乱的那是神,不是我等凡人。”
见她还有心思玩笑,姜伯毅这才真松了一口气,带着她纵身跃下房顶。
夜很深了,睿王爷并没有睡,晏侧妃也守在他的身边。
自打他从死里被宁春草硬是拽回来以后,晏侧妃和他之间的关系似乎变了,变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好似更多了几分温情,多了几分以往没有的默契。
这也许就是生死见真情?
见宁春草和姜伯毅回来。
晏侧妃立时起身迎上前来,上下打量宁春草,“你没事吧,在宫里,没有人为难你吧?”
宁春草连连摇头。
“盯梢的都甩掉了?”晏侧妃看着姜伯毅,又问道。
姜伯毅看了宁春草一眼,点了点头,没有提景珏,只道:“甩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