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春草咬着下唇,知道今日大概是糊弄不过去了。
何况经过这次逃跑,若是不说清楚,日后也只怕再没有逃离的机会。那千里之外的青城山,她还怎么去?
“回禀世子爷,婢妾是迫于性命威胁,否则,莫说让婢妾自己离开,便是世子爷打着婢妾离开,婢妾也要跪着求情,求世子爷留下婢妾的!”宁春草信誓旦旦的说道。
“性命威胁?”景珏挑了挑墨染浓眉,“谁敢威胁你?”
宁春草舔了舔嘴唇,缓缓说道;“宿命……”
景珏浓眉紧蹙,“你敢耍爷?”
宁春草赶紧摇头,“世子爷,您知道的,婢妾前一阵子一直被梦魇缠身。”
“不是已经解决了么?”景珏眯眼。
宁春草点头,“是,二姐姐知道了杨氏女的事,婢妾便不再做那个噩梦了,如今却困顿于新的噩梦之中。婢妾总是看见自己被人从高高的楼宇上推下,要摔得粉身碎骨。可下坠之时,又会惊醒。听闻老人言,若是梦中坠落触地而未醒,人便会一命呜呼在梦中。”
“都是胡言乱语!谁能证实此言?”景珏冷哼一声。
宁春草看了他一眼,能证实的人,只怕都已经死了吧?不过她未在这细枝末节上和他纠缠,只可怜巴巴的说道,“不管是不是真的,一闭上眼睛,就看到自己从高空坠落的感觉,实在太让人心惊了。”
“那就还去延庆观,去问那牛鼻子老道!”景珏嗤了一声,起身就要拽她。
宁春草连连点头,“婢妾去过了,就是去延庆观请教玄阳子道长的时候,遇上了周将军家的小娘子。”
景珏还将追上门来的周家仆妇给打走了,这事儿他似乎还有印象,微微蹙眉点了点头,“那牛鼻子老道同你说什么了?”
宁春草拽出脖子里的天珠项链,“世子还记得这天珠项链么?就是玄阳子道长给婢妾的。”
景珏一听,立时要上来抢夺,“爷的婢妾,怎么能带别的男人给的东西?!”
这还讲不讲道理了?
宁春草吓得立时从地上跳了起来,后退两三步躲开他,“世子爷还让不让婢妾将话说完了?”
“你先把项链取下来!”景珏黑着脸说道。
宁春草皱眉,心中有些不耐烦,“等婢妾将话说完再取怎样?”
“不行!”景珏冷冷说道。
“世子爷,您这般不讲道理,婢妾没办法和您说下去了。”宁春草又将天珠项链塞回衣领之中。
景珏一看,更是变了脸色,“你竟然还贴身放着?!别的男人给的东西!你竟贴身放!”
他话音未落,人就冲上来,单手钳制住她,另一只手就往她脖子里摸,不将项链夺来,就不罢休的架势。
宁春草真是烦透了,挣扎着低头猛咬在他的手上。
景珏吃痛,两人僵持下来。
“你松口,又不是狗,怎么学会咬人了?”景珏眯眼看着她,看着自己手掌上她莹白的牙齿尖。
宁春草不说话,只冷冷的看着他。
许是她眼睛里的控诉太多,景珏一双桃花眼定定看着她,眼眸深处不知浮起了何种情绪,竟放缓了语气,“好了,我不抢你项链,让你先把话说完。”
宁春草咬着他的手,哼问道:“真的?”
景珏皱了皱鼻子,“爷的话,你问真的?”
宁春草这才松口。
景珏倒也讲信誉,并未再夺她的项链,只往她衣领处瞟了几眼,又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哼道:“说吧。”
被他这么一打岔,宁春草似乎都已经忘了自己说道哪儿了,垂眸想了一会儿,才又开口,“玄阳子道长说,这般噩梦缠身,乃是宿命里有劫。这个开了光的天珠项链,只能暂时的镇压梦魇,却不能破除劫数。若想要彻底摆脱宿命纠缠,需要到青城山,寻找道法高深的紫玄真人。紫玄真人定然会有办法的。”
“这话你也信?”景珏冷喝道。
宁春草偷偷白了他一眼,“我只是个小小婢妾而已,玄阳子道长德高望重,在京城颇有名望,玄阳子名号还是圣上所赐。他骗我作甚?”
景珏眯眼上下打量着她,“爷从来不相信什么宿命不宿命的!”
宁春草低着头,若不是有前世今生,若不是她亲身经历,她也不信宿命。可如今这境况,由不得她不信。
她想活下去,想好好的活下去,青城山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希望,她也会走这一趟。
“所以,你离开王府,是要去寻找紫玄真人?”景珏问道。
宁春草赶忙点头,“正是呀世子爷!婢妾不想死在梦里头!没有被梦魇夜夜纠缠之人,是不能体会到那般痛苦的!”
景珏目光清冷,也看不出他究竟是信了,还是没信她的话。
宁春草舔了舔嘴唇,干巴巴的说道,“您还记得婢妾被您从李家人手里救出来的时候么?”
景珏怒怕了桌案,“你还好意思提!别跟爷提李家!”
宁春草被他吼的一阵头痛耳蒙,咽了口唾沫,耳朵里的嗡嗡声才消失了,“不提不提,只是那时候婢妾昏睡不醒,乃是听到了世子爷唤婢妾的名字,才从困着婢妾的梦中摆脱出来。”
景珏闻言,有些许震惊,“你不是说,天珠项链可以暂时镇压梦魇么?看来这牛鼻子老道给的东西,不好用啊!还是赶紧扔了吧!”
宁春草在心里狂翻白眼,嘴上却客客气气,“没有天珠项链,婢妾会不断在梦中惊醒,且那种坠落的感觉十分的清晰,就好像婢妾真的要在梦里摔死一般。可有天珠项链,虽然也会有梦缠身,但毕竟像是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没有那种冷风擦着耳畔,身子猛然下坠的感觉,这梦境就不是那么惊恐和难以忍受。”
景珏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对她所说,不能理解,更无法感同身受。
宁春草咬了咬下唇,思量片刻,继续道:“所以也可看出,天珠项链并非长久之计,婢妾若是想要好好活命,还是要去青城山,寻找破除宿命的契机。”
景珏十分不屑的嗤了一声,“噩梦而已,怎么就同宿命扯上关系了?爷最不耐烦听,什么命啊,宿命啊!好似人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靠命似的!”
宁春草垂着眼眸,若非前世她本就是被人推下归雁楼摔死,她也不信这就是宿命。
许是她低头沉默的样子太过悲伤无助,让世子爷觉出了一个小女子的软弱,顿时男子气概充斥心怀,竟然未再找她不自在,也没有提要扔了她脖子里的天珠项链这一茬。
“爷昨天夜里为了寻你,操劳忙碌了一夜,现在困了,你好好伺候爷休息了,先前的过犯,爷就当你是为了保命,既往不咎了。”景珏大手一挥,十分洒脱的说道。
宁春草点头起身,什么叫就算,她本来就是为了保命!
服侍着景珏褪下衣衫,在宽大的床上躺下,宁春草坐在外间的软榻上,思量日后该怎么办。
这话都已经说清楚了,世子爷也没有表个态,他这是信了,还是不信?他能允许自己去往青城山么?
还有那个两面之缘的王爷,那个声音温厚,会让人觉得舒服熨帖的王爷……离开之前,是否还有机会再见?
宁春草低垂着眼眸,听到肚子里咕噜猛的叫了一声,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已经有好几顿没吃过饭了。
她趴在屏风外头,探头看了看里头熟睡的世子爷,自己离开一会儿,他不会发觉吧?
见他睡的十分安稳,宁春草打从心眼儿里羡慕!她什么时候也能这般安睡,再不用受困与前世今生?难怪人死之后,要喝下一碗孟婆汤。记得前世,也许真的只是负累,除了累赘,什么用也没有!
宁春草悄悄离开,叫丫鬟准备饭食。
丫鬟以为是世子爷要用饭,饭食准备的格外丰盛,倒是便宜了宁春草的嘴。
她吃饱喝足,歪在外间的软榻上打起了盹儿。
混混沌沌之中,她听到脚步声渐渐临近,眼前的一片迷雾渐渐散去,和她相貌一模一样的女子快步向她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