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怎么好像事情都已经发生完了,而我还在迷惑里?”景瑢问道。
程颐提步跟上景珏的脚步。
姜伯毅捡了些干柴枯枝,回到竹屋之中,放了把火。
没有人理会景瑢的问题。
景瑢挠挠头,跺跺脚,只好也跟上景珏的脚步。
他们还未在小道上走出多远,便听见身后的竹屋里火烧起来的声音。
姜伯毅从后头追了上来。
“你把那老头儿的尸体烧了啊?”景瑢问道,问完,似乎想起了屋里那尸首恐怖又恶心的样子,他忍不住捂着嘴,又扑到路边按着树干狂吐起来。
干呕完,习惯性的拿手去擦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上竟沾染上了血迹。
他抬头一看,自己按着的树干上,灰褐色的一片,是还未完全干透的污血。
这么一看,他更是恶心了,整张脸都白了,腿软脚软的站不稳。
姜伯毅伸手扶住他,“咱们快离开这儿。”
“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啊?”景瑢半挂在姜伯毅的身上,姜伯毅比他高大半个头,这么一挂,他自己可省去大半的力气。
“回家。”景珏在前头说道。
“回家啊?就这么白出来一趟,你们要办的事儿不是也还没办成么?就这么空手回去啊?”景瑢似乎有些不甘心,“喂,姓宁的!你不是能知道前事后事么?你可知道,是谁拿走了紫还丹?”
景珏闻言,脊背一僵,脚步微顿,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喝骂景瑢,又提步向前走去。
宁春草躺在景珏的怀中,茫然的看着被树枝遮蔽的天空,“天黑了。”她喃喃说道。
“我不是问你话呢?是谁拿走了紫还丹,你可知道?”景瑢又问了一遍。
宁春草不理他。
姜伯毅面色如常,纵然听闻有人能知道前事后事,又看到那分明从来没来过青城山的京城人士,能在青城山里,比他还熟门熟路的找到天狮洞,让他觉得匪夷所思。更在他推开竹屋的门之前,好似已经知道了,门内曾经发生了什么……那在巫咒下救了他性命的少女身上,似乎藏着许多的怪异和秘密,他心底无论有多么的好奇,脸上却只有平淡的不动声色。
“不若几位先到寒舍休息一下,再谋起程之事?”姜伯毅试探的开口,“毕竟你们的行礼已经丢了,似乎还惹上了红衣巫女。”
“好呀好呀!”景瑢连忙点头,“这注意好,咱们现在就算是想要上路,也得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吧?没有行李,也得准备准备才好上路吧?再说,那大巫邪门儿得很,咱们什么准备都没有,路上再遇到那大巫怎么办?”
景珏没说话。
景瑢就跟在后头,一个劲儿的劝。
走在中间的程颐忽而停住了脚步,耳朵动了一动,低喝一声,“戒备——”
宁春草立时觉出景珏的脊背绷紧。
四人都停下了脚步,山林间寂静无声,连虫鸣鸟叫都歇了。
寂静的似乎只能听到清风拂过树叶的声音。
不,这不是风拂过树叶。
山林里这会儿没有风,有风也绝对不会是如此轻风!
有人来袭!
景珏弯身将宁春草放在地上,“别怕。”
他在她耳边叮嘱道。
宁春草木然的点点头。一直期盼的事,一直以为是最后的救命希望,突然间落空之时,那种绝望,如同兜头一盆的冰水,将她整个人都浇凉了。她如今,已经不知道什么叫怕了。
她还沉浸在希望骤然落空的绝望之中时,逐渐昏暗的山林中,突然涌现出许多的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包围。
“日落之光呵,神灵赐予力量……”吟唱声在她耳畔响起。
她木然的坐着,木然的听着。
这平缓的语调,对她来说,毫无影响,激不起心中一丝丝的悸动。
可景珏几人,就不似她这般了。
景瑢怪叫着捂上耳朵,姜伯毅挥刀的动作都缓慢了许多。
景珏踉跄,险些在山林小道上跌倒,程颐面色如土,嘴唇紧抿。
“束手就擒吧……跪求神灵饶恕……”喃喃吟唱的声音里,好似融入了莫名的力量,驱使几人的膝盖一点点弯了下去。
“春草——”景珏强唤了她一声。
宁春草一个激灵,想起铜铃铛还在她怀中呢!纵然这次,这些黑衣人只是吟唱,并没有摇晃铜铃铛,但她若晃起铜铃铛来,是不是也能破坏他们的吟唱巫咒呢?
宁春草猛的从怀中拽出铜铃铛来,心头的绝望,让她摇晃起铜铃铛也有些无力。
但铃铛声乍然响起在山林之中时,好似有一股力量,随着铃铛上,从四面八方被引动起来,顺着耳朵,钻入她的体内。
宁春草摇着,跳着,她不会跳巫舞,但她会跳别的舞,苏姨娘教过她的,从她很小的时候就教她。
铃铛声叮叮当当,她本已经软了的腿脚,却恍惚间有了莫名的力量。
她愈跳愈快,木然的脸上也有了笑容。
铃铛声越摇越响亮,几乎响彻山林。
“太奇怪了!”景瑢站直了身子,看着舞动的宁春草,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
被巫咒压制的几人,都恢复力气。护在舞动的宁春草周围。
四下的黑衣人在越发昏暗的天光中,影影绰绰,几乎看不清,也显得越发诡异而多了起来。
可他们竟然没有妄动,连吟唱的声音都渐渐小了,仿佛受了宁春草手中铃铛,和脚下舞步的影响,竟变了曲调。
好似一开始他们的吟唱和铃铛声是对立的,对抗的,而这时候,他们的吟唱声,却像是和着铃铛声一般。
宁春草猛拍了下铃铛,又将铃铛抱在怀中,脚下动作也跟着戛然而止的铃铛声骤然停住。
景珏几人浑身戒备,随时预备对抗涌动而来的黑衣人时。
围攻他们的黑衣人,却如潮水一般,缓缓退去了。
眨眼之间,天光尽失。
黑衣人和天光一起消失在视线所及之处。
山林恢复了静谧,有啾啾鸟归巢的声音传来,虫鸣之声也起起落落。
刚才他们被众多黑衣人围攻的一幕,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像是幻觉一般。
“没有天光,巫咒力量微弱,他们走了。”姜伯毅低声说道,“咱们也速速离开吧?”
“我们,也是时候分开了。”景珏握住宁春草的手,看着姜伯毅说道。
姜伯毅笑了笑,缓缓点头,“也是……”
是字还未说完,景瑢大叫起来。
“哎哟,我的脚,我的脚……”
他叫声凄惨,在这黑漆漆的树林里,听的人毛骨悚然。
“别叫了,再招来了狼!”景珏轻喝道。
景瑢期期艾艾的在地上坐了下来,抱着自己的腿,伸手触着自己的脚腕子,“我不行了,走不了了,我脚扭伤了!”
景珏皱眉看着他,“你是走不了?还是不想走?”
景瑢连忙喊冤,“我怎么可能是故意拖你的后腿呢哥哥!我是真的走不了了啊!腿都迈不动了啊!脚腕子都肿了!定然是那群黑衣人吟唱的时候,我不小心给扭伤了!呜呜,哥哥你不信我!你怀疑我!”
他说着,倒还委屈起来。
“分开也要先出了林子再说,我们若现在分开,说不能那些大巫的人,就会立时上来,将我们分别击破!”姜伯毅开口道,“我识得下山的路,我带你们下山。”
景瑢连声同意,“有道理有道理啊!”
程颐弯身要来背景瑢。
姜伯毅却先他一步将景瑢背在背上,“你身上有伤,我来吧。”
程颐独自遭黑衣人袭击之时,腿上胳膊上都受了伤。他虽一直没喊疼,可伤在谁身上睡知道啊。下山的路并不好走,本就带伤,再背个人在背上,可不要了老命了么!
程颐看了景珏一眼,见景珏已经背过身去,便没有推辞,对姜伯毅拱了拱手,低声道:“多谢。”
“客气了。”姜伯毅稳稳当当的背着景瑢,率先迈步,走到前头去带路。
景珏弯身要抱宁春草,宁春草却摇了摇头,“我自己能走。”
“你能走?”景珏挑了挑眉毛。
宁春草将黄铜铃铛踹在怀里,坚定的点了点头,“能。”
说完,就迈步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