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将军胸口起伏,他征战沙场许多年,回了京城才发现,一干的兵丁不好管,家里的头的一干儿女却是比兵丁更不好管教!
他看了周六小姐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周六小姐起身垂头站着,双手攥着帕子,心头愤懑又酸涩。她多次想要见他,他都不肯来周家。甚至自己前往睿王府去,也鲜少能遇见他。好不容易有次遇上了,他却是带着那讨厌的宁家丫头!还当着那丫头的面,给她没脸!
如今他终于主动登门,却还是为了那丫头吧?
她堂堂周家嫡出的小姐,怎么事事处处都要被压在那宁家的小丫头下头呢?一向要强的周六小姐,这会儿鼻头却有些泛酸,眼睛也涩涩的。觉得家中众人看她的目光都带了些嘲讽之意。她此时恨不得有个地缝可以叫自己藏进去,可偏偏从小不习惯于人前示弱,心头难受之极,脊背却越发挺得笔直。
周将军来到周家大门口。
只见景珏正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手中捏着长长的鞭子,显然不是用来打马的鞭。都说京城玉郎当属睿王世子,睿王世子若称第二,无人能称第一。
这话真真不假,景珏脸上尽是怒色,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感观,连周将军一看之下,都觉真乃玉树蒹葭。
景珏瞧见周将军出门来见,却不见那周六小姐,顿时将手中长鞭一挥,“周六人呢?”
周将军忍下胸中怒气,拱手道:“世子爷息怒,小女若是哪里做错,还请世子指教。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这般叫骂,实在不好,与她闺名不好,与世子名声也不好。”
这话算是软中带硬,也算是客气了。
若是换做旁人,敢在周家门口叫骂,他不一拳将人打趴下才怪!
“别跟我扯这些,爷的名声,不用你操心。她的闺名,她自己都不要了,我还在乎什么?若她在意自己的闺名,就不该设计害我府上小妾。爷的女人,只有爷能动,旁人也敢惦记?这不是不将爷放在眼里,是什么?”景珏冷笑骂道。
他向来蛮横,霸道又不讲理的名声在京城也算是人尽皆知。遇上他的人,多半会头疼。
睿王爷整日沉迷花楼醉酒不管家事,睿王府的女主人却是个侧妃,这么多年也没有被扶正,管教起原配正室的孩子来,只怕也心有余力不足。皇帝因为对睿王的偏袒连带对这个侄儿都多有袒护。旁人遇上睿王世子,那只有自认倒霉的份儿。
周将军虽是圣上面前红人,可怎么说也比不过人家血亲吧?
他深吸了口气,压下自己澎湃的怒火,“请世子爷入府,要打要罚,都听您吩咐。”只要不挡在门口丢人现眼的,他就认了。
景珏却摇了摇头,“那不行,听闻说,她想毁了爷小妾的脸,毁了她容貌,叫她不能勾引男人?爷的小妾跟她有什么关系,爷的小妾勾引爷,有什么不对?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管的这么宽,乃是她自己不要脸面了,如今还怕什么丢人现眼?你叫她出来,我只往她脸上抽一鞭子,叫她记住这教训,这件事儿就算罢了。”
周将军闻言,拳头捏的咯吱咯吱响。这睿王世子,仗着年轻,说话不过脑子么?这也欺人太甚了!
这是在周家门口,这是在京城!咳嗽声大点儿,都唯恐惊得圣上知道,他将话说的这么明了,这么直白,日后静姝还要不要在京城做人了?
“世子莫要欺人太甚!”周将军咬牙切齿。
景珏笑着摇了摇头,“周将军说错了,欺人太甚的不是我,是你周家!”
周围早就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周家宅子所处的地段很好,乃是他打了胜仗时,圣上赏赐下来的。周围都是高官同僚。来往皆是名流权贵。
如今四下看热闹的,多半都是这些名流权贵家中仆从。
只怕是出不了明天,周家的“好名声”就要在坊间传遍了。
原本还想着,凌烟阁那般行事,最多让周家的名声在商户底层之间不甚好听,但那又能碍着周家什么事儿呢?周家人也不需要和那些底层打许多交道。如今可是不同了,睿王世子这么一闹,只怕他明日上朝都要将脸蒙起来了,想到这些,周将军几乎要气的吐血。
“世子,这事情怕是有误会,咱们坐下来,好好解释一番,若是我家小娘子错了,就给你陪你道歉如何?”周将军的声音都是从牙缝里头挤出来的。
“哟,那可不敢当。周六小姐多威武,我可不敢要她跟我道歉。”景珏笑嘻嘻道,“她要伤的是我家小妾,她低个头认个错,给我家小妾道个歉也就是了!”
这话前后矛盾的,更叫人听来讽刺。
周将军的面庞都气成了黑红色。
“竖子!无理取闹!关门!”看出来景珏什么结果也不要,他就是要在门口闹,就是要周家出来丢人的打算之后,周将军实在耐不下性子同他说话了,转身进门,吩咐家丁关门。
景珏不急不躁,仍旧骑在马上,扬着手中鞭子,在门口叫嚣让周六出来,给他小妾一个交代。
这事儿按到今天才爆发出来,其实周六小姐也该庆幸了。
宁春草并不想叫姜伯毅或者景珏中,任何一个人知晓这件事,更没有打算让他们替自己报仇出气。她一直想的是,忍一时风平浪静,等自己有能力之后,再图出口恶气。
因为这件事若是被二人知道,她脸上曾受过伤的事,可能就瞒不住了。
可不曾想,姜伯毅到底是心细如发的人,她曾回过一趟宅子的事儿,被他知道,他细问之下,发觉她行为有异,打听到她乃是从望月楼回去,又追查到望月楼。终于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她姐妹相争,乃是周家六小姐有意安排。
这才沟通了商会,对周家有禁卖的指示下达。不轻不重的举措,却能叫周家人恶心一把,丢丢人,想来也算是为宁姑娘出气了。幸而宁姑娘并未受什么不可挽回的重伤,否则他的手段自然不止如此。
景珏原本也不知这件事。
宁春草瞒的很好,绿芜更不是多话的人。
可景珏身边的景瑢,嘴巴却很大,不知他是从哪里听闻了周家六小姐,包下整个望月楼,羞辱欺压宁春草的事儿。他立时就将这件事捅到了景珏面前。
“你的小妾呀,你自己不护着,倒叫旁的男人来维护?我听来都觉得丢人!”景瑢撇着嘴角,斜眼看着他说,“我可听说了,那姓姜的正跟周家扛呢!一个外人这般维护他,哥哥头上可真是不怎么好看呢!”
景瑢挑唆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景珏一脚踹翻。他没去质问宁春草为何不将这件事情告诉他,直接就拿着鞭子,冲到了周家门口。
见这会儿周家人做了缩头乌龟,他也骂够了,想来这位周家六小姐,短时间之内,怕是再没脸出门了。
他这才兜转马头,晃晃悠悠的往睿王府而去。
回家该好好问问宁春草了,这种事,为何要求助外人,却瞒着他?在她心中,究竟是那姜大哥更亲近,还是他更亲近?
周将军听闻景珏走了,二话不说,备马直奔宫中,趁宫门落锁之前,他要告御状!凌烟阁挑衅周家也就罢了,毕竟没有摆在台面上,可睿王世子的行为就太过分了!这么站在人家大门口叫骂,叫人家小娘子日后还怎么做人?叫周家人日后还怎么做人?
只怕一年半载,甚至更久,提起这件事,周家人都会抬不起头来吧?
先前不管谁对谁错,闹到这种地步,便是错了,这会儿也决不能认错了。他要扳回面子来,求得圣上处罚了睿王世子,周家人日后方才能抬着头做人。
有圣上处罚,京城自然不会有人再敢妄议这件事。
他打马快行,唯恐过了落锁的时间。
景珏优哉游哉的兜马慢行在路上,想着心事,揣摩着他质问宁春草的时候,她会有什么表情神色。
不曾想,他刚回到睿王府,翻身下马,还没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甚至连宁春草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家中仆从叫住。
“宫里头来人,请世子爷入宫面圣。”家仆擦汗说道。
景珏微微皱眉,“这都快落锁了,圣上宣我做什么?”
虽是圣上的亲侄儿,其实他见圣上的机会并不多,逢年过节请个安也就是了。圣上常常玩笑说,看见他头疼,他也就不像其他世子那般着急往圣上面前凑。
“这小的不知呀,那宫里来的内侍也没说呢?”家仆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