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浅拒绝了,她乌亮的大眼睛比夜空里闪烁的星星还要明亮。
“爹,我把二叔给我的那些血还了就还给你当女儿!一辈子都给你当女儿!好不好?”
她的话犹如最尖厉的刀,狠狠的扎进云政的心头。云政眼眶一热。幽幽吐声,“你这孩子,爹又不是不想要你了。你何必这么作践你自己,你这样,让爹看着心头就好受吗?”
垂眸,又要给她包扎伤口。云初浅还是摇头拒绝。转而又抬眸去看云老太太,唇边轻勾起一抹清冷的笑来,“祖母。请您老人家做个证,以前二叔没有养过我一天,以后哪怕他加官进爵富贵滔天了,浅浅也不会去巴望他。若是浅浅有违今日的誓言,那就让浅浅……”语调一拔高,她又重声道,“千、刀、万、剐,万、劫、不、复。”
她心里本就不喜欢云凌这个父亲。即便是蒋氏,她也对她生不出亲近之意。蒋氏在太长公主和皇太后的帮忙下,顺利的和云凌和离。这些日子一直都有人送拜帖过来想要和她见面。她一直称病推脱没有与她见面。
云老太太被她说话时的骇人气息所慑,又抬头有些心虚的去看她。她的手臂上血珠儿还在汩汩的往外冒,殷红的血珠顺着她欺霜赛雪的手腕滴落在砖石上,泛着幽冷的光芒,刺的她眼睛发痛。
“好!好!好!”云老太太连说了三个“好”字,将目光又从地上的血迹移开。睁大眼睛去瞪云政,讥讽着,“博鸿。我这个当娘的可真要恭喜你了,瞧你养了个多么‘孝顺’的女儿啊。她亲生父亲落了难,她怕被连累就马上撇清关系。你以为她是真的要给你当女儿啊?我看啊,你还是初一十五勤快点去庙里烧香吧,求老天不让你遭难,要不然真有那么一天,你这个女儿一定跑的比谁都快。他……。”
“母亲!”云政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云老太太的话,“浅浅并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云老太太看大儿子这时候一副铁了心要护女儿的神态,心里恨得牙痒痒,忍不住就又刻薄的讥嘲起云政来,“你不要替她说好话!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这个当大哥都对亲弟弟那么刻薄,你养的女儿自然是随你了。”
云老太太拄着拐杖将地面敲的“咯咯”作响。
云政抿着唇不去接她的话。
云老太太便又嚎了一嗓子,哭啼起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养了个你这么不孝的儿子。老太爷啊……你泉下有知看到博鸿对自己弟弟做的事,你可要托梦来好好骂他啊……我可怜的博渊,都是娘没有教好你大哥,才让你被你大哥给害成这样……娘对不起你啊……”
云老太太越哭越大声,言语之间云政俨然已经是不顾兄弟情义,残害手足的不孝之人了。云政眉头紧拧,知她一向偏心云凌便也不出声替自己辩驳。只垂眸想要再去为云初浅包扎伤口。
云初浅再一次的摇头拒绝了云政。
她用金钗刺自己的手腕,并不是想用苦肉计来博得她爹的疼宠,如果只是一时的疼宠,虽然能暂时修复他们父女的关系。可时间一长,只能治标不治本,横亘在他们父女之间的那层隔阂还会存在。还会影响他们父女以后的关系。
所以,她想用自己的鲜血来向他表明决心。
告诉他。养育之恩大于天。
她可以摒弃身上流淌的血液,却不能失了他这个父亲。
云政低头又去看着她,她抻着身子,瘦小的脸庞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变的有些苍白透明起来。可眉宇间却有一份坚持和倔强在沉淀,像寒风中迎风盛开的冬梅。
心骤然又一痛,他眼眶里有隐隐的泪花在闪烁。为了不让她觉察出他的异常,他别开目光,偷偷拭干眼泪。
云老太太还在絮絮叨叨的控诉着云政的罪行。云初浅的忍耐力终于耗尽。她强撑着已经有些虚弱的身子,迈着略显浮软的脚步一步步的向云老太太走去。
“祖母,您数落我爹的这些话都太偏颇了。我爹,战场上是个英勇杀敌,保家卫国的大将军;朝堂上,是皇帝大臣仰重的权臣;家里,他是慈祥温和爱女护儿的父亲;走出家门,他是百姓口中人人称赞的大英雄。浅浅以身为忠勇侯之女而自豪。二叔呢?祖母你口中的二叔呢?”
明明她的身量不是很高,可往云老太太面前一站。云老太太被她周身萦绕的清凛气息所慑,莫名的觉得自己的气焰一下子就被灭了下去。
她赶紧整了整脸上的表情,露出肃穆的表情,张张嘴就要夸奖云凌,“你二叔他很好。皇上他很器重你二叔,他的同僚们……”
云初浅已经又嗤笑了,“二叔好?皇上都贬了他的官职了,这叫好?以前门庭若市的丞相府最近门可罗雀,与他一起同朝为官的同僚都避瘟疫似的避着他,这叫好?他的嫡妻和他和离,家宅不宁,这叫好?百姓们提出二叔的名字,都只说他是忠勇侯的同胞嫡弟,这叫好?”
她连连逼问着云老太太。云老太太怒火中烧,可又辩不过云初浅,只得扯紧嗓子一吼,又怪罪起云政来,“你有脸在这里嘲笑你二叔?你二叔现在落到这样的地步,都是你爹害的……”吼完后,她心下才微微舒服了些。
随即又亮出她的杀手锏对云政道,“我这个当娘的既然帮不了博渊,那我就要跟他共患难。以后除非你来求我,要不我这个娘就不会再踏足忠勇侯府一步了。我要让整个汴梁城的人看看……你这个忠勇侯是如何凉薄,如何逼着亲生母亲和弟弟与你断绝关系的。哼!”
云老太太说完,就又愤然的把手上拄着的拐杖向云政站着的方向劈头盖脸的砸去。梨木的拐杖龙头上镶嵌着金银丝,她一砸,就在云政的额头上砸出一道血痕。
云老太太这下心里更舒畅了。带着些许得意的心情起声让贴身丫鬟过来搀扶她离开。
云政本可以避开砸向他的龙头拐杖,但他没有躲。额头上有粘稠的液体流过,他心凉透了。
同床共枕的妻子背叛他;一起长大的手足兄弟欺骗他;养育了十多年的女儿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现在,就连他的母亲都来怪罪他……
天地之间,只剩他一人孑然立世了。
终于送走云老太太这尊难缠的大佛,云初浅轻舒了一口气。可回头去看云政,她一双黛眉不由得蹙紧,只见这个被塞外风霜雨雪锻就过都没有屈服的男人此刻却像是被大雪压弯的松柏,落寞的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显得寂寥而无望。
云初浅心一沉,咬咬牙,走向他,轻扯住他的宽袖。
“爹,别怕!你还有大哥,还有我……咱们一家人是一体的……”
云政眼皮一耷拉,对上一双清澈晶亮的眼睛。他在那对晶亮的眼瞳里清楚的看到了对他的拳拳孺慕之情。他眉心一跳,眼瞳里的寂寥之色像是迅速的被压下,紧张的低头,再也不顾她的反对和挣扎,强行给她止血。
一双温暖的、小小的安静的扯住他粗壮的手臂。他听见她甜甜的说着,“爹爹,你不是答应过浅浅要跟皇上告一年的假,专门留在家里陪浅浅吗?咱们要不……利用这一年的时间,一家人离开汴梁城,出去走走好不好?”
她已经不忍心再把白氏给他下断子绝孙药的事情告诉他了。
如果能暂时离开汴梁城,让他出去转转,说不定能稍微排解下他阴郁的心情。而且……他们一家三口在外,肯定是要互相帮助的,来往之间,感情也能升温。
比一家三口待在汴梁城,大眼瞪小眼好多了。
云政能猜到女儿心中所想,他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弧,刚准备要出口回答她。云向北在听到消息后已经带着大夫赶进屋了。一进屋,他目光首先被淌落在地上的一滩殷红血迹给惊了。
“浅儿,你怎么样了?”云向北说话间已经奔到他们面前了,紧张的扯住云初浅的纤臂,又一回头他向身后跑的大汗淋漓的大夫大声吼着,“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快!快给我妹妹上药!”
大夫被他一吼,只能认命般的大呼了口气,然后气喘吁吁的奔向云初浅,给她受伤的手腕上药止血。云政一时倒是被大夫给挤开了,云向北关心完妹妹,又操心起父亲来。
“父亲,您身子还没有养好,这里有儿子在,浅儿不会有事了。父亲您就先回屋休息吧。”
正午的阳光透过打开的菱窗照射了进来,云政微微轻低垂着眼眸,目光落在云向北那张黝黑的脸庞上。他额头上挂着汗珠,一双大眼睛里写满了对他这个父亲的担忧。
云政浑身一震,一双眼瞳顿时清明了起来。
他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啊。他有儿有女,儿子未成才,女儿未出嫁,他为什么要因为那些背叛他蔑视他的人难过颓废?
或许,女儿的提议是极好的。既然有些人注定是抓不住的,那他只要抓住、珍惜眼前人就可以了。
“向北,浅浅提议让我们一家三口离开汴梁一年,到外面去游历一番,你觉得怎么样?”云政向趁着大夫给云初浅包扎伤口,将云向北轻扯到边上轻声询问着。
既然是云初浅这个妹妹提的,云向北这种宠妹狂魔又怎么可能不答应。而且,他也觉得如果他们一家离开汴梁城一段日子,汴梁城的人就会渐渐的淡忘晋亲王夜送他家浅儿回府的那点事。二来又能让他们的父亲出去散散心。一举两得。
“父亲,儿子支持浅儿的决定。咱们还可以利用出去游历的机会寻找民间神医帮浅儿治好脸上的疤痕。”等他的妹妹治好了脸上的疤痕,他倒是要看看汴梁城还会不会有人讥笑她妹妹是丑女。
一听云向北也答应了,云政默默长吁了一口气。
那边大夫已经为云初浅快速的包扎好伤口了。云政听到大夫叮嘱云初浅的那些话,目光便又向不远处的女儿身上觑去。
他差点忘记了,离开汴梁城前,他还得帮女儿退了和晋亲王的那门亲事……
……
两天的期限很快就到了。云凌花了大价钱在东大街的骑马巷买下一座六进的院子。虽然丞相府和骑马巷都在东大街,可这一搬出一搬进之间身份地位的差别就大了去了。
出府的那天,天刚蒙蒙亮。云初鸢在一群丫鬟的簇拥下径直的走出丞相府登上马车。其间,她根本不敢回头去看她生活了八九年的丞相府。怕一回头,触景伤情。
要去骑马巷就得从忠勇侯府门前经过。
在经过他们一行人乘坐的马车经过忠勇侯府时,一阵风儿带着些许凉意恰好将马车的车帘吹开一角。马车上正攥着手帕被云老太太轻声安慰的云初鸢就一眼瞥见了忠勇侯府大门前的两只石狮子。
她攥着帕子的手一拢紧,眼底深处有恨意蔓延上来。
可恶!她祖母不是告诉她说云初浅也是她爹的女儿吗?可为什么……同样都是她爹的女儿,云初浅还能继续风光的当她的侯府嫡女,而她以后就得是个小侍郎的女儿了。
她好不甘心啊!
云老太太看到的是忠勇侯大门前站着的护卫。这些年她早已经养尊处优惯了。之前吼着要和云凌一起共患难,无非只是想要用这种鬼话来要挟云政这个大儿子罢了。真让她以后窝在侍郎府?那她可过不惯!
就像现在,看着夜色里的忠勇侯府,云老太太心里盘算的是云政这个大儿子会在第几天亲自登门去侍郎府接她回家。
当然了,她也知道云政也有可能真的狠心不去侍郎府接她。不过她也不怕,云政要是真的狠心不去侍郎府接她……哼哼,御史台的人可不是吃干饭的,他们一定会上书皇帝弹劾他的。
统共归为一点:她是仗着大儿子一定会接她回去才敢上蹿下跳,闹幺蛾子的。
等马车到了目的地,云初鸢和云老太太被丫鬟婆子搀扶着下了马车,进了他们的新家。可很快的云初鸢和云老太太就发现这新家比他们以前的丞相府差多了去了。府里各式花草树木、吃穿用度一应的也不像先前那般精致讲究了。
云初鸢深感委屈。唯一让她庆幸的是太子萧清沛并没有因为云凌的失势而冷落她。她刚搬进侍郎府后的第二天,他就派人送了一盆水莲。
时至夏至,洁白的水莲花娇艳的盛放,自成一靓丽的风景线。
萧清沛还让人带话,说希望她也能像他送的这盆水莲一样这禁受得住尘世的各种摧残玷污而依旧出淤泥而不染。
有了萧清沛的这番话,云初鸢心里才又?足了勇气,眼底迸现出恶毒的光芒,对着忠勇侯府的方向喃喃低语着。
云初浅……
你的得意只是暂时的,等我及笄嫁给太子那日,必定要把你狠狠的踩在地下。
因为要离开汴梁城一年,云初浅这几日就开始收拾各种游历途中可能需要的东西。这天,她刚又把几本医书打包好,一抹轻快的身影就已经闪身来到她的面前了。
“小姐!我的好小姐!鸳鸯回来了!”
云初浅都还没看清楚来人呢,鸳鸯已经欢喜的扑到她身上了。云初浅心一喜,抬头去看,就发现一段时间不见鸳鸯,她黑了好多,瘦了好多。
主仆两互相说了一些分开时发生的事情。最后鸳鸯才愤愤然道,“小姐,二老爷真是太可恶了。奴婢按照小姐你说的找到了那三个人。现在他们三人已经被奴婢安排在汴梁城的客栈里住下了。只要小姐你一声令下,奴婢就引着他们三人去二老爷府上去闹。”
原来云凌当年外放为官过一段日子。那时府中的老忠勇侯已经快不行了。蒋氏只得留在汴梁城帮着婆母照顾料理整个忠勇侯府。结果云凌在任上就隐瞒身份和一个小家碧玉有了首尾。
等云凌被调回汴梁后,吃上了山珍海味的他自然就再也看不上清甜可口的小粥了。很快的就把这个小家碧玉抛到脑海后了。
可怜那小家碧玉又不知道云凌的真正身份,在被云凌抛弃后还为他生下了一对龙凤胎。两个孩子,儿子平安无事,女儿六岁时发了高烧,已经烧坏脑袋,彻底成了个傻子。
wWW✿t t k a n✿co 云初浅让鸳鸯不远千里把他们三人带进汴梁城,可不是做好人好事让云凌认儿认女,一家团聚的。
云初浅眼底有算计的波光闪烁,对鸳鸯叮嘱着,“鸳鸯,你明天就把他们引去侍郎府,告诉那个妇人若是她想让她的一双儿女以后可以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现在就得闹。把事情闹大了,逼着云凌认下他们母子三人才行。”
关在大牢里的白氏不是觉得她和云凌是真爱吗?她的女儿云初鸢以后会风光无限吗?
呵呵……
不久的将来,她就会发现这母子三人是恶魔,他们的到来正在一点点蚕食云初鸢所拥有的一切。而没有了她庇佑的云初鸢根本抵挡不了那母子三人的。
到最后,白氏会绝望的发现她算计折腾了一辈子,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鸳鸯得了云初鸢的命令,连休息都不休息,就又马上出府办事去了。
第二天,一个穿着麻布衣裳的中年妇人携一女一子敲开侍郎府的大门。过了不久,中年妇人就和侍郎府的下人们争吵了起来。
言语激烈,惹来许多围观的百姓。有好心人上前问那中年妇人为何在云侍郎的府门前哭啼。中年妇人一手拉着十岁的儿子,一手拉着痴傻的女儿,娓娓道出当年那段旧情。
围观百姓大骇,皆言云凌这个侍郎爷凉薄无情。百姓正讨伐云凌之时,侍郎府的朱红色大门一打开,身形俊挺,眉目清润的云凌携一身寒霜出现。
中年妇人大呼一声“奕郎”后就带着一对儿女就上前要相认。围观百姓不知云凌对那中年妇人低语了什么,只知中年妇人很快的就带着她的一对儿女跟着云凌进了府。
朱红色大门再度被阖上时,围观百姓才散去。
第三天早朝上,御史台几位御史联合上书弹劾云凌。成献帝有心继续偏袒,便只在众目睽睽之下臭骂了他一顿,让他认回一对儿女,又罚了他一年俸禄。
云凌谢恩后,文武百官队列之中,云政从队列里走出,手执玉笏轰然而跪,“启禀陛下,微臣府中近日横生许多枝节,微臣心力交瘁,恐暂时不能替皇上分担。微臣恳请皇上允许微臣告一年的假。”木纵肝划。
他话一落下,文武百官皆诧异。忠勇侯刚打了胜仗,这时候正得皇上器重。他一告假,还是一告就一年,一年之后他再回朝,皇上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器重他了。
成献帝出言挽留,云政不改初衷。
成献帝无奈,想着闽国刚投了降,周围小国暂时不敢轻举妄动。而东靖国最大的敌人越国,这个时候又正逢新帝登基,无瑕他顾。
于是便批了云政的假。
……
古寺老屋留数椽,暮云衰草觉山瘦。
张天带云政进禅房时,萧云霁正端坐在一窗户边对着棋盘自己和自己下着棋。他身后的天空,晚霞满天,橘色光晕倾洒在他身上,让他显得滟滟无双。
“卑职拜见王爷!”云政给他行礼。
萧云霁抬眸,对云政粲然一笑,“忠勇侯难得到本王这里,可有意和本王对弈一盘?”
云政垂眸,目光在纵横交错的棋盘上扫过,见棋盘上的黑棋与白棋已经打了个平手。黑棋得不了白棋的便宜,白棋也不能进一步。
他轻抿了抿唇,轻摇头拒绝,“王爷棋艺高超,卑职来医粗人,就不班门弄斧了。”说话间他眼瞳黑亮了许多,脸上露出需要仔细辨认才能发觉的警惕神情,“王爷,卑职这次来找您,是希望王爷能够放弃和卑职女儿的婚约,主动向皇上要求退婚。”
萧云霁黑黝黝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紧云政,心里失笑。以后谁敢说小白眼狼不是云政的女儿,他跟人急。瞧瞧看,这过河就拆桥的门事分明就是一脉相承的呀。
他宽袖在棋盘上轻拂过,本是平局的棋局一下子就乱了。黑棋白棋杂乱的躺在棋盘上。
“不可以!本王要娶浅浅。”他很干脆决然的拒绝云政的请求,
知道没这么容易让萧云霁改变主意,云政便也不生气。他只又疏离而恭敬的说道,“王爷,你指在整个天下,要什么样的女人会没有呢?浅浅他只不过是偶然引起你注意的一个小姑娘罢了。时间一长,有了吸引你注意力的其他小姑娘后,你就会对她没有兴趣的。你现在又何必执意的要娶她?”
如果云政不是小白眼狼她爹,萧云霁觉得他现在应该早已经和云政打了一架了。他这个大将军是傻子吗?
还是说他这个大将军把他当成那种种马了?来一个喜欢一个,来一双喜欢一双。随便的小姑娘都能引起他的注意力?
“不可以!本王想娶浅浅!”萧云霁精致的眉眼道不尽的光风霁月,只勾着春把刚才那句话改了一个字,对云政表明心意。
他想娶浅浅,那是因为他对她有情,才想的。
云政来之前准备的那些话一时间却是都说不出口了。只幽幽叹气,才复又道,“王爷,你既是对浅浅有情。那该知道皇上眼里早就容不下王爷了。王爷你都避走到佛堂这里念起经,敲起木鱼来了。又何苦要再拉上浅浅和你一起受苦呢。”
萧云霁唇角扬起一抹诡谲的笑容。他修长手指轻捻起棋盘上的一颗黑子,放在手上把玩着,“忠勇侯你若是担心这一点,那本王再娶她之前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交代?交代什么?交代他一个王爷能把当今皇上给踹掉让浅浅不守寡?
云政心里并没有因为萧云霁的话而对他有什么好的印象。见自己这般苦口婆心他都不听劝,索性他只能拖了。拖个一年半载,等他们父女再回汴梁时,皇上说不定已经把晋亲王除掉了。
“王爷既是不肯让步,那卑职就先告辞了。”萧云霁拱拱手告退。
萧云霁等他快要走出禅房时,在他身后幽幽的说着,“忠勇侯,本王会娶浅浅的。”
这意思是在告诉他不管遇到什么事他家浅浅都是他萧云霁锅里的肉?云政心头一时间更加不悦,只觉得这个晋亲王嚣张跋扈。他疾步走出禅房。
张天这一回却是没有再吐槽自家主子,转而是在心里默默吐槽起云政来。
像云初浅这种可以说一点姿色都没有的小姑娘,他们家主子愿意收,忠勇侯难道不应该千恩万谢的吗?怎么还矫情嫌弃起来了。
第二天的这个时候。萧云霁倚坐在禅房窗户边观赏着窗外的景色,张天一脸失魂似的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对萧云霁道,“主子,这信是云大姑娘中午派人送到咱们王府那里去的。”
听说小白眼狼给他写信了,萧云霁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他起身亲自要来拿信,张天等他把信拿过去之后,才又无比忐忑的补充了句,“主子,咱们的人来报说……忠勇侯带着云大姑娘他们……离开汴梁城了。因为是秘密离开的……我们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什么时候走的,又是要去哪里。”
张天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如实的禀告完后,小心翼翼的往后退了几步,等确定已经退到安全地带后。他才敢抬头,用同情目光望向萧云霁。
那样的目光像是在说:主子,您真是太可怜了。被辛苦养大的小姑娘甩了。
萧云霁俊美无双的脸庞上顿时乌云密布,他撕开信封,将她写的信快速的浏览了一遍。信上除了感谢他数次相救的话其余的就只说她要和云政他们出去游历一番,具体什么时候回来,她也不知道。
“胡闹!”萧云霁狐狸眼里闪烁着戾气,伸手将手上的那封信揉成纸团。
“给我去查!一定要查到他们去哪里了!”萧云霁脸上黑云翻动,恨铁不成钢,“本王真是养了一只小白羊狼!她竟然没事先跟本王说一声就跑了。她以为她爹她哥真的有本事保护她啊?等在外面出事了,没本王护着,有她哭的时候!”
张天又默默的后退了几步。他倒是觉得云大姑娘的仇人都是在汴梁城。如今他们父女三人这么一走,连他们的人都查不到他们父女的下落,她的那些仇人也多半是查不到了。
她在外面可比在汴梁城安全多了。
他家主子之所以这么生气,他觉得更多是因为……他主子在吃醋吧。吃忠勇侯还有云向北的醋,觉得他辛苦保护了这么久的小姑娘撇下他跟父亲兄长跑了。那证明他这个护花使者在人云大姑娘心里的地位其实并不咋重要。
想通这些,张天觉得他坚决不能再和一个正在醋头上的男人同处一室了。他再次默默的后退几步,然后才敢拱手对他道,“主子,奴才这就让人去搜寻忠勇侯的下落。”说完,赶紧飞身离开。
他一走,萧云霁身子一跌,坐回太师椅上。
将手里的那团纸重新铺好,他对着信扯出一抹幽幽的弧角,无奈的一笑。
看来,他还得继续在庙里当个一两年和尚才行。
……
汴梁城刑部大牢里,白氏蜷缩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正午时,有衙役从牢房外扔进两个硬巴巴的馒头。饿的双眼冒星星的她急不可耐的抓起馒头就往嘴里送。
两个馒头不一会儿就都被她送进肚子里了。
这时,牢房外衙役的说话声却清楚的飘来,“忠勇侯和云侍郎是兄弟。忠勇侯只有一义子,以后这义子肯定是承不了袭位的。没想到这时候竟让刘侍郎多了一个儿子。恐怕不仅是侍郎府就连忠勇侯府以后都会是这个儿子的。”
边上另一人附和,“那当然了。我听说云老太太对这新出现的孙儿可是极为满意的。连之前最得云老太太宠爱的云家二姑娘现在都失了老太太宠了……”
“啊!”牢房里,白氏失控的尖声大叫起来,“我要见云凌那个混蛋……”
时光荏苒,云初浅他们一行人游历了整个东靖国的好山好水。其间,云初浅抹完了萧云霁送的那瓶药膏,脸上的疤痕的确浅了许多。不细看都发觉不了她脸上有疤了。
不过即便这样云政他们父子在听说了一个可以专门帮人治疤的神医后。他们父子就又乔装打扮了一番,带着云初浅去了越国,拜访了那名神医。
神医姓薛,单名平。薛平治病救人方面的医术不高。他更擅长美容养生方面。
薛平本是识破云初浅他们是东靖国人的身份言明不为云初浅医治。半途中他的药童进屋在他耳畔边轻声低语了几句,薛平脸色大变,瞬间改变主意,一脸恭敬的表示要帮云初浅医治脸上的疤痕。
云初浅脸上那些丑陋的疤痕被薛平彻底医治好后,薛平见她对美容养生这方面似乎极为有兴趣,就扔给了她几本有关美容养生方面的医书。
云初浅曾经好奇的想从薛平嘴里探查到他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愿意帮她治脸的事,薛平讳莫如深,一点都不敢透漏。
云初浅心里也暗自推测,该不会是萧云霁在背地里帮她的吧?可又马上否定了这个猜测。有他爹在,他们这一路走来都没有被人盯上,萧云霁的人手应该伸不到越国薛平这里吧。
一年多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一多年里,没有了云初浅,云初鸢仗着皇后和太子的疼爱,成了整个汴梁城闺秀圈里风头最盛的官家闺秀,一大堆男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更有诗人在见过云初鸢的美貌后,题诗称赞她的美貌。
不过,在外头再风光的她,回到府里都要面对两个陌生的弟弟妹妹。尤其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他眼底翻滚着野心,像一只正在积蓄力量的小野狼,随时都要吃掉她这个嫡姐……
在这一年多里,璃王出了事,被成献帝所厌弃。江山代有人才出,没有了璃王,八皇子萧清毓后来者居上,倒是得了皇帝的看重,隐隐的有了要和太子抗衡的趋势。
当然,这一年多的时间,成献帝这个当皇兄的逢年过节也没忘记给萧云霁这个皇弟“送温暖”,刺客、下毒、栽赃嫁祸……各种手段都用上了。最后萧云霁还是平平安安的在在成献帝面前晃荡。
成献帝恨极了,可又没了办法。一时间只能继续和萧云霁暗斗了。
一年多后。
云凌被成献帝提拔为礼部尚书,又逢云初鸢及笄之礼。这一天,全城轰动,无数的世家公子官家少爷虽都知云初鸢是以后的太子妃,可为了一睹这个汴梁城第一美仙娥的风姿都用尽各种办法挤破脑袋往尚书府赶。
云凌站在人来人往的大门前招呼着客人,精明的眼底有了藏不住的得意。
她这个女儿及笄了,越国那边的女儿再过两天也要及笄了。
想到他生下的两个女儿,一个是东靖国未来的太子妃,一个及笄后也即将成为越国未来的皇后……
云凌将眉眼一抬,目光顺着数不清的屋檐看向东大街的街头。那里是忠勇侯府……
一年多了,云政都还没有带他的一对儿女回来,该不会是他们一家三口在外遇到山贼什么的被杀了灭口了吧?
云凌心里这样揣度,身侧一个小厮急匆匆而来,附在他耳畔边说道,“老爷,忠勇侯回汴梁了!”
宫里,萧清毓也听说了这个消息。他精致温润的脸庞上扯出一抹温浅的笑容来。
浅浅,我用了一年多的时间终于可以和小皇叔抢你了!
伽蓝寺里,张天一脸喜色的跑进禅房,大概是太高兴的缘故,他没顾得上尊称云初浅,就对萧云霁嚷着,“主子!你家小白眼狼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