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覃氏的双唇紧抿,脸上已经凝出寒霜了。
她对这个穿着一身脏衣服,且出言挑衅云初鸢的云家大姑娘,十分的厌恶。
“来人!去把本宫的凤尾琴拿来。”她高声吩咐宫女,转头又轻拉着云初鸢的纤纤小手,却故意用话刺激云初浅,“鸢儿,本宫听说你堂姐生性愚钝,做事马虎。她现在既然有心要为你跳舞庆祝,你可得要念在骨肉亲情的份上,不要把曲子弹得太好了。要不然你让云大姑娘怎么办?”
身为一国之后,却当众这样贬低一个臣女,这已经是很失身份了。但换个角度来想,也可以看出皇后已经把云初鸢当自己人了。
所以有人挑衅云初鸢,她也同仇敌忾起来。
有了皇后这般支持的话,云初鸢莞尔一笑,目光高傲的轻睨了云初浅一下,像个高高在上的九天神女一般鄙夷着云初浅。
宫女很快的把皇后的凤尾琴取来。云初鸢焚香净手,轻坐在琴台前。
她纤纤玉手轻轻拨弄琴弦,试了几个音,乐音就如潺潺的溪流扣人心扉。
云初浅没有去换衣服,或者说皇后压根就不会让云初浅去换身干净的衣服。云初浅纤细的身子笔挺的站在场中,声音冷冽,“二妹,你给我弹一曲《春江花月夜》吧。”
《春江花月夜》?云初鸢一听她让自己弹这曲子,又忍不住笑了笑。
这曲子讲的无非就是男女情/爱那点事,整个汴梁城的花女支们大概都会弹这曲子了。而云初浅竟然让她弹这曲子来配合她的舞蹈,看来云初浅除了懂点医术,其他方面还是傻的超乎她想象。
带着轻视的心态,她垂眸拨弄琴弦。
幽幽的琴声欢快飞扬。
云初浅身子向后轻仰,宽袖一扫,像是江南春风里一只展翅飞舞的小鸟。
云初鸢抬头轻瞟她一眼,眼里露出鄙夷的目光。
她这起舞的姿势虽然好看,但和那些低贱的舞姬又有什么区别。
她这样跳下去,只会让人更多的人觉得她自甘下贱。
皇后、白氏也是一脸幸灾乐祸表情。
巴不得云初浅当众丢脸。
蒋氏眼睫轻垂,看着跳舞的云初浅目光极为复杂。
欢快的琴声一拔高,云初浅这只小鸟像是飞回到了前世。
她又成了那个胸无点墨、名声狼藉的忠勇侯府大小姐。
桃花树下,萧清毓撑着一把油纸伞犹如疏空之明月,暗夜之流光出现在她视线里。自此,世间再无男子可与他相媲美。
后来,一把大火毁了她的容。
她成了无数人憎恶嘲笑的对象。
又是桃花树下,雨丝混合着花瓣打落在她身上。她听见他用铿锵坚定的声音对她说道,“浅儿,没关系。你有没有毁容,我都愿意娶你。咱们一生一世一双人。”
因为他这么一句承诺,她不惜和最疼爱他的父亲兄长吵架,甚至绝食。
他们到底是执拗不过她。她梦想成真,终于可以嫁给他了。
大喜之日,十里红妆。红色盖头下,她双手紧绞,紧张的快要呼吸不了。
他走上前,将盖头一掀,拉紧她的手,用这世上最甜蜜的声音在她耳畔边说道,“浅浅,我终于娶到你了!我知道你因为我和你父亲、兄长吵了架。没关系,你还有我。即使这世上其他男人都冷落、厌弃你,你还有我。”
人生若只如初见该多好。那她永远都会是被他放在手心里珍宠的珠宝。
云初浅一扭身、水袖轻扬,又一下腰,身姿大开大合,一时舞凤髻蟠空,袅娜腰肢温更柔。将场中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舞蹈上。
云初鸢弹着琴,心却越来越慌。本来该是云初浅用她那下三滥的舞蹈来衬托她弹的琴曲的。可她只抬头匆匆往高台下一看,就发现人群的视线已经都放在被她轻视的云初浅身上。
她弹奏的琴曲一时间反而沦为她的陪衬品。
已经在太后的事情上输给云初浅一次了,若是她今天再输给她,以后在汴梁城她还怎么混啊。
心弦一绷紧,她素手更加灵巧的拨动琴弦。
本是欢快的曲调陡然一转,忽幽幽怨怨,如泣如诉。
云初浅脸上欢跃的神情陡然一垮,双眸有悲戚之色溢出。她弱腰向后一扬,犹如春日里被春雪压折了腰的柳枝儿。
海誓山盟是甜蜜的。
现实却总会甩人一巴掌,让人清楚的认知道:诺言是这世上最狗屁不如的东西了!
萧清毓登基为帝后,越国派兵攻打东靖国。为了保住他的权力,她这个怀了身孕的皇后被送去越国为人质。离开的前一夜,萧清毓紧抱着她,像是一松手就会失去了整个世界似的。
他在她耳畔边温柔低语着,“阿浅,委屈你了!不过,你放心。等我平定了各方叛乱的势力就把你接回国。到时我会让人在皇宫里种上你喜欢的桃树。春天一到,我牵着你的手陪你一起看花雨。”
一去越国五年。在那里,她过着比狗还不如的日子,堂堂的一国之后在最无奈时,甚至爬过狗洞和狗争食过。
终于,她带着孩子回到了东靖国。
皇宫里果然种上了她最喜欢的桃树。春风一吹,整个皇宫被粉红的花瓣点缀的如仙似境。
可——当初对她许下重诺要陪她看桃花的人已经有新欢了。
没过多久,她爹就以叛国的罪名被诛杀。连着他手下的十万大军,悉数被坑杀。又过没多久,她的兄长也被五马分尸。
她这个皇后没有父亲兄长的支持,只能沦为炮灰,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
冷宫里,她跪着不停的给萧清毓磕头,希望他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留女儿一条命。可他……为了博云初鸢的欢心,还是让人毒死了她的女儿。
她永远都忘记不了,当云初鸢离开冷宫后,萧清毓抱着她和女儿的尸体时虚伪的对她说的话,“阿浅,对不起……以后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你再等等我好吗?我……一定履行对你的承诺……”
当然不好!云初浅宽袖决然一甩。像一道闪电劈下来。
萧清毓用他的那些虚伪诺言践踏了她一生。
她从地狱爬回来,为的是让他血债血还……
柔弱的纤腰像是被摧残到马上就要被压折。她痛苦、难过、悔恨、煎熬,她像一只泣血的凤凰在火中艰难的淬炼着,等待着涅槃重生的那一天。到那时候……
隔着攒动的人头,云初浅对正在弹琴的云初鸢森然一笑。
正午阳光笼罩在她身上。她一头墨发轻披,遮住右边脸颊,暴露的左脸上写满了天地华光,一时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白氏仰望着场中的云初浅,尖厉的指甲已经狠狠的嵌入手心肉里。猩红的鲜血顺着手掌纹路滴落,染红了她的一片衣袖。
云初浅……
为什么?为什么这世上要有这个小畜生的存在!
萧云霁狐狸眼里泛着幽幽的深光,他静静的凝视着云初浅,平静如湖的心像是被人丢下一颗小石子,有柔柔的涟漪一圈圈泛开。
他心柔软成一片。
云初鸢对上她森然的目光,手一抖,弹错一个音,已经悲戚的曲调又被拔高,成了欢乐。她心一紧,赶紧又把注意力投在弹奏的曲子上。等云初浅收舞时,她也才收了音。
皇后久久的才回了神。
她心下有些惊诧,本以为是草包的云初浅让她刮目相看了一回。
但,这并不代表她会夸赞云初浅。她还是会继续支持救了她沛儿一命的云初鸢。
清了清嗓子,她笑着夸赞起云初鸢,“不错!不错!非常不错!本宫果然没有看错人。云二姑娘弹的曲子乃天籁之音。本宫今天算是开了一次眼。”目光一转,她冷淡的瞥了云初浅一眼,“至于云大姑娘你嘛,这舞跳的一般般,回去还是要多练一练。”
皇后这是瞎眼了?
萧云霁眉头轻蹙,有他在,皇后还想踩云初浅?呵呵!
萧云霁刚要开口反驳皇后的话,御花园门口传来一阵鼓掌声。众人循声望去,赫然发现成献帝领着一帮皇子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其中最显眼的三个皇子分别是太子萧清沛、璃王殿下以及萧清毓。
看到璃王,萧云霁矜贵嘴唇一抿,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
有璃王这搅屎棍在,他的小未婚妻还真不会吃亏。
至于他,还是把注意力还是放在虐杀白氏身上吧。以韩一景今天给她下的药来看,白氏应该很快就要出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