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列颠皇家海军旗舰贝德福德号虽还未完全调转90度,但其舰艏已经向西,舰尾向东,也可算是转了过来。并与之组成了一道彩虹一般的弯曲弧线行列。不过,由于四艘船上的水手素质不同,这四艘原本依据条例相距三个身位180余米的战舰间的距离已经拉长到了四个身位240米。在此同时,法兰西舰队的那横向排着的四艘74门炮级战舰也行驶了上来,当先的最外侧一艘已经在贝德福德号左侧500米处。
“将军,敌舰在我们的八点钟位置。”托马斯?格雷夫斯上校高声喊道。
法兰西舰队最外侧的74门炮级战舰笔直向北航行,以它为参照物,贝德福德号的航线是斜的。因此,在贝德福德号上的托马斯?格雷夫斯上校看法兰西的那艘战舰也是斜的。他只见其斜向北上,便宛如一把利剑从侧后插上,故而也就误以为是“八点钟方向”。其实,若以贝德福德号的舰艏和舰尾为两个端点画出一对平行线,这“八点钟方向”的法兰西战舰完全在这对平行线地包夹之中。
“冷静,上校。”埃德蒙?阿弗莱克准将看出副官神情间已经因恐惧而失去了冷静,故而在下令之前先大吼了一声,以令其冷静下来。接着,他看了敌舰一眼,镇定地说道:“不用担心,敌舰现在全部在我舰的侧舷炮火的打击范围内,而我舰却不在他们的打击范围内。”
两舰的夹角几乎在60度,加之距离有500米,在埃德蒙?阿弗莱克准将的意识中,敌舰侧舷的炮火只可能落到贝德福德号之后的大海中,而他的炮弹却可以完全命中敌舰。然而,正当他准备下令炮击之时,法军战舰却突然火炮齐发。轰鸣的炮声余音尚在,炮弹便从贝德福德号上略过,桅杆上展开的风帆或被洞穿,或被钩断绳索,掉落在甲板上。
“怎么可能?”埃德蒙?阿弗莱克情不自禁地惊呼一声,难以相信法军火炮居然能无视炮座台的限制,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发射出炮弹。
法兰西海军的每一艘战舰都和威廉?特里尔的征服者威廉号一样,装备着复合式活动炮台,其每一门火炮都可以斜向45度发射。
埃德蒙?阿弗莱克准将亦是经验丰富、老辣善战,在副官托马斯?格雷夫斯上校仍沉浸在惊慌之中时,他却已经恢复了镇定,并高声命令道:“伙计们,立刻回击,用炮弹将可恶的法兰西人打穿。”相比起在第一轮炮击时使用链弹攻击防范的敌人,他这位典型的不列颠皇家海军军官更喜欢遵守传统——使用实心弹。
轰鸣炮声响起,这回是贝德福德号的侧舷发动炮击。实心弹离开炮口,向目标飞去,最终全部集中法兰西战舰的侧面。然而,一艘风帆战舰的侧面是它最为坚固之处,因为强力的炮弹会被宽阔的侧面卸去力量,炮弹若打在木板上,只可能在损伤一些表面、击落一块木屑后被弹开,唯有侥幸由敞开的火炮舱门飞入,才可能对敌造成实质伤害。
法军战舰的侧面虽未像舰艏和舰尾那样设计有铁甲夹层,但依靠物理上的横截面卸力原理,它的侧面依然能抵挡一艘74门炮级战舰的轰击。
进入战斗的不只是贝德福德号,在贝德福德号打响火炮的同时,它身后的三艘僚舰也进入了战斗状态。几乎是一模一样,三艘僚舰也是在“八点钟方向”遇上敌人,而后开始互相炮击。
西侧的战斗打响,但东侧的战斗却更为激烈。
征服者威廉号在与不列颠舰队纵列的第八艘、第七艘激战过后并不停下,而是一直前进。凭借着庞大舰体的出色防御力,它又在一番火炮对轰后,成功摆脱纵列第六艘战舰,直扑第五艘战舰而去。
法军舰队最初的队形其实是一个“7”字形,或翻转的“l”形,既有五艘战舰组成的一字纵列,也有五艘战舰组成的一字横列,而旗舰征服者威廉号便是这两个队形的端点枢纽。它既是一字纵列的首舰,也是一字横列的末舰。因此,当它突进之时,那些与其交战过的敌舰纷纷被其身后的纵列僚舰拖住,但是,当它继续往前之时,也不免会遇上已经呈一个圆弧状的不列颠舰队的枢纽——已经横向的第四艘战舰与还是纵向的第五艘战舰之间,便是这一圆弧的转动枢纽。
威廉?特里尔在战前穿着一套崭新的军服,而现在这套军服却已经站满了炮灰。他之前一直在意着与敌舰的炮战,却疏忽了西侧横向僚舰的状况,等能分神关注之时,却见横向僚舰也已经与敌人交锋起来了。
他的副官查理?司尔特上尉这时问道:“将军,我们是像之前那样冲过去,还是与前方的那艘敌舰鏖战?“
威廉?特里尔高深莫测地反问一句:“你难道没有看见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吗?”
查理?司尔特上尉略感茫然。
“一艘战舰,同时击沉两艘战舰的好机会。”威廉?特里尔严肃地答了一声后,高声下令道,“打开左舷炮舱门,各就各位,准备同时朝两个方向开炮。”
战舰的火炮虽在左右两舷,可由于两侧同时遇上敌人并进入战斗的状况很少,加之训练有素的火炮手十分重要,不能随意浪费,故而一艘战舰只可能配备一组炮手,哪边有战斗便使用那一边的火炮。法兰西海军与不列颠皇家海军在人员上有一大区别,法兰西缺少天生的水手,却有许多优良的炮手,不列颠则刚好缺乏炮手,拥有许多水手。早在舒瓦瑟尔公爵时代,法兰西海军便有专门的炮手训练计划,而在当今法兰西国王路易设立了海军学院后,海军炮手更是达到了泛滥地步。因此,征服者威廉号及其僚舰都配备了两组炮手,分别负责左右舷的火炮,这才能同时对付两侧的敌人。
“全速前进,冲锋!”威廉?特里尔高声下令,但他的命令却被隆隆炮声掩盖。
三艘战舰虽然并未在同一直线上,但征服者威廉号的活动炮台却已经在45度时开炮了。
不列颠舰队的第四艘和第五艘相距极近,中间只有两个身位120余米。这是因为第四艘刚完整调转还未能加速,而第五艘来不及调转,正在减速。
“将军,前面太窄了。”查理?司尔特上尉惊呼道。
“没有关系。”威廉?特里尔神情凶狠地说道,“从两舰中间的缝隙插入,这样就可以在近距离进行直击!”
此时,横向的那四艘法军战舰已经先一步插入了贝德福德号及其后三艘战舰前后间距之间,但是,它们是以侧舷面对敌人的舰艏和舰尾,完全处于不败之地,如若征服者威廉号也是如此,便可能在将左舷平直面向敌第四艘战舰舰尾时,将右舷暴露给敌第五艘战舰的左舷火炮。
查理?司尔特上尉见长官如此坚决便不再出言,但在心中,他却不由一叹:“真是一个疯子。”
征服者威廉号径直插入敌人两舰之间,也正在同时,它左右两舷的火炮齐射。右舷在之前便已经遭受过打击,已经有10门火炮无法发射,但这对于侧舷拥有50门火炮的一级战舰而言无伤大碍。其左舷在之前并未受过打击,故而50门火炮完好,同时,他们的目标是敌第四艘战舰的舰尾,那是一艘战舰最薄弱的舰长室所在,无论是何种型号战舰,那儿都是“阿克琉斯之踵”。
火炮轰鸣声不规则地响起,顿时,左右两侧的敌舰均被命中。法军的炮手操作十分熟练,在征服者威廉号还未驶出“包夹”之前,他们又齐射了两次。只这两次炮击后,被攻击到舰尾的敌第四艘战舰降下了旗帜,宣告投降。而那第五艘战舰,也已经侧倾于海中,虽仍在坚持攻击,可已经是在勉强为之了。
遭受到法军战舰两面夹击的还有贝德福德号及其之后的几艘僚舰。法军战舰在插入它们间的空隙后,趁势轰击,而且还全是袭击薄弱的舰艏和舰尾。
自贝德福德号发射第一枚炮弹不过半小时,自征服者威廉号发射第一枚炮弹不过一个小时,不列颠舰队的纵列被完全破解,前五艘战舰被相互分割,自第五艘战舰以降,除第八艘战舰在开战之初便宣告投降外,第五、第六、第七这三艘战舰被分隔在前四艘友舰之外,并被五艘法军战舰轮番轰击。
“法兰西人!你们……”埃德蒙?阿弗莱克准将不再如半小时前那般镇定。他满身血污,踉踉跄跄地站在一片废墟的船尾指挥台上,正欲下达命令之际,耳边再又传来了炮声轰鸣声。
“轰”的一声,他只觉重心不稳,反倒在地上。良久,他才感觉到下半身疼痛非常,且没了知觉。
托马斯?格雷夫斯上校之前正在指挥台下,敌舰轰击之时恰好感受到头顶有什么物体飞过而下意识地缩成了一团。等危机过后,他便立刻跳上了已经不见台阶的指挥台,却见到了自己所尊重的上司埃德蒙?阿弗莱克准将只剩上半身,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将军!”他连忙跑了过去,跪倒在埃德蒙?阿弗莱克准将身边。
埃德蒙?阿弗莱克准将自知性命不保,便说道:“年轻人,我在投身海军的那一刻便知道了会有这个结果,我相信你也有这个觉悟。你不用为我伤心,因为我已经为国家和国王陛下尽到了职责。只是,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做到,那就是带领你们平安回去。这个任务,我想只能交给你来完成了。”
托马斯?格雷夫斯上校忍不住流下了热泪,可事实就在眼前,他完全无法说谎或自我安慰。
埃德蒙?阿弗莱克准将用尽最后一分气力,将一直握在手中的指挥刀挪了上来,说道:“现在,我以贝德福德号舰长的身份,将这艘船和所有的船员交托给你——托马斯?格雷夫斯上校。从现在开始,你是这艘船的代理舰长。”
托马斯?格雷夫斯上校哀伤地啜泣着,双手沉重地接过了那把散射着银光的指挥刀。他刚一握住刀柄,便见到埃德蒙?阿弗莱克准将双目失去了亮光。
这一刻,托马斯?格雷夫斯上校的目光变得锐利,他毫不犹豫,也不多悲伤半刻,甚至都不为死不瞑目的老舰长合上双眼,便站了起来,径直走下危险的指挥台,挥剑喊道:“现在,我是舰长,全部听我的。升帆全速前进,使用右舷火炮,攻击敌舰船尾。”
在贝德福德号前方的那艘法军74门炮级战舰已经掠过了其舰艏,在其右前方位置。而贝德福德号虽然在舰艏、舰尾及左舷遭受重创,可幸运的是,它的桅杆并未折断,船帆也在连番打击下只有破洞而无坠落。
法军战舰皆背风向北行驶,船借风速,纵然有活动炮台的便利,也难以立刻调转方向,以侧舷面对贝德福德号,而贝德福德号也趁此机会直接往西行驶。风向为南风偏西,对贝德福德号而言是侧风,反倒是能发挥较快航速。因此,当法兰西战舰调转方向准备炮击时,贝德福德号已经逃之夭夭。
又半小时后,战役宣告完结。
此役,不列颠皇家海军八艘战舰沉没三艘,被俘四艘,只有旗舰贝德福德号重伤逃脱,但是,这支分遣舰队的司令官埃德蒙?阿弗莱克准将却在战斗中阵亡,这一打击才是最大。与之相反,法兰西海军舰队参战的九艘战舰完好无损,人员伤亡只是不列颠皇家海军的五分之一,且无一舰长级别指挥官在战斗中阵亡。
巴黎杜伊勒里宫的王后卧室的床上,此时正在酣睡的不是王后,而是国王路易,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则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织着毛线。
突然,床上的路易醒了过来,接着疲惫地仰卧起来。
玛丽?安托瓦内特关切地说道:“您才刚睡了三个小时,还是再睡一会儿吧!”
“那么才是下午?”路易叹了口气,又躺了下来,悠悠说道,“我刚做了个梦,梦见乔治三世匍匐在我身前,舔着我的脚趾。看来布雷斯特那边会有好消息过来!”
ps:这几章里面的英军海军将领都是同时期历史上真实存在的,其中托马斯.格雷夫斯有两个人,是堂兄弟。
表哥是1725年生,第一位格雷夫斯男爵,历史上约克镇战役,在海上被法国海军击败的英国海军援军的指挥官就是他。
这几章里面的托马斯.格雷夫斯是表弟,1747年生,在历史上以贝德福德号代理舰长的身份参加北美战争后期的海战。而贝德福德号的舰长就是埃德蒙.阿弗莱克,不过,他在后期是回国选举去了,不是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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