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正式舞会的出场流程,我的出场顺位与我现在在贵族中的排名相反。我在倒数第二位出场,我的后面是我的祖父路易十五。
我深吸了一口气,怀着紧张的心情,却以一种平静的姿态走入了镜厅。
镜厅是凡尔赛宫中最豪华的一处大厅,之所以叫做镜厅,是因为它的墙壁上镶有十七面巨大的镜子,每一面镜子都是由四百八十三块镜片组成。这座镜厅的设计十分讲究,十七面镜子摆放得恰当好处,任何一个位置的镜子,都可以将镜厅的穹顶完整反射出来。并且,这些镜子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能够将厅中的烛火反复反射,这样就使得大厅在夜晚异常的明亮。
因为这种种原因和好处,这座镜厅便成为了凡尔赛宫举办各种大小舞会的最佳场所。
不过,这只是表面上的原因,也是人人都知道的一个原因。当我这几年从已故的祖母所安排的课程中懂得了金钱的概念后,我想到了另一个原因。
镜厅在路易十四时代是专用来接见国外高级使节团,以及开办如王室大庆典之类的舞会的场所,那时的镜厅可说是是一个只有特殊场合才能打开大门的地方,一年四季也开不了几次。而在现在,特别是近几十年来,无论大小事件,无论什么样的舞会,几乎都是在这里开办,这使得装潢与路易十四时代没有任何不同的镜厅,失去了路是十四时候的庄严和尊贵。
之所以镜厅从甚用发展为滥用,究其原因就是现在王室的财政状况。
早在七年战争以前,我的祖父便因为无度支出而令王室变得十分拮据,拮据得令法兰西公主到了年老色衰的年纪都无法出阁。在连国王的女儿都愁嫁的财政状况下,王室根本没有多余的支出来修缮整座宫廷。巨大的凡尔赛宫,在这个时候非但无法像路易十四那时那样宣扬王室的威严,反而成为了王室的负担。因为无法像路易十四那样,将王宫的每一间大厅都保持在随时都能使用的状况下,因此,便需要一间能够起到多用途的大厅来保持王室的威严。
镜厅是凡尔赛宫中最为金碧辉煌,也是维护保养费用最为昂贵的一间大厅,但是,相比起同时保养修缮二至三间大厅,仅仅只在镜厅上花费费用,这对于王室其实是一种最好的省钱方法。
当我进入镜厅的时候,先是一阵长号声响起,然后再是站在大门旁的侍从喊话——“王储殿下到”,最后,所有的人都将注意力放到了我的身上。
这几年训练出来的良好的心理承受能力,在这个时候起到了作用。纵然我的心里有些紧张,但是仍然能够保持出一副神态自若的样子。
在我从大门口走到王座台阶下的这一段时间中,我感觉自己成为了镜厅中唯一的闪光点。我发现我之前根本就没有必要去订做那套现在被沙特尔公爵穿在身上的红色礼服,不仅仅是因为当我看见沙特尔公爵穿着那套红色礼服站在一群贵族中间时,效果并不好,完全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还因为我明白了一件事——贵族从来都不是依靠光鲜衣服吸引他人,我身为王储的身份就是最好的闪光灯。
我慢慢走上王座台,台上摆放着两张座椅。其中一张摆在正中间,自椅背开始,便盖着一块红色的棉布。这是国王的座椅。另一张座椅摆在右边,要比国王座椅略小一个尺寸,这是我的座椅。
舞会上摆放座椅的规则,完全是按照现有的王室成员排名次序来定。如果国王和王后都健在,那么这两张座椅就分别是国王和王后的。如今王后已经不在,那么原本属于王后的位置,便由现在排名第二的我来代替。不过,虽然规则如此,但我仅仅是获得一个座位而已,并非是地位上真的能够和王后等同。
这也可以从座位摆放的位置来看。王后和国王的座位是相同的,而且完全是按照对等的形式来摆放,即没有一个座位能够单独摆放在正中间。而不像是现在这种情况,国王的作为在正中间,我的座位就像是一个跟随在他后面的侍从或跟班。
我面对着两张座位,背对着众贵族。在国王没有到达之前,我就是这里地位最高者,只有在我落座并给出示意后,他们才能继续“喧哗”。
我本想要直接坐下,我这个时候只需要斜跨一小步,便可以来到我的那张椅子前,但是,我的内心突然出现了一个灵感。我意识到我需要在国王没有到来前先说些做些什么,以显示我的存在感,以及起到“我回来了”的宣示。
我猛地转过了身。或许是因为我的举动太过突然,所以我在转身后,居然发现前排的几个贵族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前排的贵族并没有多少,我主要将注意力放在了两个人的身上——奥尔良公爵和彭蒂耶夫公爵。这两个人的年纪相仿,穿着打扮的风格也有些差不多。都戴着三角帽和假发,穿着款式有些过时但却仍然华丽的礼服。
奥尔良公爵的身旁,是他的儿子沙特尔公爵。我看到了那套曾经属于我的红色礼服,它让沙特尔公爵成了一只“螃蟹”。这套衣服很合他,但就是因为太合身了,所以带来的视觉观感并不好。衣服全部都是大红色,并没有任何的杂色,看上去显得十分单调,而且因为与他的体型太合适了,反而使得我最初为了消去单调色彩而特意增大尺寸的用意也被掩盖了。
不过,服饰的问题似乎并没有被沙特尔公爵发现,他仍然如同往常一般,注意力很不集中,正没有耐心地东张西望着。
彭蒂耶夫公爵的身后,几乎是贴着他站着两个女子。相比起公爵本人,那两个女子反而更为我所注意。
其中一个贵妇打扮的女子,她有点年纪了,但我还记得她,她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带着彭蒂耶夫郡主入宫的玛尔什伯爵夫人。如果她是玛尔什伯爵夫人,那紧紧站在她身旁的女子就应该是彭蒂耶夫郡主了。
根据宫廷的规矩,男性贵族在成年时将有男性长辈负责介绍,女性贵族在成年时则由女性长辈负责介绍。彭蒂耶夫公爵夫人早逝,因此将彭蒂耶夫郡主介绍给众人的将会是与她血缘最为接近的人,那么这个人选无疑就是彭蒂耶夫公爵夫人的姐妹玛尔什伯爵夫人了。
这么多年,我不止一次听人在面前夸赞彭蒂耶夫郡主的美貌,以前一直不以为然,今日一见,觉得她确实有种不一般的美丽。
她年轻,比这座大厅中任何一个女子都要年轻,而且,与其他贵妇在脸上涂满化妆品相比,她的脸上除了一些淡粉外,似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脂粉。她的头发颇具妩媚感,一头极为自然的棕色蓬松卷发,与其他贵妇头上的那些似假非真的不知何物的东西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想这位郡主的个人卫生习惯应该与众不同,否则不可能保有这么美丽的头发。
发质就像是空气一样,只要大自然没有污染,即使没有专门的护理也会变得很好,反之,无论用多少护理液,也不可能有所谓“如瀑”之类的赞美。
我的发质就还算可以,因为我的时间表上有着明确的洗澡安排。夏天每隔一日洗一次,冬天是隔一周洗一次。我的祖母曾经利用这种方法,很好地将丈夫绑在了身边十年。
在这个没有洗澡习惯的时代,只有很少一批人能够坚持良好的卫生习惯。他们中的某些人是不相信教会的观念先进之人,如伏尔泰。但是,更多的人却是出于十分厌恶身子脏脏臭臭的感觉,才会如此讲究。
我的祖母是一个喜爱干净,同时又深信“洗澡能够减少疾病危害”。无论她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我都很感谢她。我只是可惜,因为她在宫中毫无影响力,所以这个良好的卫生习惯并没有在贵族中扩展开来。因此,我只听说现在只有少数的贵族小姐,为了能够找一个好的夫婿,而用心不良地保持着这一卫生习惯。
彭蒂耶夫郡主或许也是这类“用心不良”的贵族小姐之一,但是,能够如此也是很不容易的,毕竟这类小姐也只是少数。
彭蒂耶夫郡主穿着一套看上去并不是很奢华的裙子,虽然正是流行的款式,但并没有多余的装饰品,甚至连裙子上的装饰花边都显得很少。然而,这样“朴素”的穿着却正好突出了她本人姣好的面容,在我看来真是一个绝妙地搭配。
看着郡主,我就更想好好嘲笑一番沙特尔公爵了,他和郡主相比,简直就像是一个没有文化、没有品位的暴发户。
我没有在观察贵族们的反应上花费太多时间,我深吸了一口气,高声说道:“欢迎各位来到凡尔赛,请继续!”
我坐了一个继续的手势,随后便后跨一步坐到了我的座位上。
事实上,这些话是应该在我坐回座位之后才说的,但是我选择站起来说,这样即不违反规定,也可以达到令人注意的目的。
贵族们又开始干自己的事情了,而这个时候,沙特尔公爵忽然跑上了王座台,伏在了我的座椅旁。
“你怎么了?”我轻声问道。虽然原则上是不允许沙特尔公爵这么做的,但只要我这个暂时的最高者不发话,就没人会追究。
“帮帮我,路易!”沙特尔公爵急促地说道。
“是关于那个郡主,是吧!”
“是的,路易。我需要一个机会。”他将声音压得很轻,只有我一个人能够听见。
“我知道,”我点了点头,用着同样很轻的音量说道,“是按照原计划吧!但我需要先认识她,所以等国王陛下来了之后,我们再开始。”
“原计划”百试不爽,先由我和他看中的姑娘搭讪,然后中途再由他插进来,最后我再退出,变成他们的二人世界。
我虽然很不情愿如此坐,但想到了他身后的奥尔良家族,也不得不一次次地帮助他祸害女性,不过我也从中学会了很多。
彭蒂耶夫郡主确实很有吸引力。不过她的身份和这个身份背后的财产,比起她的容貌更对我更有吸引力。
我忽然在心中产生了一个想法——“为什么我不试一试让这个女人爱上别人,以此来防止奥尔良家族和彭蒂耶夫家族合成一体。又或者干脆由我来扮演她的爱人,以防止彭蒂耶夫家族的财产,落入其他我所不能掌控的外人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