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9年1月的巴黎,也是银装素裹。
墙边的壁炉燃烧着橘红‘色’的火焰,这团熊熊燃烧着的火焰释放出足以烘暖整间会客室的温暖。
路易坐在壁炉边的沙发上,伸出手摆在炉火边烤火取暖,他的背面,年轻的拉法耶特侯爵诚惶诚恐地站着。
拉法耶特侯爵刚被不列颠人释放归来,与他一同被释放的还有贝尔蒂埃、安德烈?马塞纳等千余名志愿军。他还是数年前那个未去北美前的拉法耶特,但相比起几年前,他无论在样貌亦或是气质方面,都已有许多改变。
多年前的拉法耶特侯爵,年轻、英俊,现在的拉法耶特,虽然面貌没有太大变化,可在左脸颊上却多了一道长不过三厘米的浅‘色’疤痕。多年前的拉法耶特侯爵,英武之中充斥着许多稚嫩之气,现在的拉法耶特,英武之气比昔日更甚,而那稚嫩之气已经消失无影,换来的是一丝稳重气质。
拉法耶特侯爵的改变令路易满意,神情、语言、行为也许能伪装,但由内而外透‘露’出的气质是任何人也无法伪装的,特别是像拉法耶特这种直率之人,更是不可能刻意伪装成这副样子。
路易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也就是说,在‘波’兰援军抵达后,华盛顿打了几场胜仗,而后大陆议会的议员们便要求他收复费城,结果华盛顿统帅的大陆军在费城打败,你为了掩护大陆军逃走而当做殿后,结果就失败了。”
“是的,陛下。”拉法耶特侯爵满是愧疚之‘色’地说道,“在此之前,我手下的人伤亡不到一百,其中绝大多数是因为疾病。但在这场阻击战中,我一下子便损失了三百人,其中包括了我的副官。”
“这是极大的罪过拉法耶特。”路易道。
拉法耶特侯爵点了点头,而后双目便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路易叹了口气,说道:“如果这一次你是作为一个线列步兵团的团长,在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时损失了三百人,那你是英雄。但是,你是作为一个散兵团的团长。你将散兵拉来进行正规战,而且还是和数倍于己的敌人对战,那就是犯罪。”
“是,陛下。”拉法耶特侯爵既愧疚又诚恳地应道。
路易又是一叹,说道:“你在北美的这几年,只有这么一次失败的记录,从你以往的战绩来看,你应该已经掌握了散兵战术的要领,如果你不是为了配合乔治?华盛顿的话,也许就不会有这么一次失败。”
拉法耶特侯爵不敢应答。路易认为他的罪过是错用了战术和战法,他自己则认为最大的罪过是伤亡严重及被俘。
“虽然你有许多功绩,但是,你的罪过也不能饶恕。”路易顿了顿,说道,“你自己说说看,你应该受到什么处罚。”
拉法耶特侯爵咬了咬嘴‘唇’,严肃地说道:“陛下,我的指挥失误,导致无数勇敢的战士死在北美,最终还导致全军成为了不列颠人的俘虏,我愿意接受军事法庭的审判。”
“军事法庭?”路易摇了摇头,说道,“还不至于。你这一次是‘自愿’并‘自己’去的,是你个人的行为,并非是法兰西政fǔ派遣,因此,你和你的人并不是以法兰西正规军的身份前往,所以,你在北美的行为并不需要受到法兰西军法的监督,自然也就无需被送上军事法庭。”
“陛下?”拉法耶特侯爵一怔。
正在此时,路易却继续说道:“不过,你擅自前往北美,这一点也必须受到处罚。你将被软禁,软禁地点就是你的家中。在此期间,我需要你写出一本有关散兵部队的战术及心得。”
拉法耶特侯爵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国王以另一项轻罪来替代重罪,来替他免除战败的罪责。因此,他感动得热泪盈眶。
路易吸了一口气,同时也松了一口气。拉法耶特侯爵前往北美虽然是他的命令,可这是不能说的秘密,为了保护这个秘密,也为了演戏给不列颠人看,他唯有将此推为“拉法耶特侯爵的‘私’人行为”。如此一来,一举两得,非但堵塞了不列颠人的嘴,同时也为拉法耶特侯爵被俘一事做了开脱。
路易虽然并不认为拉法耶特侯爵被俘是一件大罪过,毕竟事出有因,而且在弹尽粮绝、四面包围的情况下,投降亦非丢脸之事,况且拉法耶特侯爵是在被贝尔蒂埃、安德烈?马塞纳打昏的情况下才成为了俘虏,他在被打昏之前是打算自杀的。然而,无论如何拉法耶特侯爵投降、俘虏都是事实,作为自诩为欧洲第一陆军的法兰西陆军的一份子,居然在战场上成为了死敌不列颠的俘虏,若不得到一点处罚,他日后也难以再在军队中待下去。
“咚咚咚”,这时敲‘门’声突然响起。
“请进。”路易高声喊了一声。
话音刚落,他便见到迪昂手握着一封信件走了进来。
“怎么了?”他问道。
“陛下。”迪昂递出了手中的信件,说道,“这是今早刚接到的。”
路易接过信件,只见信件已经被拆封了。这封信的始发地是布鲁塞尔,但这未必是真,因为这是迪昂手下的间谍发回的情报密信,为了隐藏信件本身的秘密,始发地往往会虚造,接收地和接收人也大多为假。
迪昂拆封情报信件是他的权利,可他如今一脸凝重,这倒是令路易在意了。
路易不慌不忙地拆开了信,可他一见信上的内容也不免脸‘色’大变。然而,数秒钟后,他便恢复了常‘色’,又不慌不忙地将信收叠了起来。接着,他便转过身,第一次面对着拉法耶特说道:“拉法耶特,我想对你的处罚需要改变。你将被罚款五万里弗尔,这笔钱将用来抚恤北美战争中阵亡的战士的遗属。”
“是,陛下。”拉法耶特侯爵虽不知这突然改变的原因,却也心甘情愿地接受了。
路易再说道:“现在,以你在北美的攻击,我任命你为上校,担任近卫轻步兵师的师长。你的人包括了原近卫轻步兵旅四千人,以及你从北美带回来的散兵团一千人。”
拉法耶特愣了愣,他完全没有想到情况会变成这样。
“你有意见吗?”路易问道。
“不。”拉法耶特侯爵急忙摇摇头,口不择言地说道,“非常感谢您的信任,陛下。但是,我……”
“可以了。”路易说道,“听着,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中,你需要将你的人全部换装德博‘门’g步枪,并将你在北美体悟到的散兵战法传授下去。”
他突然又提高音量,严肃地说道:“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是,陛下。”拉法耶特侯爵亦凝重地点了点头。
“请先退下吧”路易吩咐道。
“是。”
随即,拉法耶特侯爵便行礼退下。
会客室的‘门’刚一关上,路易的神情便警觉了起来。他转头看向迪昂,拿起手中的信问道:“这封信的可信度有多少?”
“陛下,如果我的人没有背叛,那应该是千真万确。”迪昂极为自信地做着保证。
路易暗暗将信握紧,直至褶皱。
这封信中写着普鲁士国王腓特烈二世与荷兰执政奥兰治的威廉五世于柏林密会,并计划着一同对法兰西开战。不仅如此,信的最后还记载了普鲁士、荷兰两国对法开战的计划和时间,一切都难以造假。
“荷兰居然要向我开战,这简直是……”路易恨恨说道,“他们不是正和不列颠在海上闹得不可开‘交’吗?为什么会突然将刀锋转向我们?”
迪昂立刻答道:“陛下,荷兰执政威廉五世的妻子是腓特烈二世弟弟的‘女’儿,他们有着一层姻亲关系。”
“不,不只这么简单。”路易摇了摇头,说道,“只是姻亲关系,这并不能解释荷兰向我开战,一定还有其他。而且,这一次是威廉五世秘密出访柏林,看情况应该是他先提出了联合对我开战的想法。”
迪昂想了想,说道:“陛下,会不会是因为佛兰德斯……”
路易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早先我们就预料过夺取佛兰德斯可能会刺‘激’荷兰人的神经,但是,当时我们认为荷兰在和不列颠于海上发生矛盾的时候不可能再分心与陆地上,看来这一次我的猜测有些错了。”
“陛下,您的猜测并没有错误。”迪昂说道,“荷兰会放弃海上的商路,选择陆地上的利益,这种不明智的战略任何人都难以想到。”
“不明智?真的是不明智吗?”路易摇着头,说道,“不列颠在海上只有一个西班牙直接宣战了,而在陆地上,普鲁士曾经在七年战争中战胜过法兰西,加上威廉五世和普鲁士的关系,他会寄希望于普鲁士的军队也不无意外。也许,他认为联合普鲁士对法开战,要比联合西班牙对不列颠开战更有胜算。”
“陛下,现在我最担心的是欧洲大战会再度爆发。”迪昂担忧道,“普鲁士若联合荷兰对我们开战,和谈必然破裂,‘波’西米亚的战事可能会再起。”
“现在,我不怕‘波’西米亚战事再起,我担心的是法兰西会独自面对奥地利和普鲁士两大敌人。”路易忧虑地说道。
“奥地利会背叛盟约?”迪昂愣了愣,说道,“他们恐怕不会放弃收复半个‘波’西米亚。”
“但愿如此吧”路易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又严肃地说道,“也许这一次我要赌一局了,关键就在荷兰。”